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孔子
離衍神農架?原始森林2018年04月11日05:08
離衍已經被雨淋得溼透,體溫也降到了極點,烏紫的嘴‘脣’在暴雨中打着哆嗦,大張着嘴劇烈地喘息着。
“可惜,我一世英名,竟要喪命於此了……”離衍心中突然涌起一股絕望的情緒:“……希望穆煜煌那個小子不要來找我,回遺蹟幫沉嵐他們去吧……”
他正想着,先前那個野人卻又撥開茂密的枝丫,出現在自己面前,身後還跟着兩三名更加高大的野人。離衍倒吸一口冷氣它們這是要幹什麼!野人伸手向離衍比劃了一陣,口中咕咕嚕嚕地發出低沉的聲音。離衍突然發現,野人竟然是在示意,要幫助自己離開。
“只有賭一把了!”離衍心一橫,便向野人伸出手。野人粗糙的手掌緊緊握住離衍的手,用力一提,將離衍扛到了肩上。
野人腳力超羣,在粗狀的樹上如履平地,從一棵樹躍到另一棵樹。離衍緊緊攥住野人身上的長‘毛’,幾乎感覺不出來顛簸。不出一個小時,便已隨野人來到了一條洶涌的河邊。雖然地形地貌已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河水落差陡增,但是離衍認得,這裡是位於金猴嶺西北邊的大龍潭。原本是旅遊勝地,修葺整齊的風景區,已再次變回了蠻荒的山野。
由於暴雨,原本還是涓涓細流的溪水,陡漲成洶涌的洪水,從二十多米高的地方垂直墜入大龍潭的水面上,轟鳴中‘激’起一片的水霧。墨綠‘色’的潭水,被洪水‘激’起潭底的淤泥,早已變得渾濁不堪。
野人站在被淹沒的岸邊,朝着瀑布的方向大聲嘯叫起來。其他幾個野人也跟着一同和聲大叫着,嘯聲響徹雲霄,聽得離衍驚心。
讓他更爲驚異的事情發生了隨着野人的嘯聲,大龍潭的湖心竟緩緩地升起了一個六面體的平臺,平臺高出水面十米有餘,烏黑髮亮的材質與遺蹟中所見如出一轍。正對湖岸的平臺側面,緩緩打開了一扇大‘門’。由於潭內水面的升高,‘門’的一部分已經浸了水,看不到‘門’內的地面。
野人突然邁步向水中走去,水很快便浸過了野人的大‘腿’。這讓離衍緊張起來,但他很快便發現,水面不再繼續上升,而野人好似踩在平地上一般快速前進。離衍明白了過來水中隨着平臺升起的,還有一條狹長的小路,直通大‘門’!
扶蘇九原城秦王政廿五年十一月廿七夜半
扶蘇揹着無面鬼,在雪中走得並不快。好在暴雪阻擋了獄卒們的視線,九原城裡的小路‘交’錯,兩個人影在小巷內穿梭往來,不一會便消失得不見了蹤影。
“快通知董郡守!”尾隨而來的獄卒頭領喝道:“點起火把,全都出去給我找!順着腳印把這兩個天殺的給我揪出來!”
扶蘇聽到街道上越來越多的響動,只得帶着無面鬼,暫且躲避在一處廢棄的柴房中。此刻他腦中飛快地思索着如何才能逃離這裡:滿城都是追兵,似乎只有城外的莽莽雪原纔是唯一的出路。
他從窗口探出頭,在漫天大雪中努力辨識着方向此處位於城西北角,不遠處的一片土製城牆由於戰‘亂’,早已殘破不堪,應該很容易便能翻出城去。扶蘇回頭瞅了一眼仍然昏‘迷’的無面鬼,心中不由得擔心起來:帶着這個無緣無故便要置自己於死地的瘋子,在外面那風雪肆虐的凍原上,是否能生存得下去。
風雪中已經可以看到從遠處‘逼’近的搖曳火光,獄卒的叫喊聲也越來越近。不能再耽擱了!扶蘇咬咬牙:這無面鬼雖行爲瘋癲,但是從他的眼睛裡卻能看到無比的冤屈,自己既然已救活了他,那麼無論他是否知道驪瑤的下落,現在都不能棄之於不顧!扶蘇將柴房裡一扇已經有些腐朽‘門’板取下,將無面鬼放在‘門’板上,拖着向城牆的缺口處迅速奔去。
行了多時,墊在無面鬼身下的‘門’板便散了架。在城外雪地中不知走出了多少裡的扶蘇,此時也已經再無半分力氣前行,更不要說拖着一個昏死之人。眼看着風雪越來越大,他只得就地取材,用破碎的‘門’板在雪地中一處背風的山丘上,挖了一個深深的雪‘洞’,並用木條支撐住。扶蘇將無面鬼放進了雪‘洞’,自己也鑽進去緊緊抱着無面鬼,以期憑着身上僅存的一絲熱量,可以熬到日出。
扶蘇九原城?郊外秦王政廿五年十一月廿七日出
扶蘇睜開眼時,風雪終已停息,太陽也已爬上了地平線。他伸手探了探無面鬼的鼻息:呼吸勻稱有力,應該沒有大礙,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扶蘇撥開‘洞’口的積雪,探出頭來。莽莽雪原,經過一夜的風雪,已經看不到任何昨夜裡逃亡所留下的痕跡。雪在陽光下閃着耀眼的光,讓他覺得之前的一切都恍若隔世。
就當他沉浸在久違的陽光中時,背後卻遭受了一記沉重的猛擊無面鬼也甦醒了過來!扶蘇被無面鬼從背後僅僅抱住腰肢,一時間動彈不得。他努力掙扎着擡‘腿’蹬住‘洞’口,猛地向後一靠,竟撞穿了雪‘洞’,兩個人一路順着山坡向下滾去。
打了幾個滾,扶蘇吃力地爬了起來,面對無面鬼擺出了一幅防禦的姿態。而無面鬼卻突然放棄了進攻,像是見了鬼一般怔在了那裡!扶蘇心中突然大叫不好,還未來得及回頭,背後便已響起了一串戰馬的響鼻聲,隨後便是董邈那極度沙啞的聲音大笑道:“得來全不費功夫啊!我昨夜剛回城,便得到消息說你們跑了,哼!真沒想到你們兩個人竟會湊到一起,準備逃到哪裡?”
