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兒道:“原來你也聽說了關安,那好,我問你,小關安每日寅時末,卯時初就起牀讀書,直到子時過半才上牀歇息,無論颳風下雨,節氣寒暑從不間斷,你呢?論用功,論上心,你能與他相比麼?”
姜立華搖了搖頭。
宜兒道:“你既不能跟他比用功上心,那又怎能和他比今年春闈大考的成績?”
姜立華愣了半晌,宜兒嘆了口氣道:“我早對你說了,你是國公府尊貴的少爺公子,即便不是嫡出,那也有小廝下人精心的侍候着,平日根本不用擔心生計吃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你又如何能明白小關安那般的家境是如何生存過活的?你與他不同,你就算科舉這條路子走不通,到時候隨便如何,捐一個閒職官令出來,也絕不是什麼難事,可是他呢,他是他們整個一家子人唯一的希望,他若是考不上,他母親,他姐姐,甚至於他自己,這一輩子便再沒有任何指望了,你和他所揹負的壓力不同,上心用功的程度自然就有異,到頭來,掛榜聲名的時候上榜落榜便沒有什麼稀奇了。”
姜立華想了片刻,道:“嫂嫂是說……”
宜兒道:“我是要告訴你,你是氏族子弟,雖不用考秀才,但是兩年前你已中了舉,兩年前你才十二歲,放眼整個京畿的氏族門第,有哪家子弟是在十二歲便能中了舉子的?你早慧聰穎,那時便已得了證明,今年春闈大考,你考得不好,並非是你天資不好,只是你未能用功,亦或是說未能有別人用功,既如此,你若真正想重新來過,便該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嫂嫂相信你,只要真正的用了功,上了心,必能在春闈上大放異彩,爲我們國公府,爲你的姨娘,爭一場榮光回來的。”
宜兒這番話顯然起到了作用,姜立華的臉上多了一層毅色,握了拳,向着宜兒重重的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謝謝嫂嫂。”
宜兒最後道:“真明白了就好,以後做事前先想想你姨娘,想想你小妹,十四歲的人了,說大不大,可說小也不小了,你要知道,你姨娘下半生的指望可全都在你身上,別還動不動像個沒長醒的孩子,還盡做些荒唐衝動的事來。”
見姜立華當真是想明白了,宜兒也鬆了口氣,到姜禹真煲好了藥補的湯藥,見姜立華悉數喝下去後,宜兒才攜了姜禹真的手,一起往內院裡行去。
今日這事,最讓宜兒驚奇的便是這位四妹妹姜禹真了,從驚心那裡,她早已得悉,姜禹真開的藥補方子還真是中規中矩,有模有樣,一個才七歲大的孩子,又無人引導施教,能在醫理上有這份熟識已然讓人嘖嘖稱奇了。
進了內院,宜兒並沒有叫騾車,一直牽着姜禹真的手,往她居住的玉錦閣那邊走去。
許是經了這事上的接觸,姜禹真感覺到宜兒並沒有什麼惡意,膽子大了一些,時不時拿眼睛偷偷的瞄向宜兒,宜兒看在眼裡,只做未見,也故意不先開口說話,看這小姑娘能繃住到什麼時候。
沒走多時,姜
禹真見丫鬟們都遠遠的掉在後面,就嚥了咽口水,有些小心翼翼的道:“嫂嫂,今日三哥哥那的事,嫂嫂能不能不告訴別人?”
宜兒笑道:“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告訴別人了麼?”
姜禹真大喜,脫口道:“嫂嫂你真好。”
宜兒故意道:“我替你們保了密,就是好了,倘若我沒有守口如瓶,是不是就是壞了?”
姜禹真搖頭道:“反正我知道嫂嫂就是好就是了,其實我開始就在想,嫂嫂是一定不會將這事說出去的,可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還是將話問了出來。”
宜兒道:“我見你說話挺順溜的,聲音也像黃鶯般好聽,爲何平時老是低着頭,一聲不吭的樣子?”
姜禹真撅着嘴巴道:“姨娘說,我們是國公府庶出的少爺小姐,父親母親那裡,喜歡乖巧聽話,不喜歡自作聰明的小孩子,所以讓我平時多聽言少說話。”
宜兒心裡一陣憐惜,不禁就想起當初蔣菊芳在西昌伯府時的處境了,當即牽着姜禹真的手就微微用了力,道:“你這般的年紀,正是活潑好動的時候,成日裡憋着話不說,你不悶麼?”
“不悶啊,閒下來的時候我可以看書,不過姨娘不太喜歡我看醫書,平時我只能揹着她看的。”
“我見府裡也沒有請女先生,你是如何認得字的?”
“三哥哥教我的,他每次進來都會給我帶一本識字的書來,若有不認得的字我也會問他。姨娘對我識文斷字到是很支持的,三哥哥過來的時候她都會特意多留三哥哥一會,讓三哥哥能多教我一些。”
宜兒道:“白姨娘既然不反對你認字,爲何不索性求了母親,讓府裡請個女先生進來呢?”
