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裡說笑了一陣,林嬤嬤進來道:“吉時已到,香案供桌皆已準備妥當,公主殿下和小姐也該去院子裡焚香過禮了。”
碩豐園裡早就搭好了高案祭臺,那些個圍觀的夫人小姐,若說開始全然是衝着長公主來的,那看見這跪拜天地祖先的高案祭臺,人們的心思就不知不覺中起了轉變。
雲平長公主收幹孫女,自然算得是一件大事,但事前恐怕還是沒人會想到,長公主竟會將這乾親宴辦得如此鄭重!需要明白的是,搭了高臺,設了祭臺,再正正經經的跪拜奉茶,聆聽訓戒,那這乾親等於便是昭告了天下,受世人官方承認的,雖說乾親不能列入世家族譜,可也在五服九族之內了,況且,爲了這個乾親宴,雲平長公主還特地鄭重的從禮部請了執禮嬤嬤,負責整個認親會的禮儀流程。
人們這才逐漸相信,這雲平長公主是真的將這位鄔家小姐疼到了骨子裡去了。
四下裡收拾停當,雲平長公主領着宜兒執了香燭,上臺先拜了天地祖宗,再作了禱告,然後在執禮嬤嬤的提醒下拜了四方神靈,宣了家喻,折騰了近小半個時辰後,下人們上了酒,長公主接了過來,四下灑了,這才由着宜兒攙扶着下了臺來。
再進了屋,雲平長公主就在主座上坐了,宜兒跪在軟墊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從銀谷手裡接了熱茶,雙手奉頂過頭,道:“祖母請喝茶。”
雲平長公主笑嘻嘻的接了喝了一口,道:“行了,快起來吧,仔細地下涼,小心惹了溼氣。”話末,側頭向身後的彩籮微微頷首。
彩籮就端了一個錦紗蓋着的托盤行了上來,向宜兒福身爲禮,將托盤遞了上來。
宜兒一愣,有些詫異的望着雲平長公主。
長公主就道:“今日是個好日子,別人都有見面禮,怎麼能少了祖母這一份?祖母見你今日首飾頭面是得了不少,祖母就不湊這個熱鬧了,這盤子裡的東西祖母是早就想給你了,今日也算是尋了個機會而已。”
宜兒好奇的揭了錦紗,卻見盤裡似乎是張契書,細看之下,才確定這竟是張房契。
長公主又道:“祖母不是早跟你說過,祖母在沿津街上有處宅子,這些日子也算是收拾出來了,你拿過去後,選個日子就能搬進去住了。”
宜兒心裡感動,咬了脣,道:“祖母這是嫌孫兒婆煩了,是變着法兒要趕孫兒走了麼?”
長公主伸手在宜兒的手上打了一下,斥道:“你個小精靈,也學會胡說八道了。祖母這公主府就是你的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誰人敢趕你了?只是祖母上年紀了,習慣了蕁東山上的生活,這次若不是爲了你個小鬼頭,祖母哪裡有下山來的?這事完了之後,祖母還是要回從雪苑去的,難不成,你年紀輕輕的,就要跟着祖母去東山上去吃齋唸佛不成?”
宜兒心裡清楚,長公主這是要她以鄔宜的身份去開家立戶,既是開家立戶,沒有個宅院祖屋哪裡算得?
宜兒搖着長公主的手臂道:“從雪苑的空氣清新,景緻也好,祖母既要去,孫兒哪裡就去不得?”
長公主笑道:“去得去得,你要不嫌悶,祖母還巴不得有你個小麻雀在身邊陪着呢。”
宜兒道:“祖母答應了,可不許反悔纔是。”
銀谷上前,從彩籮手裡接過了托盤,退了下去。
周圍觀禮的夫人小姐見禮已成,紛紛上前恭賀行禮,長公主帶了宜兒一一回了禮。
華陽郡主道:“逞着母親高興,女兒這可還有件大事想跟母親商量商量,求母親成全呢。”
雲平長公主佯罵道:“你好歹也是一大家子的當家主母了,怎地還像個小丫頭一樣沒個穩妥樣?回個事還得要尋個我高興的時候說,敢情我平日裡就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換了平兒你還不敢說了?”
華陽郡主苦了臉,道:“母親也是,女兒也是難得在母親面前裝一回小,母親也巴巴的過來訓我,當真是有了乖孫女,連我這個女兒都煩棄了!”
長公主笑道:“得了得了,少貧,快說,有什麼事?”
華陽郡主道:“母親也知道,你那外孫都已滿了十八了,可至今這親事還沒有着落呢。我瞧着母親這乖孫女就好得很,想和母親來個親上加親,母親看這事可使得?”
