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神所犯下的錯

穿過最後一階斷層,逍帆帶領着阿籬來到了這螺旋光柱的頂端。

月光如同聚光燈般,從黑暗的天空中流瀉而下。而沐浴在這月光中的,只有那光柱中間的一座巨大的圓形祭壇。

白色的柱子圍繞着祭壇的邊緣,而在祭壇的中央,一座巨大的鐘塔直插天際。鐘塔頂端的鐘面有一半隱入天空中的黑暗,看不清時間。

他們慢慢走上祭壇,空曠的祭壇上,除了周圍環繞的柱子與中間的鐘塔外,什麼都沒有。

正在他們疑惑之時,一道由白色月光組成的螺旋階梯沿着周圍的柱子盤旋而下,直達他們的腳下。

“這是在邀請我們嗎?”逍帆笑了笑說道:“走,我們上去。”

“嗯!”阿籬點點頭,跟隨着逍帆的腳步走上階梯。

沿着環繞祭壇邊緣的螺旋階梯,他們慢慢向上攀登。腳下的地面漸漸遠離,如同萬丈深淵,而空靈的月光充盈其中,像是灌滿水的玻璃瓶。

空曠的祭壇中,安靜的只有他們的腳步聲。環繞着中央的鐘塔,他們慢慢登上高懸的天空。

腳下的空氣如同水面般,隨着他們腳步的踩上,泛起淡淡的漣漪。而在前方鐘塔頂端的巨大鐘面下,一座孤零零的白色王座就聳立在那裡。在那王座之上,那白色的身影正以睥睨螻蟻般的姿態俯視着他們。

“異世界的凡人啊,你們竟然能到達這裡!”那人緩緩說道,聲音中帶着微微的愉悅。

“大人?”阿籬望向逍帆,露出疑惑的表情。

“沒關係,我來和他對話。”逍帆知道即使擁有通靈諸神能力的阿籬,也無法聽懂這人的話。在‘月’的世界裡,語言的規則也是獨立的。

“如果不是你的‘邀請’,我們又怎麼可能走到這裡?”逍帆望着那人的目光回答道。

“哈哈哈哈,”那人大笑道:“不錯,你擁有奇特的時間力量……”

他說着擡起手指指向逍帆,“而我,需要你的那份力量。”

逍帆慢慢走上前去,凝視着那人的目光。

“來吧,上前來吧,爲了實現這世界的偉大變革,爲我獻上你的力量!”

“別做夢了!”逍帆走上前來,凝視着王座的頂端,“你的一切我都已經知道了。已經可以了,停下你的所作所爲吧!”

“啊?!”那人原本高昂的姿態愣在那裡,然後很快又恢復了原本的坐姿:“你還是不明白嗎?”

他說着,擡起手來,指向自己頭頂上方的鐘面,“這一切,都是神的意志啊!我正在做的事情,是那位創世之神大人所未完成的偉業。你難道還想違抗那位創造世界的神嗎?”

逍帆擡頭望向王座上方的鐘面,突然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我原本還在疑惑,以螺旋結構拼接的世界斷層,應該會在頂端呈現出的斷裂到底是怎樣的?沒想到它竟連接在了世界的反面,或者說,那裡纔是正面。而這,纔是讓這個錯亂的世界表現的沒有任何紕漏的關鍵。”

只見鐘面的上方是另一座倒立的鐘塔,通往上方一個明亮的世界,而月光正是來自那個世界。在鐘塔的交接處,屬於這個世界的鐘面已經被擊碎,被上方倒懸的鐘塔所替代。破碎的鐘面與鐘塔頂端的殘骸漂浮在倒立鐘面周圍的黑暗中,透過的月光如同犬牙交錯。

“這就是那位女神大人原本的意志啊!通過時間的滲透,將位於世界正面的月光導入至背面,讓這個處於黑暗的世界背面,同樣覆滿月光的恩澤!”那人猛地站起身來仰望着身後的鐘塔,像是瞻仰着無上的神蹟。

“這就是你所說的自己所犯下的錯誤嗎?沙利葉……”逍帆望着這番混亂的奇景,喃喃自語道。

“然而現在,”那人重新在王座上坐好:“我發現越接近未來,時間的能力影響就越微弱……”

“所以,我需要你的力量!”他用空洞的面孔直直地盯着書逍帆。

“已經可以了,月光瘟疫的零號病患。”逍帆向着王座慢慢走去,“你只是一個因創世之神的失誤而產生的受害者而已,讓我來結束這一切吧!”

