第二日一早,宜兒隨李氏去紫瑞院請安後,春芸早收拾好了,在屋子裡拜別了老夫人林氏,就隨宜兒回了秋霞閣,在宜兒的正屋中鄭重的向宜兒這個新主子磕了頭,宜兒忙親自上前將人扶了起來,道:“春芸姐姐何必行這樣的大禮?”
春芸垂首道:“今後三小姐就是奴婢的主子,奴婢身份低微,三小姐直喚奴婢的名字即可,切莫在如此稱呼奴婢了,奴婢哪裡受得起?”
宜兒笑道:“哪裡就有姐姐說的這般嚴重?”
春芸正色道:“小姐是主,奴婢是僕,自古主僕尊卑有別,是萬萬不能混淆馬虎的。小姐這話,在院子裡說說也就罷了,出去後還請切莫再提!”
宜兒見春芸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不覺有些頭疼,平日裡她沒怎麼注意老夫人院子裡的這些下人,之前對春芸沒多少了解,如今來看,到似一個一絲不苟的女學究,今後有這麼一個人跟着,只怕在規矩禮儀上她就是想偷會懶都是不行了。
又隨便談了幾句,宜兒看得出來,她身邊的丫頭對這個老夫人賞下來的大丫鬟都有些犯怵,便喚了銀谷先領着春芸下去安置。
待春芸出了屋子,去得遠了,青漓方道:“春芸姐姐是老夫人身邊的人,又穩妥沉穩,既賞了小姐,於情於理,小姐屋內的事……”
宜兒瞥了她一眼,不待她說完,將手裡的茶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放,硬生生打斷了她的話,道:“青漓,我身邊的幾個向來以你最懂事,我房裡的事多數也都是你管着的,這些年下來你做得怎麼樣我心裡難道沒有數?聽你的這話,莫非春芸剛剛過來,你就尋思着想給小姐我撂攤子了?”
青漓呆了一下,宜兒少有這般聲色俱厲的顏色,當下慌忙跪倒在地,不敢再說。
綠芙藍蕎都不知宜兒爲何忽然發了火,只得站在一旁,垂了頭,不敢吭聲。
宜兒又道:“青漓,你是不是覺得春芸過來了,我就會將屋內的事從你的手上轉到她的手上去?心裡想着與其到時候由我說出來,還不如你主動放手,也落得過大度從容的名聲?”
青漓本是個心思通透的人,經宜兒這般呵斥,哪裡還不明白宜兒的意思?擡頭看了宜兒一眼,低聲道:“是奴婢想岔了,還請小姐責罰。”
宜兒哦了一聲,道:“你到說說看,你是什麼地方想岔了?”
青漓道:“奴婢是小姐的丫鬟,當謹遵小姐的命令行事,小姐屋裡的事自有小姐決斷,奴婢萬不該只顧着自己的心思,自作主張。”
宜兒看了她一眼,道:“我這屋裡的事,需要的也不是多精明能幹的人,但卻一定要是對我沒有二心的人,如今春芸剛過來,青漓你是覺得你對我的忠心還及不上她麼?還是覺得她是老夫人賞下來的,我就定然要對她另眼相看,委以重任,不惜拿你們開刀?”
青漓一怔,慌忙道:“奴婢知錯了。”宜兒嘆了口氣,起身將青漓扶了起來,道:“這屋裡的事,勞心又費力,我看也不是什麼上好的差事,青漓你就吃點苦,幫你家小姐我管着,別想着撂什麼攤子。”又看了一旁的綠芙藍蕎,道,“還有你們幾個,你們是我從北開城帶過來的,跟我的情分豈是旁人能比得了的?春芸雖是老夫人賞下來的,在我眼裡,也不見得就比你們金貴體面了。我的意思,你們可都聽明白了?”
綠芙藍蕎連忙福身應是。
一番敲打過後,宜兒原指着這事也就過去了,卻不想沒過多久,銀谷就引着劉嬤嬤進來了。
這劉嬤嬤是四夫人魏氏身邊得力用的管事嬤嬤,嫁的是外院副管事莫樹才,那莫樹纔可是魏氏的奶兄兼陪房,向來在魏氏面前得臉,在整個青湘侯府是少有的體面奴僕。這劉嬤嬤既嫁的侯府下人,本來該稱她爲莫樹才家的,可因其在魏氏面前得臉,除了老夫人那裡這般稱她之外,其他人還是稱其爲劉嬤嬤,以示體面。
平常裡,像劉嬤嬤這種得臉的嬤嬤是很少到宜兒的秋霞閣來的,即便有事,也只是到漣漪院通知李氏,再由李氏告知宜兒。今日劉嬤嬤卻不請自來,宜兒雖疑惑,卻也不得不含笑迎了上去。
福身見了禮之後,宜兒讓坐,劉嬤嬤就道:“老奴過來,不過是照着慣例走這一遭,也不當事,站着回話就是了。”
宜兒道:“嬤嬤向來是大忙人,少有到我這院子裡來,我也知道,嬤嬤此來,必有事故,只不知……”
劉嬤嬤道:“原也不是什麼大事,這不,老夫人賞了春芸下來給三小姐使喚麼,按照侯府的規矩,小姐身邊當是四個二等大丫鬟,四個三等大丫鬟,三小姐原來二等大丫鬟到是滿了,只三等的差了一人,如今春芸既到了秋霞閣當差,她原是老夫人面前的一等大丫頭,不比其他人,若將她添成三等的丫頭,只怕就不妥當了,所以老奴巴巴的過來,就是想問問三小姐的意思,這侯府下人名冊裡,三六九等總得規整得清清楚楚不是?”
