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欣怡身心疲憊的回到家,看到鄭秋平和楚偉奇都在客廳,她就拖着沉重的腳步走了過去。
鄭秋平正與楚偉奇鬥着嘴,一見楚欣怡蔫蔫兒的小模樣,心疼的問道:“這是怎麼了?不舒服?”
“奶奶……”楚欣怡坐到鄭秋平的身邊,把臉埋在她的腿上。
摸了摸大孫女的額頭,鄭秋平一邊輕輕拍着她的後背,一邊擔心的問道:“沒有發燒啊,那是肚子痛嗎?奶奶陪你去看醫生吧……還是打電話讓孫女婿回來?”
“別打電話了,還是咱們倆陪着去吧。”楚偉奇放下手中的報紙,“孫女婿也有工作要忙,別讓他着急。”
楚欣怡把臉埋得更深了,含糊不清的嘀咕道:“不用去醫院,我不是不舒服,就是有點累。”
“剛剛是去醫院看朋友了吧,是不是她的情況不太好,你心裡難受了?”鄭秋平猜測着楚欣怡不開心的原因,要想哄她高興,就要先知道她心裡裝着什麼事。
楚欣怡心裡很清楚令自己覺得心力交瘁的始作俑者是許珍,但一聽到奶奶提到醫院,她突然覺得這似乎是一個機會,讓自己可以順理成章的提及小時候的事情。
頓了頓,她緩緩的開口說道:“妮娜失憶了,她不記得我{一}{本}讀~小說yb][du們了。”
一聽“失憶”兩個字,鄭秋平心頭一緊,與楚偉奇互相對視了一眼,楚欣怡這不會是由這件事想到她自己了,所以心裡覺得難受?還是說……她這話說得另有深意?
沉默了好一會兒,鄭秋平才安慰着楚欣怡說道:“你不用太擔心,現在的科技這麼發達,醫學技術日新月異,她一定會想起來的……”
“奶奶,我也失去了小時候的記憶,你說……我會想起來嗎?”話音剛落,楚欣怡明顯感覺到鄭秋平的身體一震。
“欣怡,你是不是想起小時候的事了?”鄭秋平雖然在極力掩飾心裡的驚慌和不安,但顫抖的聲音卻出賣了她。
“沒有。”楚欣怡否認了,而且很乾脆。
一來,她雖然確實想起了一些零碎的片斷,但卻沒有一段是完整的,所以,她的回答並不算對鄭秋平說了謊。
二來,在她的印象裡,奶奶在遇到任何事的時候都表現得很冷靜,像這樣緊張得連手都在發抖的情形她之前從未看過,這足以看出鄭秋平現在有多害怕,她實在不忍心再說下去了。
楚偉奇見鄭秋平的臉色越來越不好,就哄着孫女回房間:“欣怡,你既然累了,就回房間休息一下吧。別一會兒在這兒睡着了,小心着涼。”
“……好……那我回房間睡一會兒。”楚欣怡坐起身,點了點頭,乖乖的回去自己的房間。
等楚欣怡上樓後,楚偉奇坐到了面如死灰的鄭秋平身邊,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勸解道:“你別想太多,或許欣怡真的什麼都沒想起來。”
“你這話,說得連你自己都不信吧。”鄭秋平從來不會自欺欺人,楚欣怡一定是想起了什麼,甚至有些事情她自己已經確定了。反握住楚偉奇的手,鄭秋平緊張的說出自己的猜測:“難不成,欣怡找到了她的親生父母嗎?”
“我始終認爲,不論她是不是記起小時候的事情,她都是我們的孫女。”楚偉奇看出楚欣怡剛剛眼中流露出的不忍,“那個孩子就算找到她的家人,也不會不認我們這個爺爺奶奶。”
“希望如此。”鄭秋平捂住嘴,小聲啜泣起來。
一頭栽倒在自己的牀上,楚欣怡把臉埋在枕頭裡。
鄭秋平剛剛看起來像是遭受了很大的打擊,那麼脆弱無助的奶奶,她還是第一次看到。
暫時……不能說了呢。楚欣怡嘆了一口氣,緩緩的閉上眼睛,她從未感覺像今天這麼累過,確實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就在她不知不覺快要睡着的時候,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在聽到藍葉成專屬鈴聲的一瞬間,楚欣怡心裡閃過一絲驚喜,但當她隨即想到打電話的人可能不是他本人,好心情就比厭惡取而代之了。
一想到是傀儡許珍以及在她身後操縱的藍富才,楚欣怡就懶懶的不想去接電話。
突然間,她瞪大了眼睛,倏地坐起身,從包包裡翻出了手機。
或許是許珍把藍葉成放出來了?帶着一絲期望,楚欣怡接起了電話。
“美……欣怡,是我。”許珍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
楚欣怡皺起了眉頭,直接問道:“小成呢?”
