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人往往被表象矇騙,只有少數智者能夠察覺到深藏的真相。”
——菲德洛斯
【扶蘇 獸欄營?趙高營帳】秦王政廿五年十一月三十雞鳴
“別管我了,公子你一個人跑得快些,劃破身後的營帳趕緊逃命去!”張信甫一開口,便猛烈地咳嗽起來,噴出一股鮮血,化爲血沫在空氣中飄散。
而更讓扶蘇驚慌的是,混亂中驪瑤竟被一羣士兵推搡着出現在帳中。
“不是讓你在外等候,如何會被抓來?!”扶蘇大叫着揮劍隔開幾支刺向張信的長戟,着急地質問着驪瑤。此刻他只能揮劍胡亂格擋,早已無章法可言。
“我見營內打了起來,擔心你所以便離開了雪窠……”驪瑤垂淚,有些像做了錯事的孩子般哭道。這樣一來扶蘇心中更亂。此時又是一支長戟,直搗向扶蘇的面門,他揮劍一擋,只聽噹啷一聲脆響,戟頭被削去了一半,而他手中的劍,竟也應聲折斷!
扶蘇心裡叫聲不好,當即扔下手中斷劍,挺身扯下了蒙在臉上的布條,面對面前幾欲填滿營帳的士兵,正氣凌然地高聲叫道:“我乃秦王政長子扶蘇,誰敢造次!”
衆士兵見面前此人,雖身着民夫的粗布衣裳,露出真容後卻是相貌堂堂,兩眼似星河般炯炯有神,隱隱有股王者之風,又聽得扶蘇口中報上了自己的名號,一時間都不敢輕舉妄動。
董邈見狀,下令道:“給我——”殺字尚未吐出口,趙高從身邊一把拉住了他,低聲斥道:“蠢貨!萬萬不可!此人確是公子扶蘇!”
董邈奇道:“爲何不可?大人之前不是飛鴿傳書——”話未問完趙高便一巴掌扇在他臉上,打得董邈不敢再吭聲。
“愚蠢!你能不能給本官長點腦子!”趙高小聲罵道:“他幾人想必卻是早已跟上了我們,可能還有其他同黨,看樣子似是早已識破我的身份,有備而來!況且私兵人數衆多,個個都有一雙眼睛一張嘴,你當着衆人面動手,事後陛下調查起來,讓本關如何能做到滴水不漏全身而退?!”
未等董邈發話,趙高便下令道:“統統都給本官退下!”然後滿臉堆笑地迎向扶蘇:“下官未知公子來訪,讓公子受驚了……只是這深更半夜,公子爲何……爲何這幅裝扮出現在營內?下官和手下弟兄們還當是有刺客!”
扶蘇哼了一聲:“少裝蒜!你暗中指使董邈豢養兇獸,意欲何爲!”
“這……”趙高轉身白了董邈一眼:“董將軍,這是怎麼回事?”
“絕無此事啊!”董邈忙否認道。
“休要狡辯!”扶蘇怒斥道:“我已在董邈府中搜出了你二人的往來書信!”
誰知趙高聽聞此言,非但沒有緊張,反而笑了起來:“公子,下官知曉,你與我素來不和。可這莫須有的罪名,可不敢隨口胡說啊!這可是要掉腦袋的!”
“這營中便養了一種名爲‘狕’的猛獸,可敢讓我搜查?”
“這個什麼獸,下官更是聞所未聞。公子去搜便是,只是你這位朋友的傷勢不輕,還是先派隨軍的大夫來救治罷!”
“我去看看便來!”扶蘇已知董邈衆目睽睽之下不敢對自己不利,且無論趙高是否暗中下令豢養兇獸,此刻正好趁勢將情況摸清;即便不是趙高在幕後指使,也可借他之力一舉將狕獸消滅乾淨。於是扶蘇便示意張信和驪瑤放心,轉而對趙高道:“好生照看他們二人!若有任何閃失,我便唯你是問!”