“失誤?!你這是對神的褻瀆!”那人發出憤怒的吼聲:“我會把你撕碎,然後汲取你身體碎片中的時間力量……”他說着一躍而起,手中揚起白色的利爪。

“我的劍中……仍留有陰影的力量。”逍帆凝視着那人撲上來的身影,以及撕向自己面龐的利爪,身影瞬間消失。帶着黑色劍光的月華,瞬間斬斷那人的身體,而手持利刃的逍帆也站定在他身後。

“我知道這並不會殺死你,不過,已經足夠我去糾正這個世界的錯誤了。”他說着,向着鐘塔走去。

銀白的光芒匯聚在他的瞳孔中,而在他的手掌上同樣也覆滿銀白的時間之源。

“只要將這個世界被扭曲的時間規則恢復……”他說着,擡起手來,將掌心按向鐘塔的表面。

嗡——

世界突然一片蒼白、寂靜。

發生什麼事了???

逍帆望着自己擡起的手,以及遠在對面的鐘塔,以及那王座上的男人。

“呵呵呵~~”那人發出怪異的笑,“你以爲你能觸及到我所掌管的時間規則嗎?”

“大人,”身旁的阿籬小聲說道:“時間,好像倒回到了過去。”

果然是這樣嗎,連阿籬也察覺到了。逍帆望着王座上的男人,陷入沉思:看來他擁有着操控這個世界時間規則的能力。

“現在是第二場時間,納命來吧,瀆神者!”這次他沒有再多廢話,直接起身便撲向書逍帆。

逍帆的身影再度消失,然而再次出現的他卻沒有乾淨利落地斬斷那人的身軀。

“你以爲同樣的招式還能對我用第二次嗎?!”

他也在用時間加速!逍帆不禁皺起眉頭。他再次揮舞起劍來,速度變得更快。那我就用更快的時間速度吧!

白色的爪刃與黑色的劍光瞬間交織一片,那人白色的軀體只支撐了片刻,便譁然破碎。

要趕快,逍帆說着向鐘塔跑去。然而,隨着鐘聲的嗡鳴,世界再度一片蒼白。

“你要去哪裡?!”那人端坐在王座上,睥睨着下方。

“糟糕了……”逍帆望着那人再度撲來的身影,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經過一輪輪的纏鬥,兩人的時間都已經加速到了極限。

“看吧,這時間的輪迴,就是對我宿命的糾纏。”那人發出狂妄的笑聲:“但同樣,也是你命運的終結。”

逍帆已經漸漸感覺體力不支,雖然身旁有阿籬的源力支援,可體力以及月華上的陰影賦能卻是不斷在消耗的。一直以來,以時間能力戰勝對手的他,第一次陷入被對手操控時間的不利局面中。

他望向那人身後的鐘塔,那就是這個世界的時間規則,而對手的力量就來源於此。只要自己能觸碰到它,一切就都結束了。可這段不足百米的距離,卻如同無法逾越的鴻溝般。

“看吶,即使是靜止的時間,我也同樣能夠來去自如!”那人依然瘋狂的攻擊着,逍帆漸漸有些跟不上他的節奏了。

“哈哈哈哈,我就是這個世界的支配者!在我最先到達這個地方的時候,我就知道,我一定是被創世之神所選中的那個人!只要能完成女神大人遺留在此的偉業,我必然能追隨上她的腳步,到她的身旁,登上那個屬於神的世界!”他的目光漸漸變得狂熱,手中的利刃也擊散月華之上最後一綹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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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利爪抵在逍帆的咽喉,失去陰影賦能的月華已經無法再做出任何抵禦。而此刻的時間也早已被加速到極致,周圍的一切相對於二人來說都如同靜止般,包括靜立一旁的阿籬。

“你的抵抗毫無意義!”那人盯着逍帆銀色的瞳孔,“一切的一切,都會依照神的旨意來進行的,而你,也終將會成爲這時間高塔的一部分。”

“快住手吧!”逍帆試圖喚回他的良知:“神的旨意根本不是這樣的……”

“住口!你根本不懂!”那人卻兇狠地打斷了逍帆的話,“你根本不明白!!”

