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荃閉口不言,魏道槐又道:“老夫再問你,今日這事,究竟是唐王你的主意,還是十一那男人的主意?”
楊荃不敢相瞞,道:“這事最先的確是青湘侯爺提出來的,我也是見確實是機會難得,所以……”
“哼!”魏道槐冷哼了一聲,道,“十一嫁的這個男人,老夫向來沒怎麼留意,到沒想,他竟能有這般手段,三言兩語,就將你一個堂堂親王給拉下了水,看來老夫到真的是走了眼。”
楊荃愣了,有些沒明白魏道槐話裡的意思,他知道魏道槐所出的子女甚多,可是能入了他的眼的,除了世子魏柏安這個嫡子之外,庶子中也不過兩三個而已,更是從來就沒將那些庶女放在心上,青湘侯府的侯夫人魏氏,在威欽侯府排十一,對這個庶女,魏道槐因着宋姨娘的關係,到是比起別人,親近優待了不少,只是庶女終究是庶女,魏道槐骨子裡有着鮮明的嫡庶正統之分,是以魏氏嫁進青湘侯府之後,魏道槐便少有過問,對那青湘侯杜子闌,也根本不曾上心,如今這話裡提起杜子闌,自是讓楊荃有些愣神。
魏道槐耐着性子道:“他青湘侯府跟姜宥的恩怨糾葛,你總該知道吧?以前他沒膽子去尋姜宥的不是,可是前不久侯府老夫人過世,聽說名下的私產全都留給了姜宥那媳婦,哼,所謂新怨舊恨,壘在了一起,他怕是涵養功夫再好,也淡定不下來了吧。不過這人到是能耐,將女兒推了出來,留了後手,憑空的生了這道保命符出來,就是事後東窗事發,皇上那裡,也會顧忌一二,不會真拿他怎樣的。到是唐王你,若真是被捅到了明處,怕是就沒這般好命了,三年前唐王被聖上罰了個禁足半年,唐王可以想想,這次如果被姜宥咬住,有了實證,皇上那裡,可會是再將唐王禁足半年這般簡單了事?”
楊荃呆了一呆,不由得在心裡開始仔細思索起魏道槐的話來了。
從唐王府出來,魏道槐的臉色非常難看,魏柏安小心的扶着他上了馬車,從頭到尾是一句話沒敢開口。
“真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馬車踏着夜色,沿着街道徐徐而行的時候,魏道槐終於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然後扭頭向魏柏安看來,沉聲道,“明日早朝,你在金鑾殿上,當着百官的面替我向皇上告假,就說我病情加重,已然不能理事。還有你,最近多注意一點,手上的那些人也給我約束一些,總之,全都給我老實一點,寧國公府那邊若有什麼動作,也不許輕舉妄動,否則,出了事,到時候別怪我威欽侯府不管不問,置之不理。”
魏柏安一震,呀然道:“父親的意思是寧國公府會爲了此事,與我們大動干戈?”
“無論是寧國公姜沛還是那世子姜宥,哪一個是能甘心吃虧的主?這事雖是唐王做下的,只怕到時候怎麼算也會算在我威欽侯府的頭上,早做些準備,總是錯不了的。”話聲一轉,望着魏柏安,又道,“還有你,我聽說平日唐王對你這個舅舅還算服帖,你是他的長輩,卻也是臣子,需要謹記在心,不要成日裡領着他盡去幹些不知所謂的事情,多進些良言,讓他上進成長一點,眼看着他就要步入而立之年了,可照他這個樣子,如何能在朝堂上立得住腳跟?他是皇長子,本來理應爲皇子表率的,可你再看看,他哪裡有大哥的樣子?唉,將來若是我百年去後,這大輝朝堂,哪裡還有他的立足之地?”
不表魏道槐這邊恨鐵不成鋼的頹然,又說宜兒和姜宥這頭,在漣漪院住了一晚,窩在姜宥的懷裡,宜兒到底是心靜了不少,卻不想第二日一早,一聲尖銳的驚叫聲從李氏的主屋中傳出,硬生生的將宜兒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
待到宜兒跌跌撞撞的衝進李氏屋子的時候,李氏已經口鼻溢血,進氣沒有出氣多了。
驟然間的變故讓宜兒完全懵了神,要不是身後的姜宥扶住了人,怕是這一瞬間她是站都站不穩了。回過神來,宜兒當即厲聲讓人去尋太醫,卻見李氏嘴角裂開了一道笑紋,搖着頭向她招手。
宜兒兩步衝上前去,握住了李氏的手,以手帕急急的爲李氏擦去臉上的血污,喃喃的道:“夫人你堅持住,太醫馬上就到,無論如何,你也要先堅持住啊……”
李氏道:“別,別叫太醫了,我不成了,服的是孔雀膽,救不了的。”
宜兒目瞪口呆,盯着李氏,須臾方道:“夫人,你說什麼?”
