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兒知她是顧忌四夫人魏氏,也不點破,轉身看向那兩嬤嬤,道:“我知你們都是四嬸嬸的人,雖然今晚你們衝撞了我,我給四嬸嬸面子,便不和你們一般計較。只是趙姨娘怎麼說也是我侯府的姨娘,即便改日事情明瞭,她真犯下了什麼過錯,也自有老夫人和府上的主子爺們發落,尚輪不到你們這幫奴婢來作賤整治的,之前我也不管了,但從現在開始,趙姨娘這裡的供應待遇,當和從前一樣,要是讓我再看到有什麼剋扣減等的事情發生,你們可就別怪我不給你們留什麼情面了。”
那兩嬤嬤連忙伏在地上應了,口呼:“再不敢了。”
又和萬氏應付了幾句,萬氏推說時辰不早了,領了丫鬟僕隨自去了,宜兒這纔有機會回身朝杜向瑜看去,見她雙眼通紅,滿面的隱忍激憤,卻依舊倔犟的沒留下一滴眼淚,心頭不由嘆了一聲,這二姐姐就是太過剛強了點。
想了想,道:“我們也先回去再說吧。”
只是一行人剛剛起步,連明風樓下豎臺下的臺階都還沒走完,就見一個丫鬟跌跌撞撞,失魂落魄的衝了過來。
待跑近了,衆人才看清楚,過來的竟然是秋霞閣的丫鬟銀蓮,此時見了宜兒,銀蓮撲通一聲就跪伏到了地上,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道:“小姐,不好了,小姐……”
宜兒心裡咯噔一下被驚起了一陣寒慄,幾步上前扶住了銀蓮,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可是小昱他……”
銀蓮連忙搖頭,吞了吞口水,平復了一下氣息,這才道:“不是小少爺,是藍蕎,藍蕎姐姐,她,她,她死了!”
宜兒是愣了半天,這才明白了銀蓮這話裡的意思,她有些不敢置信,但心裡卻是清楚,這樣的事情,銀蓮哪裡敢在她面前信口雌黃?剎那間,宜兒便有些站立不穩的錯覺,身後的綠芙銀谷慌忙上前扶了人,宜兒用力甩開二人,使力抓住了銀蓮,厲聲道:“怎麼可能?怎麼回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杜向瑜上前,輕聲道:“這丫頭怕是也說不清楚,妹妹還是先回去看看到底出了什麼事再說吧。”
宜兒放開了銀蓮,也不說話,甩開大步,便朝秋霞閣跑去,一路上,她不住的提醒自己要鎮定,要鎮定,可是銀蓮的那話卻時時的仿若在耳邊響起。死了?怎麼可能?晚上的時候都是好好的,她這纔出來多大一會兒,怎麼好生生的一個人就會死了呢?
到宜兒小跑着衝進秋霞閣的時候,一眼入目的便是院子中央的擔架,以及靜靜躺在上面的藍蕎,她身上搭了一條白綢遮住了身子,只留了頭在外面,可嘴角的血痕以及那白綢上面被沾上的點點血跡尤其觸目驚心。
宜兒衝跑進來的身子忽然停了下來,她怔怔的看着擔架上的人影發呆,片刻後才慢慢的走了過去,蹲在了擔架旁邊,伸手去撫藍蕎那原本嬌豔如花,此時卻白青得沒有一絲生氣的臉。青漓在旁邊跪了,小聲道:“小姐節哀。”
“節哀?”宜兒淡淡的唸了一遍,深吸了一口氣,就發現藍蕎的身上竟然只穿了件褻衣,而且還穿得不倫不類,有些手忙腳亂的感覺,她心中一沉,轉頭向青漓看去,道,“青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青漓擡頭看了宜兒一眼,道:“藍蕎是鼎兒幾個小丫頭無意中在芙蓉湖畔那間茶水房裡發現的,同她在一起的還有,還有老爺外院書房裡侍候的小幺子樂書。”
“樂書?”宜兒遊目之間,果然見旁邊還有一個被粗使嬤嬤按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小廝,心中不由大怒,一旁的鼎兒上前兩步,也在青漓的旁邊跪了,道:“奴婢和小英她們幾個路過那茶水房的時候,聽見裡面有動靜,便進去看了,誰知道……誰知道就看見了這小幺子樂書,他,他正在穿衣提褲,而藍蕎姐姐,藍蕎姐姐她…一絲不掛,滿身是血,已經沒了呼吸了。”
那小幺子樂書被按跪在地上,渾身瑟瑟發抖,此時連忙道:“小姐,奴才冤枉啊,奴才冤枉,奴才沒有害藍蕎,奴才真的沒有害藍蕎,今晚上是藍蕎她託人傳了話給奴才,要奴才晚上……”
“住口!”宜兒厲聲喝道,“你一個外院的小廝,三更半夜的潛進內院來,還敢口呼冤枉?來人,給我堵了他的嘴,先賞三十板子再說。”
前幾日在蕁東山上,宜兒便察覺出藍蕎的異樣,只是回府後她讓青漓前去問過,藍蕎那妮子依舊是什麼也不肯說,今日見了這小幺子樂書,她忽然想起曾經讓藍蕎去過外院書房向杜子悟借過書來着,這一來二去,藍蕎和這小幺子看對了眼也並非是不可能的事。再聯想在蕁東山上藍蕎曾說過將來即使嫁了人也要回到宜兒身邊做一個管事媽媽,宜兒如今已經訂了親,想來不久便會嫁進寧國公府去,這丫頭要做她身邊的管事媽媽,那麼要嫁的人指定也只會是將來她出嫁時的陪房了,這般來看,這個小幺子樂書到確實是個合適的人選,畢竟,這人是長房的人,到時候以杜子悟夫婦對宜兒的寵愛,讓宜兒自行選幾房陪房,只怕是必然的事,這般一來,宜兒爲了藍蕎,選走樂書一家作陪房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這樣一想,宜兒其實已信了私底下這兩個糊塗蛋是有交往的,只是如今宜兒哪裡能容這小幺子說出什麼有礙藍蕎生前閨譽的事來?