“我們的世界……早已被神拋棄了!!!”

“在我身爲陰影之地祭祀的那段時間裡,向女神的祈禱從來都沒有被迴應過!直到……直到我到達了這月光的中心,才解開心中的疑惑。看看這些神蹟——”他說着,指向背後高大的鐘塔,“我才終於明白,原來女神所希望的世界應該是什麼樣子的,而這個世界正是因爲沒有成爲她所期望的樣子,纔會被她所拋棄的啊!”

“不是這樣的……”你們的神正是因爲這個失誤,才無法迴應你們的,然而逍帆未說出口的話依然是被粗暴地打斷。

“愚蠢的外來者,你根本就無法理解!!”他激動地咆哮着:“你有爲誰拼過命嗎?!你根本就沒有爲任何人拼過命……”

“我曾經孤身一人在那片月光下戰鬥……”高塔下方的月光中浮現出昔日的幻象,那人孑然而立地迎擊着大批的陰影人。

“但是,爲了貫徹女神的意志!”他高聲道:“我義無反顧!!”

“我不惜屠戮自己昔日的同族,只爲了將他們浸泡在月光的恩澤中,讓他們早日轉變爲同我一樣的存在。即使失去信仰,失去曾經的語言……我也在所不惜。”他咬牙切齒的說道,幻象中的他如同殘暴的野獸。

“爲了女神殘留在此地的意志,我定要把月光鋪滿世界,將世界變爲她所期望的樣子!我相信,”他仰起頭來:“到那時,女神的恩澤一定會重新眷顧於我們的。”

“你是如何肯定,女神想要把這世界變爲月光的世界呢?”逍帆已經大概理解了這一切的誤會,他不再與他做那些無端的爭執,只希望解開這個誤會。

“看看這些神蹟,難道還不夠嗎?”他的背後是兩座破碎的時鐘塔,似乎在昭示着這裡曾發生的一切:從上空月光之界而來的那面鍾,擊碎了下方陰影之地的鐘面並取代它的過程。

“這就是神所未做完的事情啊,用上方那光明的月光來取代下方沉寂的黑暗。”

“你知道神所在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嗎?”逍帆淡淡地反問道。

“什麼?”他似乎並沒有理解逍帆話中的意思。“神所在的世界,難道不是無盡光明的世界嗎?”

“有光,亦有影,”逍帆淡淡地說道:“這是女神所在的世界,也是她所希望的你們世界的樣子。”

“你怎麼知道的?”他惡狠狠地說道,手中的爪刃抵在逍帆的下巴下。

“因爲,我便是來自那個世界,你們女神所在的世界。也是拜她所託,來拯救這個世界的。”逍帆依然面不改色地說道:“有光,則有影。這便是那個世界的法則。”

“怎麼可能,你到底是什麼人?!”那人似乎變得慌亂起來。

“我便是那個世界的神,也是你們女神的神!”

逍帆的話如同一場劇烈的爆炸,在他的腦海中久久不能平息。那人似乎陷入了狂亂,聲嘶力竭地喊道:“不可能!不可能!這一切都是女神的意志,只有女神纔是世界真正的神!!!”

他怒吼着,狂亂地揮舞着利爪,向着逍帆襲來。“只要能除掉你,只要除掉你……就還有機會,哪怕你是……”

“……上位世界的神!!!”

我究竟是以怎樣的覺悟走到這裡的呢?而我……又到底是爲了什麼拼命到這個地步?!