姜禹真道:“姨娘說,當初二姐姐的時候就沒有這個先例,我這裡自是也不能破例。”
宜兒微微嘆了口氣,道:“你好像很喜歡醫理岐黃之類的書籍?我聽秀兒還說,你以後想開一家醫館,懸壺濟世?”
聽宜兒說起這個,姜禹真眼中泛了光,多了一絲興奮,張口便道:“是啊是啊……”可是說着說着,眼色就黯淡了下去,咬了咬脣,道,“其實我知道我是在癡心妄想,就連姨娘都不贊成我去看這個,況且我一個女兒家,別說是拋頭露面去替人治病了,就是想在外置辦一個產業,也是哪會是個容易的事?跟丫頭們,我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嫂嫂不要當真。”
宜兒笑道:“怎麼了?害怕嫂嫂出賣你,將你偷看醫書的事情說出去麼?”
姜禹真搖了搖頭,道:“嫂嫂是好人,我相信嫂嫂。只是我雖然還小,也知道女兒家將來是要嫁人的,嫁了人就是別人家的人,相夫教子,侍候公婆,再想要自己做點什麼,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宜兒道:“怎麼就會是不可能的事呢?你看嫂嫂我,雖已嫁了你大哥,可是我若想再置辦點產業,多掙一份胭脂錢,卻也並不是什麼難事啊。誠然,拋頭露面的事咱們不能長
久以往,可是請名掌櫃先生,平常的雜事都讓他去打理,月底盤盤點,理理帳的事,咱們在內院裡就辦了,也說不得能有多辛苦的。”
姜禹真眨巴眨巴眼睛,道:“嫂嫂不同。”
宜兒笑,道:“我有什麼不同的?”
姜禹真道:“大哥歡喜嫂嫂,恨不得將嫂嫂時時捧在手心裡,嫂嫂要置辦產業,大哥自然不會有什麼意見。”
宜兒道:“你纔多大點,也知道什麼是歡喜不歡喜的?”
姜禹真道:“嫂嫂看我年紀小,不過我就是知道。大哥對旁人是什麼樣,對嫂嫂又是什麼樣,我們全府上下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嫂嫂心裡也是知道的,對不對?”
宜兒道:“我與你大哥是結髮的夫妻,他對我好一點,有什麼稀奇的。”
姜禹真抿着嘴望着宜兒直笑,那模樣既調皮又可愛,宜兒也輕輕的笑,心想總算是在這小人兒身上看到了跟她年齡相符的表情模樣,當下故意板了臉,道:“你笑什麼?”
姜禹真道:“嫂嫂難道不知道,每每說起大哥的時候,嫂嫂的雙眼就在放光,臉上還帶着癡愣愣的傻笑呢。”
宜兒着惱,抱住了姜禹真,伸手去撓她的癢癢,逗得小姑娘咯咯直笑,嘴上更是不住的告饒。
嬉鬧了一陣,宜兒道:“其實我是當真覺得,你喜歡醫理並不是什麼壞事,將來想開一間醫館藥鋪,也不是什麼癡心妄想的事,再退萬步講,將來有了醫術,就是不能拋頭露面出去給人治病,那些內院的夫人小姐,要是有個三暈七痛的,你總能去瞧一瞧了吧。如今內院婦人若是患了個隱疾,不是按偏方隨便用一些藥,就是找些只懂丁點皮毛的醫婆子胡亂開的方子,根本就沒有真正醫術精湛的女大夫,你將來若有所成,就是專門在內院裡行走,只給這個夫人小姐瞧病,也算是學有所用了。”
姜禹真大喜,抱着宜兒的臂膀搖了搖,道:“嫂嫂說得真對,爲什麼之前我就沒想到呢?”
宜兒道:“只是醫者仁心,醫術是用來救死扶傷的,這上面可是開不得半點玩笑,若是一知半解,似是而非,那可是要害人性命的。四妹妹若真想行醫治病,那在還要狠下心來錘鍊醫術了。”
姜禹真皺眉頭,嘟着嘴道:“我知道,可是我……”
宜兒看着姜禹真,略有深意的道:“以後四妹妹有空得閒了,可以來宜睿院找嫂嫂玩。”
姜禹真一震,道:“我真的能來找嫂嫂玩麼?”
宜兒笑道:“當然可以了。你若願意,嫂嫂還能帶你出府去逛逛。”
“真的?”姜禹真大喜過望,她年紀小,又是庶出,平時想要出府簡直是沒可能的事,可宜兒不同,說得直白點,無論是身份地位還是在府裡的話語權,哪是她一個小小的庶女能比的?宜兒若願意帶她出府,定然不會有什麼人跳出來反對阻止的。姜禹真明白這裡面的緣由,自然是眉開眼笑,高興得一張嘴兒都合不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