“他還在家裡……”許珍低着頭,不想被司機看到自己的狼狽。
“那我和你也沒什麼好說的了……”說話間,楚欣怡就想掛斷電話。
許珍一聽就急了,也顧不上面子不面子了,相比之下總是性命要緊,她連忙出聲阻止:“等一下,女兒你聽我說……我受傷了,你陪我去看看醫生好不好?”
“受傷?”楚欣怡本能的擔心起來。
“是。”許珍向司機的方向看了一眼,捂着嘴小聲說道:“那個……我們見面再說好不好?我是坐出租車過來的……身上……沒帶錢,你能不能到大門口幫我付一下車費?”
楚欣怡猶豫着,雖然自己說過不見到藍葉成就不再見許珍,可她現在受了傷,又沒帶錢,就算是陌生人的求助,自己也不可能置之不理吧,更何況她與自己還有血緣關係。
咬了咬嘴脣,她很不情願的問道:“好吧,你還有多久會到?”
許珍向車窗外看了看,說道:“馬上……再過一個路口就到了。”
“我知道了。”楚欣怡掛斷電話,拿着錢包下了樓,臨出門前,她順便帶上了大白。
與許珍接觸,她不得不小心一點,因爲說不定藍富才也會跟來。萬一那兩個人想對自己不利,大白可是個好幫手。
付了車費,等許珍下了車,楚欣怡纔看到她臉上的傷痕,不由得想起自己曾經夢到的片斷,想到自己和藍葉成所受的毆打和折磨。
“是他打的?”楚欣怡的語氣不像是疑問,她幾乎已經認定了答案。
許珍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她的嘴脣有些發紫,剛剛在車上還好,這一下車來,北風一吹,凍得她一直打寒顫。
見許珍的頭髮溼溼的,楚欣怡皺了皺眉頭,走過去,輕輕拉了拉她外套的衣襟,這纔看到她裡面的衣服都是溼的,而且身上的傷比臉上的要嚴重得多。
“我們找個暖和一點的地方坐一會兒吧。”楚欣怡眼圈紅紅的,她心疼了。
“不……不了,我現在坐不了。”許珍屁股上被藍富才用木棍燙傷了,站着都痛得要死,要是坐下那不要她的命了。
楚欣怡一愣,隨即想到或許是藍富才做了什麼變態的事,才讓許珍連坐都不敢坐了。
“那我帶你去看醫生吧,你身上的傷需要上藥。”說話間,她就招手想叫計程車。
許珍連忙拉住女兒的手,搖了搖頭,同時向楚欣怡伸出手,說道:“你……可不可以把看醫生的錢給我啊?”
“你難道除了錢就想不到別的嗎?到底是錢重要啊,還是命重要啊?”楚欣怡實在受不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話真是一點都沒說錯。
“可是,如果我不拿錢回去,藍富纔會打死我的。”許珍甩開楚欣怡的手,對女兒的態度很不滿意,她不怪藍富纔打了自己,反而怪女兒一談錢就變臉,“與其看了病回去被他打死,我還不如忍着身上的傷,把看病的錢拿回去給他,說不定我還有一條生路。”
楚欣怡反過來拉住許珍的手,指着前方不遠的派出所說道:“走,我帶你去派出所報警。”
“不,不行,你別忘了,你弟弟還在家裡呢。”許珍嚇得抽回手,人也向後退了兩步。
“我就不信那麼多警察制服不了一個藍富才。”楚欣怡現在是鐵了心要把藍富才法辦。
“不……不行……”許珍真的害怕了,她倒不是怕藍富才把藍葉成怎麼樣,她是在擔心楚欣怡報警後,警察把自己也抓起來。
如果說藍富纔是首犯,那她可就是幫兇啊。
“那你是想再被他繼續打嗎?”楚欣怡恨母親不爭氣,受了藍富才這麼多年的家暴卻不敢反抗,“如果你想讓我認你,你就和藍富才離婚吧,我會給你和小成買大房子,也會每個月給你們家用。”
“這都是後話了,就算我想離婚,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離的啊。”說到這兒,許珍撲通跪在地上,連哭帶嚎的懇求道:“美玉……不,欣怡,楚小姐,寧太太……我求求你,給我點錢吧,我和你弟弟的性命可就在你手上了。”
“你這是做什麼?”楚欣怡哪見過這樣的陣勢,頓時慌亂了起來,她想要扶許珍起來,可對方就像長在地上一樣,怎麼也拽不起來。她只好做出妥協,無奈的說道:“好了啦,你快起來吧我,我給你錢。”
許珍一聽,心裡一喜,卻仍然沒有站起來,反而厚顏無恥的問道:“你能給我多少?”
