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決定生死命運的會議(4)
我說,怎麼不是禮,千里送鵝毛,禮輕義重嘛。***他們就拍桌子,厲聲吆喝,廖華,你站好聽着,甭以爲你們潛村有後臺,就狐假虎威,就敢對反貪工作軟頂硬抗,就胡說八道,就想矇混過關,你別以爲我們撬不開你的嘴,到時候,你可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後悔莫及啊!快說,實事求是地說。我說,我已說過,還是那幾句話,你們不是都錄了音嗎,把它重放一下不就行了?這一下把他們激火了,其中一箇中年人大喊一聲,立正——是叫我立正站直,我就並起雙腳站直了。他說就這樣站好,不能變姿勢,啥時想好了,啥時再變。我就這樣站了四十五分鐘,我說,要喝水。他們說,沒想好,哪裡有水,有水也不是叫你這種與人民爲敵的人喝的。我又站了四十五分鐘,整整一個半鐘點了,我說,要去洗手間。他們說,沒喝水去什麼洗手間。我說,我要方便啊。他們說,你不是挺有種嗎,不是很好強嗎,連這點小事都挺不住了,你還跟我們耍滑玩貓膩,告訴你,我們啥樣的人都見過,啥花招都對付過,再老奸巨猾的人最後也得叫他服服帖帖。就你——還想與我們鬥勇鬥智,立正——站直。這時我實在累了,背就有點往下駝了,他們就喊立正。我硬是打起精神挺立起來。”
說到這裡,她哭了,這一哭不打緊,她的整個軀體隨着那鑽心刺肺的哭聲急劇地抽搐起來。這時兩名女服務員進來倒水,在領導示意下想去攙扶她,她卻推開了她們,用手背抹了一下沾滿淚痕的面頰,又打起精神說道:“就是這樣地整治我呀,不叫我喝水,不叫我上洗手間,不叫我睡覺。”說到這裡,女人又掉淚了,身子又微微抽搐起來,可以看出,她是硬壓住了哭泣,繼續說:“他們三班倒審訊我,就是那句話,向哪個領導送錢了,送了多少?我們潛村人啥時間跟領導送過錢,我們接觸的領導,支持我們的領導,都是清官啊,就是我們真去送,人家會要嗎?他們把我們的領導都想成啥樣的人啦,我哪裡能服。就這樣,整整折磨我五天五夜,我就是那一句話,送禮了,送的香蕉、蘋果、核桃和柿餅。我就想,你們再厲害,總不能像國民黨特務審問江姐吧,你們總不能對我上刑吧。人家江姐連上刑都不怕,連死都不在乎,咱這算啥,不就是不能照時睡覺,照時喝水,照時吃飯嗎!難道連這都挺不過去,我還能對得起俺潛村的父老鄉親,對得起支持俺的領導幹部嗎……”我看得很清,她說話間,潛仁都落淚了,還有幾個企業界的人物,也有用餐巾紙擦拭眼睛的。
這個女會計的話,繪聲繪色,還夾帶哭泣淚痕,一時間把整個會場帶進了她與反貪幹部較量的陰冷現場。人們竟然忘記她進來時說的只佔用十分鐘的承諾。主持座談會的東方書記也被女人的娓娓話語引進了另一個天地。照一般的規則,主持會議的東方書記是不會允許女會計道出那麼多與反貪幹部之間的事端和細節的,大概是女會計繪聲繪色,聲淚俱下的語太生動了,以至於使人有了身臨其境的感覺,弄得大家不自覺地一直聽他把話講完。
當她的話剛剛打住時,一看錶,就她一人,整整用了一堂課時間,四十五分鐘。這以後又有人,但那效果都超不過女會計了,似乎這個被譽爲沒蛋子的有蛋子的女性,已把座談會過早地推向了巔峰。也許是她的話語中的鋒芒刺中了在座領導的敏感神經,自她退場之後,包括吳書記在內的大人物,面頰上都好像滋生出一種無名的慍色,又不好直接去泄。一個個沉默着,已是心不在焉地聽着一個個人的格調幾乎一致的表述。當潛仁輕手輕腳地走至吳書記身邊時,已是中午十二點一刻了。他小聲問,午飯已準備好了,吃過飯再接着座談吧。吳書記擺擺手,沒說話,那意思是繼續座談,不吃飯。
當又一個人說過之後,時鐘已到下午一時,吳書記面對福市市長黃平,問:“小黃同志,福市近兩個月的經濟形勢怎麼樣?”
黃市長立即打開事先準備好的材料,邊看邊答道:“從統計局規範的報表上顯示,去年十二月的生產計劃只完成百分之六十二,比計劃下降百分之三十八。好在前十一個月都是超額完成計劃的,去年整個計劃就沒啥問題了。今年元月的報表顯示,這個月形勢更嚴峻,僅完成計劃的百分之四十。照這樣下去,福市的工業生產會有大滑坡趨勢。就眼前看,至少第一季度是不行了,如果這形勢得不到扭轉,恐怕今年的計劃就要泡湯。”黃市長說過,場面異常安靜,大家都不再說話,有人把目光對着吳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