逍帆的意象再度回到那個黑色的空間,腳下泛起白色的漣漪。

我的思維,一開始就出錯了!

“我一開始,就不應該老老實實地去遵守他們這個世界的時間規則的。”他閉上眼沉思起來:“畢竟,我原本就來自於他口中的那個神所在的世界。”

“只要我操縱那個世界的時間……那麼從屬於那個世界的月,也必然會遵循!”

“只是,我現在並不在那個世界……要怎麼才能操縱那個世界的時間呢?”

“如果能有一個‘支點’的話……”

“等等!‘支點’是存在的,我能感覺得到!”

他突然睜開雙眼,向腳下望去。只見在自己的雙腳腳尖之間,正飄蕩着一枚銀白的葉子,蕩起陣陣漣漪。

“這是?”那枚葉子輕輕飄起,來到他的面前,“銀葉楊的葉子?”

“這就是我……尚能連接那個世界的‘支點’?!”他用心感受着那枚葉子上的源力。

“誰說我什麼都改變不了?”逍帆的嘴角露出微微的笑意,“我現在就證明給你看!!!”

他用力握向那枚銀色的葉子,黑色的意象空間也瞬間消失。

在銀輝樹海的某個角落,一枚漂浮在水面的落葉,突然變爲銀白色。而隨着它變爲銀白色的瞬間,世界也頓時失去全部顏色,靜止下來。

海浪,靜止。

潮聲,沉寂。

世界,似乎被卡住了轉動的齒輪。

“蠢貨!去死……”那人望着逍帆突然揚起的嘴角,怒罵道。然而,他最後那個字的音節,也戛然而止。

“固執,既然你不肯面對真理的話,那我就做給你看吧!”逍帆目光中的銀色溢出,“……作爲上位世界的神!”

世界頓時失去色彩,定格了下來,連那沐浴着光芒的鐘也靜止下來。漂浮的碎片與月光的交錯,都定格在那一瞬間。只有逍帆的腳步,慢慢邁向它。

手上銀白的光芒,慢慢覆蓋在鐘塔的表面。

“回去你原本的模樣吧!”他說道。

上方倒垂的鐘塔緩緩拔起,而下方破碎的鐘面也重新拼湊起來,塔尖的殘骸慢慢匯聚,鐘塔恢復爲原本的模樣。

“看到了嗎?這就是我的拯救!”逍帆輕聲低語道,向着未知的方向。

世界再度恢復色彩,那人的利爪卻撲了個空。他望着身後發生的一切,陷入絕望:“什麼?這到底是?!”

“已經結束了!”逍帆回過頭來,“世界的秩序已經重新建立!”

那人癱軟地跪坐在地上,喃喃自語道:“怎麼可能?這可是神的旨意啊!我作爲第一個到達這座祭壇的人,難道不是應該揹負着這使命的人嗎?”

“我用盡全力,甚至不惜以戰爭去引導幫助我那些蠻夷的族人們,可他們爲什麼,還要抗爭?!!”

“甚至還有這異世界的闖入者,擾亂這一切的計劃?偉大的創世之神啊!爲何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通過這樣的方式去改變世界,原本就不是神所希望的事情。”逍帆望向他的目光中帶着憐憫,“女神創造了這個世界,她所希望看到的是,你們憑藉自己的演變,去改變這個世界。而不是像她一樣,犯下這樣無法彌補的過錯。就像此地所發生的這一切,正是她嘗試幫助你們時所造成的惡果。”

“不可能,難道我一直在做的,都是在違背神的意志嗎?”

“難道你覺得……將神所犯下的錯……擴大到這種地步的你,是正義的嗎?”

他低下頭,盯着自己那雙銳利的手,其上不知沾染過多少同族的鮮血。

“神所犯下的錯,原本就不是你該揹負的,也不是你所能揹負的。”逍帆微笑着平靜地說道:“所以,放下吧。”

“不可能……不可能……”那人口中只剩下喃喃不斷的自語,身體也如同斷線的木偶般,再提不起一絲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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