“一千塊。”楚欣怡記得自己的錢包裡大概還剩下一千塊。
“一千塊?”許珍撇了撇嘴,嫌棄的說道:“就算是你弟弟,每個月只開那麼點錢,每次給我也不只一千塊啊。”
“那你想要多少?”楚欣怡爲了讓許珍快點起來,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許珍想了想,向楚欣怡豎起了食指,說道:“至少一萬塊。”
一萬塊對於楚欣怡來說,並不是大數目,但卻足以讓她心如刀絞,這就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啊,拿着弟弟的性命跟她做交易。
“我現在身上沒有這麼多,你跟我去銀行取吧,不過,我有一個條件,你拿到錢之後,必須立刻讓小成來找我。”楚欣怡嘆了一口氣,對於許珍,她已經不抱任何期望了,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把藍葉成救出來再說吧。
“好、好。”許珍點頭如搗蒜,她一見楚欣怡答應了自己的要求,這臉上立即就樂開了花。
“如果我在晚飯之前見不到小成,下次就算你被藍富纔打死了,我也不會出來見你。”楚欣怡爲了以防許珍或藍富才反悔,不得已放了一句狠話。
“那你也要答應我,如果我放了小成,以後只要我打電話來,你就一定要接聽,每個月還要給我補貼家用。”許珍得寸進尺的又提了個條件。
“先讓我見到小成,否則一切免談。”楚欣怡沒想到許珍受了那麼重的傷還有心情坐地起價,如果不是她親眼見到那一身傷絕對假不了,她一定會懷疑這一切不過是自己的親生母親自導自演的一齣戲,而目的就是爲了騙自己點錢花。
到附近的自動提款機取了一萬塊錢,在交給許珍之前,楚欣怡再次重申:“如果你們不放小成出來,這一萬塊,就是你們從我這裡拿的最後一筆錢。”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許珍迫不及待從楚欣怡手裡搶過那一沓錢,往手上吐了一口口水,當着她的面就數了起來。
楚欣怡厭惡的移開視線,她實在看不下了許珍那副見錢眼開的嘴臉了。
寧容皓回到家,推開臥室的門,發現房間裡黑漆漆沒有點燈,藉着走廊的光亮,他隱約看到牀上隆起一個大包。
這個丫頭,怎麼又鑽進被子裡去睡了?他無奈的搖了搖頭,對楚欣怡的睡相早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打開昏黃的牀頭燈,他換了衣服,正準備去衝個澡,就看到牀上鼓起的大包動了動,楚欣怡頂着亂蓬蓬的頭髮從裡面鑽了出來。
“老公,你回來啦?幾點了?”她揉了揉眼睛,在牀上動來動去,終於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才安靜下來。
“已經過了六點。”寧容皓走到牀邊,坐到她的身旁,溫柔的幫她捋順頭髮,微笑着問道:“我現在要去洗澡,你要不要一起?”
“纔不要呢……”楚欣怡嘟起了小嘴,斜睨了他一眼,關心的問道:“今天回來的這麼晚,工作很忙嗎?”
“工作雖然忙,不過,也和平日裡差不多。”寧容皓若有所思的看着楚欣怡,輕聲說道:“我今天回來得晚,是因爲我在小區大門口看到了藍葉成……”
“小成?他來找我了?”楚欣怡驚喜的瞪大眼睛,一瞬間睡意全無。
“是啊,幸好我遇到了,要不他就白來一趟了。”寧容皓深邃的目光中閃爍着複雜的光芒,“你不是給他買了手機了?他來之前沒給你打電話嗎?還是你睡着了沒聽到?”
“我看看……”毫無所覺的楚欣怡一骨碌坐起身,在牀上胡亂摸着自己的手機,找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找到了,按了按屏幕,卻沒有未接來電。
想了想,她明白了,手機估計還在許珍那裡。而藍葉成爲了讓她知道他已經安全了,才特意來見她。
那個傻弟弟,他明知道如果沒有事先聯絡根本進不來軍區大院,結果卻還是來了。
不知道他這幾天有沒有受到藍富才的虐待,他的身上是不是比許珍傷得還要嚴重。
寧容皓見楚欣怡的眼中泛着淚光,表情看上去既內疚又心疼,就安慰她說道:“我剛剛見他似乎很累的樣子,就先把送他回家了。”
“老公……謝謝你。”楚欣怡撲進他的懷中,她現在知道寧容皓爲什麼會回來晚了。
寧容皓吻了吻她的頭髮,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的撫摸着她的後背,等她冷靜下來。
吃過晚飯,寧容皓給大白洗了澡,給它吹乾的時候,看了一眼楚欣怡。她安安靜靜的坐在牀上,用手拄着腮幫子在想事情。
楚欣怡沒想到楚偉奇和鄭秋平留了張字條,說要去泡幾天溫泉,然後就離家出走了。二老這麼突然的決定,令她覺得很內疚,總覺得是自己逼走了爺爺奶奶。
吹乾了大白,又在它頭上紮了一個粉紅色的蝴蝶結,寧容皓才拍了拍它的屁股,示意它自己去玩。
他走到楚欣怡身邊坐下,將她擁入懷裡,輕聲問道:“想什麼想得那麼入神?”