杜向瑜見宜兒悲憤欲絕,有心想要留下來陪她,只是宜兒心想這事畢竟關係到藍蕎的清譽,便婉拒了杜向瑜,待送走了杜向瑜之後,宜兒讓人將藍蕎的屍體搬進了房內,她親自動手爲其淨了面,看着其心口利刃留下的傷口,只覺胸中一股悶氣呼不出吸不暢,眼中兩行清淚再也止不住了,吧嗒吧嗒的垂落了下來。
青漓上前輕聲道:“小姐,那小幺子的三十板子已打完了,小姐可是要親自審一審他?”
宜兒回了神,道:“青漓,你們過去拿那小幺子的時候,可有驚動了別人?”
青漓搖頭道:“奴婢知道這事的嚴重性,並不敢聲張,過後更是讓王嬤嬤親自領人守了院門,不準任何人出入。只是奴婢初聞此事,確實被嚇得慌了,過去拿人的時候到是弄出了點動靜出來,不知道可有驚動了旁人?”
宜兒點了點頭,道:“這事你處理得很好,只是可憐了藍蕎這丫頭,她若平日裡有你一半的沉穩細緻,也不會落得個如此下場。唉,都是我這做主子小姐的不好,到底沒能護得她周全。”
青漓道:“小姐別太傷心了,可要仔細您的身子,再說了,這事千怪萬怪,也怪不到小姐頭上來,奴婢幾個自三年前跟了小姐,小姐對奴婢們如何,奴婢們誰不是心裡跟明鏡似的?奴婢們這輩子能遇上小姐這樣的主子,已是上輩子燒了高香積了福的,奴婢想就是藍蕎英靈未散,她也是如奴婢這般想的。”
宜兒嘆了口氣,道:“這事情既然出了,捂是捂不住的,最遲明日一早,必然便會傳開的。青漓,你素日裡冷靜,這事情你怎麼看,你覺得當真是那小幺子樂書喪心病狂,幹下的惡事麼?”
青漓道:“證據確鑿,奴婢原不敢妄加猜測的,不過既是小姐問起,奴婢也不敢隱瞞,奴婢總覺得這事有些蹊蹺,那樂書奴婢之前也見過兩面,是個機靈靦腆的小幺子,又因爲在老爺的書房裡侍候,識得幾個字,到也算得週週正正,有模有樣的。小姐前幾日讓奴婢去探藍蕎的話,藍蕎雖然推說沒有,不過現在想來,當時她的神色到有幾分嬌羞,很是可疑,而奴婢又仔細理了理藍蕎平日裡可能遇上的後生小幺,想來想去,卻真沒有比這樂書更適合的了。而且,剛剛奴婢從藍蕎的枕頭下面搜到了這個,小姐您看一看。”說着話,青漓從兜裡掏了張紙,遞了上來。
宜兒展開看了,只是一張普通的便條,上面寫着“今晚亥時老地方”七個字,字跡有些潦草模糊,卻也不妨礙辨認。
宜兒搖了搖頭,有些惋惜道:“這丫頭,我已跟她說得這般明白了,讓她有什麼心思便過來回我,我自會爲她做主的,可她到好,這般與人私相授受,還害了自己遭瞭如此大禍,當真是……”
青漓道:“若那樂書和藍蕎當真是私定了終身,那樂書就更沒必要做下這等喪心病狂的事來了,奴婢總覺得這裡面怕是有什麼隱衷。”
宜兒道:“青漓,我再問你,鼎兒說纔看到藍蕎的時候,她身上是片縷未着的,那她身前可有……可有失身?”
青漓微微垂頭,道:“王嬤嬤開始做過檢查,說藍蕎確實是今晚失了姑娘身的。”
宜兒握緊了雙手,不再說話,在青漓的幫助下,仔仔細細的除了藍蕎身上的血衣,又打了水替其清洗乾淨了,重新爲其着了衣,蓋了白綢,這才吩咐道:“你讓濺淚驚心將那小幺子押進來,其餘人沒我的吩咐都不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