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兒是心裡清楚,這譚琛或多或少是將她當成了當年的珠玉郡主譚琦了,實際上她也並不介意這點。這譚琛,看起來是個不學無術,沒心沒肺,玩世不恭的紈絝子,不過單看他對當年的親妹如此情深不忘,宜兒也能判斷這人並非是無情,反而實則是個感情豐富的性情中人。
這人在伍兒的事情,以及這次離家出走的事情,確實真讓宜兒有些感動,從感情上講,她在心中到真將這人當作兄長哥哥來待了,所以纔沒有拒絕譚琛遞過來的酒,勉強的喝下了一口。
譚琛卻嘖嘖嘆道:“這是正宗的山西汾酒,等閒就是想嘗上一口也是妄想,你還嫌棄?給你喝了,真真是暴殄天物。”
宜兒道:“上回你就讓我陪你喝酒,今日這酒也喝了,哥,你該跟我回去了吧?這些日子,祖母嘴上不說,可我也知道,她老人家還是掛着你在,祖母都這般年紀了,你可不能讓她一直爲你懸心纔是。”
譚琛道:“爺在這也待了好幾日了,回去也行,但你要先應了爺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譚琛道:“爺回京去,便去祖母的公主府住幾天,爺父母那裡,你需得替爺瞞着,爺還不想回侯府去。”
宜兒皺了皺眉,道:“昨日東昇侯夫人已經到祖母的公主府來尋了你,我瞧她是當真的着緊你,已經有些慌了神了,何況她如今有了身孕,你。。。。”
譚琛不待宜兒說完,哼了一聲,道:“你同意爺的條件,爺就跟你回去,你不同意,爺便懶得理你,少在爺面前說教指畫。”
宜兒嘆了口氣,道:“我即便應了你的條件,回了公主府,做主的還是祖母她老人家,光是我應了有什麼用?你先同我回去,要是祖母答應,我這裡自然沒什麼好說的,可若是祖母不答應,我也是無能爲力。”
譚琛冷笑道:“那便是沒得談了。”
“你這人怎麼這樣?祖母的主豈是我能做得了的?”
“你少誑我,別以爲我不知道。祖母那般稀罕你,你若是存心替我去求她,她豈有不應你的道理?你偏將這事推到她老人家身上,根本就是沒有成心想答應爺的條件。”
宜兒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道:“那行,回去後我去求祖母,但祖母答不答應,我這裡可真是沒什麼把握。”
好說歹說,最後終於才說動了譚琛,三人出了旱井,略作收拾了一下,譚琛就隨宜兒上了馬車,一行人這纔回了京城。
待回了長公主府,和譚琛去了兜蘭院請安,卻意外的發現長公主這裡竟然又有一位客人。
一進屋子,見明微公主正陪着長公主閒嗑,這明微公主性子天真跳脫,哪裡是個坐得住的人?可如今卻陪着長公主閒話家常,看起來還不像是剛過門的樣子,宜兒便微微有些詫異。只是雲平長公主早向她招了手,笑着道:“快過來,明微已經等你好半天了。”
這明微公主竟是在等她,宜兒便越發有些疑惑了,上前相互見了禮,譚琛就伸了個懶腰,告了聲罪,又向長公主回稟了一聲,自去兜蘭院外面的雁聲樓上歇息去了。明微公主這才上前拉了宜兒的手,道:“我聽說四春庭如今排了出新戲,已讓人訂了間雅室,姐姐陪我去聽戲吧。”
“聽戲?”
明微公主眨巴眼睛,小聲道:“母后原本不讓我出來的,我還是說來姑婆這找姐姐你,母后才允了的,好姐姐,你可不能現在丟了我不管啊,要不然,下回我再想溜出來,可就難了。”
宜兒心中微微一動,這位公主殿下怎麼看也不像是位能坐下來靜靜看戲的主,可如今卻巴巴的過來要拉着自己去看戲,這裡面怕就有些蹊蹺了。
雲平長公主卻笑呵呵的道:“去吧去吧,你們年紀也相若,一起出去作耍纔是正理,哪能成日將自己關在院子裡來陪我這個老太婆啊?”