“很多……”楚欣怡轉過身,環住他的脖子,依偎在他的肩膀,像是在尋找一個安全的港灣。
“如果有什麼想不通的,就告訴老公,不論什麼事,我都會保護你的。”寧容皓覺得她所想的事情一定與藍葉成有關。
“嗯。”楚欣怡輕輕的應了一聲,就沒有下文了。
寧容皓無奈的苦笑了一下,對於她的沉默,總給他一種難以啓齒的感覺,所以,他纔沒有追問。但是,他卻不能不擔心她,他只有一遍一遍寬慰她,引導她,讓她儘快自己開口。
見她許久沒動靜,寧容皓打趣的問道:“老婆,你就那樣睡着了嗎?”
“纔沒有。”楚欣怡懶懶的回了一句,眼皮卻已經在打架了。
寧容皓聽出她語氣中的睏意,哄着她說道:“這樣睡不舒服,快躺下吧。”
“好。”楚欣怡點了點頭,她今天太累了,怎麼睡都睡不夠。
讓楚欣怡躺好之後,寧容皓也躺到了她身邊。
楚欣怡習慣性的鑽進了他的懷裡,喃喃的問道:“老公,今天不是有人來考查你的工作嗎?結果怎麼樣?”
“雖然有點小麻煩,不過,我已經順利解決了,你不用擔心。”寧容皓口中的小麻煩還真不是小事,幸好他發現得早,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他能不能競選成功倒是小事,到頭來受苦的可都是老百姓。
寧容皓一向認爲身正不怕影子斜,但經過這一次,卻讓他提高了警惕。
還真不能小看宋志權這個人呢。
一開始宋志權並未在候選人的名單上,後來不知道動用了多少關係,才讓他有了這個機會。
可是,他卻總是用那種下作的手段,暗中搞些小動作,一而再、再而三的來給其他競爭者製造阻礙。
“我的老公就是厲害。”楚欣怡仰起頭,很是崇拜的看了一眼寧容皓。
寧容皓因爲想到宋志權而微微皺起的眉頭瞬間舒展開來,他撫摸着楚欣怡的頭髮,笑着說道:“老婆,明天把你的詳細簡歷寫一份給我。”
“要的我簡歷?”楚欣怡困惑的看着寧容皓。
“嗯,我競選的職務責任重大,要填寫伴侶的資料。”寧容皓解釋了原因。
“是要調查我嗎?”楚欣怡心頭一緊。
“不是調查,是瞭解。”寧容皓笑着更正。
楚欣怡垂下眼瞼,把臉埋進了寧容皓的胸前,顯得憂心忡忡。
在她看來,這兩點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這就是說,她現在是關係到寧容皓能不能升職的重要因素了。
如果我的身世曝光了,那他一定就沒機會了。楚欣怡不由得握緊了拳頭,就算她不承認,藍富纔在法律上也是她的父親,像他那樣的人,只會給寧容皓抹黑。
楚欣怡從來不會想到用錢去解決一件事,可是這一次,她卻在考慮是不是應該用一筆錢,將自己的身世永遠隱瞞下去。
許珍的眼裡只有錢,她根本不在乎女兒和兒子。所以,如果讓她開個價,放過自己和藍葉成,她應該會很樂意吧。
楚欣怡不怕藍富才獅子大開口,她只怕萬一他利用這一點來威脅她,那她豈不是要一輩子受制於人了?
寧容皓以爲楚欣怡睡着了,就關上了牀頭燈。
漆黑的房間裡,突然響起楚欣怡哽咽的聲音:“哥,如果我的存在會影響到你升遷,我們就離婚吧。”
寧容皓一愣,他感覺到懷中的楚欣怡在輕輕的顫抖着。
她是在哭嗎?寧容皓伸出手,想打開燈,卻在碰到開關的時候猶豫了。
黑暗中,他只是抱緊了她,在她耳邊毅然決然的說道:“與你相比,任何事都無足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