扶蘇感到一柄冰冷的劍已經架上了後頸,他緩緩站起來,將雙手伸展開,表示自己放棄了抵抗。可已經逃無可逃的他突然感到身後的馬變得狂躁不安,大聲嘶鳴起來,後頸上的劍,也隨着馬的嘶鳴忽地甩開了。
扶蘇回頭,驚訝地發現董邈的胯下騎的,原來是自己的騰霜!董邈不知騰霜跟隨自己多年,把它當成了普通的戰馬。董邈身邊沒有隨從,騰霜此刻護主心切,正奮力跳躍着,‘欲’將董邈甩下馬來,一步步遠離扶蘇和無面鬼,並且不住地甩動腦袋,示意復甦快走。
無面鬼見狀,轉身便要向山丘上跑。馬越衝越遠,董邈無論如何也再控制不住,惡狠狠地大喝一聲:“該死的畜牲!”舉劍便向騰霜的側腹刺下去。利劍刺入馬腹深達數寸,騰霜仰起頭狂嘶兩聲,隨後身體一歪便倒在了地上。而此刻董邈已被騰霜帶離了扶蘇百餘步之遙。
扶蘇見騰霜爲救自己受傷,而無面鬼也已奔至山丘頂上,突然間不知該如何在兩個相反的方向中選擇。董邈卻已從馬上躍下,拔出腰間匕首向無面鬼擲去。扶蘇見狀,大喝一聲:“不好!”
無面鬼聽得背後叫聲,連忙轉身,只見匕首向自己後心飛速而來,已經避無可避!當無面鬼閉上眼睛準備等死之時,扶蘇卻猛地一躍,用身體去格那匕首。
匕首被風吹得偏了準頭,擦過扶蘇的心口,釘在了他的左肩。扶蘇整個人被匕首的勁道擊得失去平衡,翻倒在雪地上。
無面鬼愣了片刻,想不明白爲何扶蘇要救自己。見董邈氣勢洶洶追了過來,他便又回過身子,沒命地向山丘上跑去。董邈見扶蘇受傷,嘴角微微一揚,便‘欲’伸手要從馬上取弓。誰料騰霜卻迴轉過頭,一口死死地咬住了他戰甲的下襬。董邈使勁掙了兩下都沒有掙脫,便又惱羞成怒地向騰霜的頭頸上猛刺數劍。騰霜的身體漸漸不動了,流出的血浸透了身下的積雪,但馬嘴卻仍然死死地咬住董邈的戰甲,至死也沒有鬆開。
扶蘇見愛馬被殺,心中怒火早已不可遏制。董邈砍下第一劍時,扶蘇便拔下了肩上的匕首,想要衝了上去救騰霜,可是剛衝了幾步,騰霜便已沒了氣息。他只得眼睜睜地看着董邈將長劍伸入馬牙的縫隙中,卻仍然撬不開那緊緊咬住的馬嘴。扶蘇使勁‘揉’了‘揉’眼睛擦乾了淚水自己此刻絕對不是心狠手辣的董邈的對手!騰霜用‘性’命爲自己爭取了逃離的時間,他不可以‘浪’費!於是扶蘇伸手按住血流不止的肩膀,轉身也向山丘上奔去。身後傳來董邈不住的咒罵聲,越來越遠,越來越小。
扶蘇擺脫董邈後,空中便又下起了漫天的暴風雪。雖然暴風雪掩蓋了他的行蹤,卻也讓他無法繼續尋找無面鬼的下落。肩上的傷口血流不止,很快便將他的狐皮大氅浸溼了一片。跑了一時,他便再也跑不動了,停下腳步的扶蘇,突然感覺渾身冰冷。擡頭看這滿天冰雪,好似一座巨大的白‘色’棺材,要將他吞沒。
扶蘇的手腳逐漸麻木,視線也變得模糊。風雪中,他見到一個、兩個、五個人影從雪中鑽出,快步向自己走來。
“最終……還是被找到了……”扶蘇身上的傷口雖然不大,但卻深入筋‘肉’。此刻失血過多的他心中雖絕望,仍奢望能夠逃離。可剛退了一步,他腳下便再也站立不穩,眼前一黑,仰面倒在血原上,不省了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