屋子裡宜兒身邊四個二等大丫鬟都在,此時一聽,面上俱是變了顏色,按劉嬤嬤這話裡的意思,是要將春芸安進二等大丫鬟的份例中,春芸是老夫人身邊過來的,原來是一等,即便是安了二等的名,已是降了等了,到也在情在理,只是宜兒身邊二等大丫鬟原是滿的,這般一來,就是逼着宜兒強行將其中一人降成三等的了。
宜兒皺了眉頭,目光從青漓綠芙銀谷藍蕎的臉上一一掃過,然後看向劉嬤嬤,道:“春芸姐姐剛剛過來,老夫人那裡什麼意思都還不清楚,嬤嬤是不是過來得急了一點?”
劉嬤嬤道:“老奴在過來的時候,四小姐那邊早已安排妥當,老奴原想着老夫人昨晚就定了這事,三小姐心裡應該早有計較,心中有數纔是,莫非是老奴想岔了,三小姐當真還沒想好?”
宜兒沉了臉,劉嬤嬤這般一說,她若應了下來,只怕回頭就會傳出她不敬祖母,對祖母賞下來的人心存敷衍不滿的謠言。畢竟老夫人賞人,之前可從沒有這樣的先例,她和杜晉瑤一人得老夫人賞下的一人,整個侯府都是頭一份了,是莫大的榮光,可要是這個時候傳出了這樣的流言,那對她來說意味着什麼,宜兒不用細想也心知肚明。
宜兒尚沒開口,一旁的銀谷就恭聲道:“小姐,奴婢以前就是三等的丫頭,是小姐體恤,纔將奴婢提上來的,可是論伶俐聰慧,辛勤用心上,奴婢哪裡比得上三位姐姐?如今春芸姐姐來了,奴婢自請降等,還請小姐成全。”
宜兒看了銀谷一眼,就見門口人影晃動,卻是春芸走了進來,先向宜兒行了禮,才望向劉嬤嬤,冷冷的道:“嬤嬤是操心得過甚了。老夫人將奴婢給了三小姐,以後三小姐便是奴婢的主子,以前在老夫人面前是幾等的體面那也都是以前的事了,如今奴婢的體面尊榮全是由三小姐體恤打賞,到底做幾等的丫頭,當什麼差,自然也是三小姐說了纔算的!再說了,奴婢走的時候老夫人曾親口對奴婢說了,奴婢人雖隨了三小姐,可是月銀份例都從老夫人的紫瑞院出,名冊上也掛在紫瑞院裡。嬤嬤上趕着過來拿這些有的沒的問三小姐,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劉嬤嬤一怔,身子顫了一下,慌忙道:“春芸姑娘誤會了,老奴實在不知道老夫人原來有這般安排的,都是老奴多事了。”
春芸冷笑道:“誤會?嬤嬤也是侯府裡的老人了,老夫人的話只怕早已傳到了四夫人跟前,嬤嬤在過來的時候難道就沒有去請示一下四夫人?還是說,嬤嬤請示過四夫人之後,是四夫人疏忽了沒有對嬤嬤提起?”
劉嬤嬤額頭上已出了汗,她着實沒想到平日裡看着不怎麼說話的春芸居然如此伶牙利齒,咄咄逼人,只得道:“都是老奴大意了,大意了,來的時候沒去四夫人那請示問詢,是老奴的疏忽,是老奴的錯。”
春芸哼了一聲,還要再說,宜兒已笑着開了口,道:“嬤嬤也是想當好差事罷了,一時疏忽也是有的,不過是幾句話的事,哪裡又談得上什麼錯不錯的?”
劉嬤嬤告了罪,自是灰溜溜的去了,幾個丫頭見春芸三言兩語竟說得劉嬤嬤狼狽不堪,臉上都是興奮,望着春芸的眼神中就帶了一絲崇敬和畏懼。
宜兒笑道:“不曾想,春芸姐姐原來也是如此厲害的人兒。”
春芸道:“奴婢向來看不得這些上不得檯面的心思伎倆,小姐年輕,殊不知這有些事情看起來是小,實際卻最是歹毒,是不能不防的。”
宜兒點頭道:“春芸姐姐說得在理,以後有春芸姐姐在旁邊幫我看着,到讓我省了不少心。”
春芸道:“老夫人將奴婢給了小姐,這些便是奴婢的分內事。”
宜兒看了看春芸,笑了笑,起了身,道:“春芸姐姐隨我去漣漪院給母親請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