長公主都已經發話了,宜兒自然沒什麼好說的,辭了長公主,同明微公主一起出了兜蘭院。
這明微公主是坐了馬車過來的,她又一直拉了宜兒不放手,宜兒便沒有讓下人準備馬車,坐了明微公主的馬車,慢慢的朝四春庭駛了去。
四春庭在京城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戲班子了,因常年駐紮在得月樓演出,是以得月樓又被人稱作四春樓。這得月樓本是茶樓,原本在京城極爲普通,無甚名聲,可自從四春庭進駐之後,這裡便成了京城最爲熱鬧的幾個銷金窟之一,是那些王孫將相,世家公子,勳貴夫人最喜歡來的消遣地了,是以這裡的雅室最爲緊俏,尋常人等,就是提前個十天半月,訂不到雅室也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當然,除開二樓三樓的雅室之外,一樓的大堂不僅在價格上便宜許多,而且一般來說,除非是四春庭排了新戲首演,那座還算好訂,那些個稍稍殷實小富的人家偶爾也會過來湊湊興,進來聽一回戲。
宜兒之前對聽戲並沒有多少興趣,得月樓四春庭的名字她是早就聽過,親自過來這還是頭一回。
跟在明微公主的後面上了二樓,明微公主徑直朝三樓上行去,宜兒見往三樓的樓梯上有兩位龍精虎猛的壯漢護衛守着,竟像是整座三樓都被包了場一般,不覺得又是一怔。上了樓梯之後,那兩護衛單膝跪地,恭聲道:“見過公主,見過郡主。”
宜兒微微皺眉,明微公主外出,跟在身邊護衛的當是宮中的大內侍衛,而這兩名護衛行的是民間的禮,而非宮禮,也就是說這兩人並不是從宮裡出來的,換句話來說,這二人並非是明微公主身邊的護衛。
宜兒略作思量,心裡已有了計較。
果然,上得了樓,明微公主忽然停了下來,轉身看向宜兒,道:“姐姐你看,都快午時了,我叫的席面就擺在那屋裡,你先進去,我出宮,下去方便一下就來哈。”說完,也不管宜兒有什麼反應,一溜煙的返跑下了樓而去。
宜兒不禁搖頭,她本是帶了綠芙濺淚驚心三個丫頭出的門,此時驚心守在樓下,跟她上樓的只有綠芙濺淚二人,濺淚眼見明微公主的行爲有些反常,就湊上前,小聲的在宜兒耳邊道:“小姐,奴婢覺得公主殿下有些不對勁,這屋裡。。。”
宜兒笑着擺了擺手,道:“無妨,公主是赤子心性,豈會做什麼陰私手段?若我猜得不錯,這屋裡當是一位故人。”
宜兒這話本也沒有特意的壓低聲音,話聲剛落,那門吱呀一聲從裡面被人打開,一人就輕笑道:“郡主這話若是讓九妹聽了,不知會讓她高興成什麼樣?”
宜兒含了笑,盈盈拜道:“民女見過襄王殿下。”
楊銑從屋裡跨了出來,虛託了一下,道:“早同你講過,在爺面前,別這麼多禮,你是越說越和爺見外了,這到讓爺更是懷念當初在宛縣的日子了。還有,如今你已是郡主了,你這自稱可得改一改了。”
重新進了屋,宜兒見這偌大的雅室,卻是一個下人也沒有,便笑了笑,道:“公主請我過來看戲,我就在想,怕是殿下請的她過來傳話,結果到真讓我給蒙着了。”
楊銑笑道:“九妹那性子,若能坐得下來看戲,那也是稀奇了。昨日是你受封的好日子,可祖母那裡只請了些夫人小姐過府,爺今日再爲你賀一賀。”
宜兒就道:“說起這個,我還沒有好生感謝殿下呢。”
“有什麼好謝的?這本就是父皇三年前就賞下來的,如今不過是舊事重提了一番罷了。”
宜兒笑道:“我聽說,殿下的側妃娘娘臨盆的時間就在這幾日了,先恭賀殿下快做父親了。”
楊銑也笑了笑,道:“爺記得當日你曾說過,待到臨盆,你可是要送爺一份大禮的。”
宜兒一怔,道:“我哪裡說過這個?”
楊銑道:“你說的話,爺都記得,現在耍賴,爺這裡可是過不了的。”
宜兒搖頭嘆道:“殿下這,真真是木匠的斧頭-----方頭扁嘴鐵心腸。明知道我是個。。。。。”
“是個窮的嘛。上回你也這麼說,你以爲爺會信你?”
宜兒哎了一聲,沒有接話。
楊銑拍了拍掌,屋外頓時有下人端了酒菜魚貫而入,只片刻功夫,黃花梨桌面上就被擺得滿滿的一桌子。楊銑道:“世人多知道四春庭的戲好,卻少有人知道其實這裡的飯菜也並不比寶膳樓那樣的酒樓差個多少的,這裡的都算是得月樓的招牌菜了,待會兒你嚐嚐,可還能下得了口?”
宜兒道:“我原本就是個不講究的,哪裡就下不得口了?”
楊銑笑道:“當初在宛縣,你就嫌那藥味重,非得加了蜜餞才下得了口,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個不講究的,如今只怕是更加講究了纔是。”
宜兒就有些惱道:“殿下還說,當日我明明已經大好了,殿下非要端了藥讓我吃,我存心是不想吃,所以才推說要加蜜餞的,不曾想,到頭來,竟在殿下這裡落了個窮講究的印象。”
楊銑莞爾,看了宜兒兩眼,道:“宜兒,你可記得,今日是什麼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