趙高緊跟着扶蘇出帳搜查大營去了。董邈清點了士兵也隨後跟上,手指的骨節卻捏的喀喀作響。
【扶蘇 獸欄營】秦王政廿五年十一月三十平旦
扶蘇在獸欄大營後的山洞內轉了足足半個時辰,雖然洞內充斥着動物排泄物那腥臊的氣味,帶血的骨骸凌亂地堆在一角,但整個洞內卻沒有發現一隻籠子。不要說狕獸了,連半隻貓的蹤跡也沒發現。
站在洞口的扶蘇不甘心,舉起火把又想回身再去查看一遍,趙高突然伸出一隻手擋在他的身前:“公子,你將這裡已經裡三遍外三遍地仔細看過,可有半點那個什麼獸的影子?洞內乃是駐紮在這裡的將士們方便與丟棄廢物之所,污穢不堪。公子鬧也鬧夠了,還是隨下官一道回帳中去罷。”
趙高不等扶蘇答話,便已示意董邈和左右隨從,將扶蘇簇擁着回到了營帳。扶蘇掙扎了兩下,抵不住人流的推擠,也沒有任何藉口繼續指責,只得乖乖就範。
“公子,怎麼樣?”剛回到帳中,張信便掙扎着翻身坐起來問道——隨軍大夫已將他身上的短箭取出,上了藥,正在進行包紮。張信一掙扎,傷口迸裂,白色的紗布上頓時印開了一塊鮮紅的血跡。
扶蘇搖搖頭,沒有吭聲,張信與驪瑤卻已猜到了答案,失望的表情躍然臉上。趙高站在營帳門口道:“公子,折騰了一晚上,還是先休息片刻。天明後,我安排馬隊護送你們一同回咸陽城。”
趙高轉身便出了帳門,守在一旁的董邈立刻湊上小聲道:“大人,您不是吩咐下官四處尋那女子!難道現在找到了卻就這樣放他們回去?”
趙高卻微微一笑:“不是放,而是押回咸陽!是我口中的獵物,就決計不會跑掉!”
【扶蘇 咸陽?秦王宮】秦王政廿五年臘月十二日中
“趙高!你指使董邈豢養兇獸,又屠殺犬戎整整一族之人,肆意挑起邊境異族與大秦的矛盾,到底想幹什麼?!”扶蘇質問着一旁的趙高。
時值中午,諾大的咸陽宮裡,只有扶蘇憤怒的聲音在亭臺樓閣間迴盪——趙高親自將扶蘇等三人護送着返回秦都。一路上天氣惡劣,馬隊走的很慢,歷經了十數天才返回咸陽,直到此時天空才放晴,終於見到了久違的陽光。可扶蘇顧不得休整,剛下馬車便甩開衆人,飛奔入大殿求見父王,不僅爲狕獸之事,更要爲慘遭屠族的無辜犬戎人討個公道。
秦王看着扶蘇身上的傷痕,有些心疼地皺起了眉頭:“趙卿,吾兒所言是否屬實?!”
趙高雙膝一跪,便伏到了地上,大聲道:“陛下!想必是下官之前因驪瑤之事,得罪了扶蘇公子,故纔會有今日之誤會……可若真如公子所言,下官又爲何要將對自己如此不利的人證護送回咸陽?”
“父王!此乃兒臣親眼所見!”扶蘇一把扯開上身的衣襟,露出後背已經結痂的,三條猛獸留下的傷口
“陛下,公子可能真的誤會了。可能公子的確不知在何處被猛獸抓傷,可是看傷痕的形狀,應當是一隻體型較大的草原狼。而公子也說了,的確沒有在大營內發現一絲所謂狕獸的痕跡——既是豢養,少則十幾,多則上百。若真有這麼多吃人猛獸,下官又如何能在公子潛入大營後這短短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內,不留痕跡地全部藏好呢?”
“這些白娟是在董邈府內搜出,難道你還要抵賴不成?”扶蘇怒斥道。
案上放着的幾條飛鴿傳書的白絹,秦王伸手拈起一條,端在手中仔細觀看,看至肥遺怪蛇之時,也是背脊發涼。
趙高卻搶着道:“請陛下明察!下官……下官上疏不少,是否下官所寫,一對便知!”他說着,朝向地面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可誰也沒有看見。
秦王命人取來趙高屢次的奏疏,端詳了一會道:“的確筆跡完全不同。來人,取筆墨!”秦王放下手中的奏疏:“筆記既然不同,命趙卿將此絹上文字謄寫一遍!”
趙高扭頭看了看扶蘇,扶蘇的臉上寫滿的是驚愕,聽秦王下令後又帶了些許的希冀。他沒有料到,趙高居然早就留了一手,而整個大秦,除了董邈之外,恐怕再沒有人知道:趙高的一項獨門絕技,便是能左右開弓,寫出數種不同的筆跡!
趙高將謄寫完畢的書卷呈給秦王。秦王掃了一眼便道:“此事眼下看來,確與趙卿無關,暫且擱下,日後再議!”
折騰了半天,此時已是午後了。秦王離開了大殿,扶蘇見當前情況趙高佔了優勢,也無法再跟上去繼續糾纏,只得悻悻的離開大殿,待他日另行啓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