李氏臉上浮現了一股詭異的潮紅,道:“老爺走了,我已經害死了他,我總不能再讓他一個人在黃泉路上孤零零的去,我要去陪他了,碧落黃泉,我總要陪着他一起走的。”
“夫人,你怎能如此糊塗?就是老爺在天之靈,也不會同意你這麼做的。你還有小昱,還有三小姐,你要是不在了,他們怎麼辦?”
聽宜兒說到杜昱,李氏全身抖了一下,看向了宜兒,忽地輕輕一笑,道:“這個世上,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小昱了,不過我…我知道,他有你這個姐姐護着,以後的日子必然……必然是吃不了虧的。”
李氏的臉色越來越差,聲音越來越微弱,說到後面,已有些斷斷續續的了。
“不!”宜兒奮力的嘶吼道,“夫人你振作一點,我不行的,我不成的,你若不在了,我不會去管他的,夫人……”
“傻,傻丫頭,你怎麼會?我…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淚水模糊了宜兒的雙眼,她哽咽道:“夫人,我求求你,你振作起來,堅持下去,太醫馬上就到了,馬上就到了。”
李氏的口鼻又有鮮血涌了出來,眼神已漸漸渙散,她抓緊了宜兒的手,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拍了拍宜兒的手背,斷斷續續的道:“還…還有,她,她,她害了她父親,可是……可是她終究,終究是……是我……是我的女兒,如果可以的話,你…幫幫她,別…別讓她太……”
宜兒用力的點着頭,強忍着心底的悲痛,道:“夫人你放心,我會找回三小姐的,不會讓她再度流落在外,受盡苦難的。”
李氏面上有一絲欣慰,強自擠了一抹笑容出來,只是滿臉的鮮血,那笑就尤其讓人觸目驚心:“你……你能再……再叫我一聲……娘…孃親麼?”
“孃親,宜兒早就說過,在宜兒心中,你就是宜兒的孃親,永遠都是,永遠都是。”
李氏伸了手,顫顫巍巍的擡了起來,想撫一撫宜兒的面龐,可那手,終究沒有觸到,就軟綿綿的垂了下去。
“孃親……”宜兒聲嘶力竭的呼喊着,抓了李氏的手,放在自己的面龐上,任其手中的血污抹了自個一頭一臉,一聲一聲的呼喊着,直將嗓子都喊啞了,依舊渾然不覺。
姜宥眼瞧着宜兒傷心欲絕,心底只覺受萬針扎過一般難受,他移步上前,輕輕將宜兒攬進了懷裡,柔聲道:“大夫人已經去了,你……”
宜兒擡起了頭,早已是淚流滿面,她盯着姜宥怔怔的看,許久方道:“爺,你告訴我,這只是場夢,不是真的。”
姜宥彎腰將宜兒抱了起來,也不答話,踏步就向外行去。
“爺你要帶我去哪?”
姜宥沉聲道:“這裡的事情爺自會讓人處理,現在,爺帶你回宜睿院去。”
“我不回去,爺你放開我,我不回去……”
姜宥卻哪裡理她,吩咐了門板一聲,抱了人直接出了漣漪院,徑直去了。
宜兒只覺渾身所有的力氣都被李氏的死給抽了個乾淨,哭得累了,只得窩在姜宥的懷裡,卻是連擡手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偏偏一直強睜了雙眼,眨也不眨一下。
宜兒這副模樣將姜宥嚇得不輕,心裡更清楚不能再將宜兒留在青湘侯府了,他硬下心腸,一直將宜兒牢牢的圈在懷裡,回了寧國公府,更是不顧下人目瞪口呆的眼神,將人一路抱進了宜睿院。
青漓領着宜睿院的一干子下人早迎了上來,姜宥冷聲道:“叫人熬一碗寧神湯上來。”說話間,直接進了主屋。
宜兒聲音早就嘶啞了,淚也流乾了,當寧神湯端上來後,姜宥親自接了過來,喂她喝湯的時候,她只機械的張了嘴,湯灌下去不久,睏意襲來,人便昏昏的睡了過去。
姜宥守在牀邊,望着宜兒那過於憔悴的容顏,只覺心如刀絞,雙拳不自覺的握緊,眼中有無法控制的暴戾之氣一閃而過。
下人們自是知道出了大事,沒人敢湊上去觸這個黴頭,就連青漓,也只敢靜候在門口,翹足朝裡望去。
到華陽郡主進屋的時候,姜宥已在宜兒的牀邊守了半個多時辰了,華陽郡主瞧着在睡夢中尤自蹙緊了眉頭的宜兒,驚疑不定,連連問道:“宛茗怎麼樣了?”
姜宥不答,青漓看了看,只得輕聲道:“小姐喝了碗寧神湯,這會兒睡熟了。”
華陽郡主這才鬆了口氣,對姜宥道:“太僕寺的竇大人已經過府了,你父親正在明德樓上陪着,那竇小姐雖說已過了危險期,不過現在還沒有醒過來,宥兒,你要不要也過去打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