華陽郡主再次提了這話,滿屋子的人頓時都安靜了下來,雖然很多人都清楚,宜兒嫁進寧國公府只怕只是時間問題,但仍舊沒有人想到華陽郡主竟會再次選擇在大庭廣衆之下公然的提出了這事。
宜兒紅了臉,扶着長公主的臂彎,垂了頭,一臉的嬌羞。
長公主看了一眼宜兒,才望向華陽郡主,道:“宥兒那猴兒到也配得我這乖孫,只是我剛剛得了這麼一個可心的人兒,還想再嬌養兩年再替她談這個婚事呢……”
華陽郡主道:“母親一心爲乖孫女打算,可也得爲爲你那讓人焦心的外孫考慮考慮啊。他都十八了,可拖不得了,再說了,母親的乖孫女嫁給母親的外孫,這是親上加親的事,到時候,可又是母親的乖孫女,又是外孫媳婦,豈不更是一樁美事?母親就是捨不得,到女兒那府上也方便得很,就是搬過來住着,讓女兒和你的外孫媳婦多多在身邊儘儘孝道,也是使得的。”
雲平長公主重重地哼了一聲,面上變了臉色,道:“你那府上貴氣,我可不敢過去,免得惹了人嫌棄,將我給攆出來了,我這張老臉還要不要?”
華陽郡主自知說錯了話,犯了長公主的忌諱,不由得心裡懊悔不已。
一旁的金川縣主便道:“你也是,幾十年前的老事了,你還記在心頭幹嘛?今兒個說的是你孫女和外孫的事,邵華也是一時口快了些,哪用得着你來擺臉上色的?”
長公主想了想,面上的神色緩了緩,道:“罷了,雖說這婚姻事是父母命,媒妁言,但這事我總得下來後和我乖孫女商量一下,才能給了你回話。”
華陽郡主看了宜兒一眼,笑道:“這是自然。”
宜兒只垂了頭,並不搭腔。她也清楚,華陽郡主之所以會在這個時候提起婚事,純粹是爲了表個態,說到底,便是以寧國公府爲她造勢!只是要由此便說華陽郡主對她有多喜愛,那到也不見得,這事情的背後,十有八九都是姜宥在後面推動。
不過雲平長公主剛剛忽然變色生氣卻讓宜兒暗暗吃驚,聽那語氣,竟像是對寧國公府內的某人極是厭惡,由此長公主根本就不願踏入寧國公府半步的樣子。這事情就蹊蹺了,照理說長公主的東昇侯府和寧國公府乃是姻親世家,本該相互照拂纔是,怎地會弄成現在這般的地步的?
還有,雲平長公主針對的那人究竟又會是誰呢?
今日這乾親宴,從長公主的鄭重其事,到專門從禮部請來的執禮嬤嬤,再到高案祭臺,最後華陽郡主的親臨以及重談和宜兒的婚事,這樁樁件件都讓許多的夫人小姐連連意外吃驚,只是沒人想到的是,讓人真正震驚的卻還在後面。
已至午時,碩豐園裡的宴桌早有下人陸陸續續的上了酒菜,雲平長公主見時候也差不多了,正要宣佈入席的時候,就有門房的小幺子跑了進來,高聲唱諾道:“明微公主到。”
人羣中起了一陣騷動,早見一羣內侍宮人簇擁着明微公主進了院子。
明微公主一眼見了雲平長公主和華陽郡主,頓時一喜,也不理會周圍上前向她請安問好的夫人小姐,幾步小跑了過來,福身道:“明微給姑婆請安了。”又向華陽郡主道,“明微見過舅母。”
雲平長公主笑道:“快起來快起來,你個平日裡停不住的,今日怎麼曉得到姑婆這來了?”
明微公主眨巴眼睛,道:“姑婆今日辦宴,明微聞着香氣,自然就尋過來了,好歹也要在姑婆這裡蹭吃蹭喝個飽纔會走的。”
雲平長公主呵呵笑道:“就你這小身板兒小肚子,能吃多少進去,姑婆都管夠!對了,今日這宴桌是姑婆這乖孫張羅的,和平常的宴席不同,是以藥膳爲主,你到是有口福,一來就讓你給趕上了。”
明微公主就嘻嘻的笑,看向宜兒,道:“祖母今日收幹孫女,明微來晚了,沒趕上觀禮,正有些遺憾呢,待會兒既有好吃的,好歹也算是趕上了一樣,嘻嘻,這位姐姐看着到是面善,明微一見就喜歡。”
宜兒福身道:“公主金安。”
明微上前親熱的拉了宜兒的手,忽地湊到宜兒的耳邊小聲道:“宜兒姐姐,趕明兒我到姐姐的府上去尋姐姐作耍去。”
宜兒一怔,明微公主這話沒頭沒尾的,何況什麼到她府上去尋她?她的府上,如今她哪裡來的府上?難不成是說長公主給的沿津街上那處宅子?
明微公主已揮了揮手,早有宮人端了托盤上來。
明微公主有些俏皮的望着宜兒眨了眨眼睛,道:“明微既是來混吃混喝的,這禮到也備了一份,特地送與姐姐的,就是不知道姐姐是否喜歡。”說着話,明微已伸手揭開了托盤上面的稠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