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

衆人聽出她語氣中的決絕, 都不由得渾身一凜。楊熙垂下淚來, 點了點頭,說道:“祖母不過是想讓熙兒安心嫁到侯府去, 熙兒嫁便是了。”

一旁的周姨娘也落下淚來,說道:“熙兒, 都是我拖累了你。”

楊熙搖搖頭, 緊緊攥着她的手。

楊老夫人冷冷瞧着二人, 說道:“若是你當初能安心在閨中待嫁, 哪還會生出這麼多事來?周姨娘雖留在這府裡, 卻還是少走動得好,日後便隻日日在齋房內吃齋唸佛,保佑熙兒日後在侯府的安康吧。”

周姨娘呆呆望着地面,沒有再開口,衆人也不便替她多說什麼, 便只勸着楊老夫人離開了芍藥居。

心兒瞧着衆人都走了出去,一時屋內並無旁人, 便走到二人面前,周姨娘伸手拉過她的手, 說道:“熙兒與我昨夜離開時便已做好了的打算, 不管如何,都要試試, 若是逃得脫最好,若是逃不脫,也不過如此而已。只是二奶奶日後萬萬要當心, 誰也不能違了老夫人的心意,誰也不能逃出老夫人的手掌。”

心兒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我已是楊家的人,再離不了楊府了,只是姨娘與熙兒妹妹,雖在一府內,日後恐怕再難相見。”

周姨娘望了望楊熙,說道:“早便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我們母女二人昨夜早將心裡的話都說了個乾淨,心中再無什麼牽絆了。”

楊熙聞言,將頭靠在她肩上,垂下淚來。心兒見狀,更加不忍起來,綠果忙催促她說道:“老夫人的人馬上便要來了,小姐還是快去吧。”

心兒望了望二人,輕輕點了點頭,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不知是爲了熙兒,還是爲了自己,忍了許久的淚終還是落了下來。她垂着頭走着,卻不妨險些撞到一個人身上。望着那銀色的長袍,心兒忙擡起頭來,便瞧到楊墨正直直地望着自己。

楊墨隨着衆人離開了芍藥居,回頭卻不見心兒跟上來,便知道她定是有話同熙兒講。他剛想朝前走去,卻還是停了腳步,祖母現在正在氣頭上,若是被她瞧到了,定會遷怒於她。他索性便在芍藥居的門口等着她,即便祖母問起,只說是二人說着話走慢了些,倒也無妨。

他抄了手望着遠處,忽聽到一陣腳步聲,他一回頭便瞧到她垂着淚匆匆走了出來,他不由得微微皺了眉,她這淚究竟是爲了熙兒還是爲她自己呢?他忽想到了洞房那日她眼角的淚,他只當是她怕疼,如今才知道那眼淚中有多少的不情願。

他一出神,卻不妨她險些撞了上來。她忙停了腳擡起頭來,眼角的淚滴在陽光下閃着刺目的光,他不由得眯起眼來。

她垂下頭,輕聲叫了聲:“二爺。”

楊墨望着她,冷冷說道:“二奶奶這眼角的淚,可是給祖母瞧的?”

心兒忙拭了淚,擡眼卻瞧到他已經轉身大步朝前走去。他銀色的斗篷在陽光下泛着絲絲清冷的光,稱着四周皚皚的白雪中,讓人不由得泛上陣陣寒意。

衆人伺候楊老夫人歇下了,才各自出來。夫人王氏不住地咳了起來,心兒忙上前扶了她,說道:“恐是方纔受了涼,母親又咳了起來。”

王氏拉了心兒的手,說:“不妨事,你若是閒着,便陪母親說說話吧。”

心兒點點頭應了下來,扶了王氏的手朝她院子裡走去。楊墨瞧着她緋紅的斗篷越走越遠,終隱沒在遊廊的一角,才輕輕嘆了口氣,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到了屋內,王氏緩緩坐了下來,又拉了心兒坐在身旁,端詳了她半晌,才緩緩說道:“我們婆媳二人許久未好好說話了,這些日子可還好?”

心兒笑笑,說道:“母親也瞧到了,媳婦的病早幾日便好了。”

王氏搖了搖頭,說道:“我問得並不是這個,老夫人如今愈發是一意孤行了,你們成親不到一年,她便爲墨兒着手安排了兩房姨娘。墨兒這孩子也不知怎麼了,竟還應允了。”

心兒親手捧了茶給她,只說道:“杜若在二爺身邊多年,而香蘭又是祖母給的,二爺想必也不願駁了祖母的面子。”

王氏嘆了口氣,說道:“墨兒這孩子雖是老夫人身邊長大的,可我畢竟是他孃親,他的脾性我還是清楚的。他若是對香蘭有意,早就張口向老夫人討了,何必又等着老夫人賞呢。”

她瞧着心兒沒有開口,便拉了她的手,說道:“心兒,不管如何,你纔是正經的二奶奶,墨兒一時被香蘭狐媚了去,可我瞧的出,他心中還是有你的,這些日子,你便且忍忍,待過了這陣,便好了。”

心兒擡眼望着王氏,心中一暖,緩緩說道:“媳婦知道了。”

王氏嘆了口氣,說道:“我沒有女兒,瞧到了你心中便喜歡,只盼着你能與墨兒能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瞧心兒笑笑,王氏忽想到了什麼,又說道:“我知道你與熙兒親近,只是熙兒的事已成定局,日後還是不要在老夫人面前提及了,你也不要再去熙兒那裡了。熙兒她再過兩個月便出閣了,老夫人即便再不喜歡她,也得笑着備了妝奩把她嫁出去,可你日後還在這府上,萬萬不能違了老夫人的心意。”

心兒點點頭,說道:“媳婦明白了。”

王氏終於鬆了口氣,望着心兒,說道:“一大早便被叫去老夫人那裡,想來也沒用過早飯,陪母親在這裡略吃上些,可好?”

心兒點了點頭。王氏便命丫鬟擺了早飯,心兒便陪着她略用了些纔回到海棠苑去。

直到年節,楊墨白天便在書房,夜裡便歇在姨娘香蘭那裡,心兒閒來無事,也不能去看熙兒,便常去夫人王氏房內陪她說話。偶爾也在王氏房內瞧到小少爺楊棣,他仍是貪吃貪玩的脾性,聽說心兒做的慄蓉糕好吃,便纏着心兒做給他吃。心兒本就無事,如今有楊棣纏着她,倒也不覺得無聊,便常做些棣兒愛吃的點心給他吃。

到了年節那日,衆人仍按照慣例祭拜了祖先,在正廳擺了宴席,一家人吃了團圓宴。

到了晚上,心兒在屋內瞧着門外出神,今天是她嫁到楊家來的第一個年節,想必楊墨他不管怎樣,都會歇在自己這裡。等了半晌,終聽到一陣腳步聲,心兒走到窗邊望去,果然是二爺楊墨走到了院中。

他擡眼望向正房,瞧到窗棱間影影綽綽站着個人,他停了步,望着那人影出神,她可是在等着自己?或是她心中還在想着旁人?

心兒瞧着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院子當中,似乎在想着什麼,她想了想,終還是走到門口,綠果忙打起簾子,心兒走了出來,輕聲叫了聲:“二爺。”

楊墨不妨她叫自己,眯起眼望着她,院中盞盞大紅燈籠照在她清秀的面龐上,如同覆了一層大紅的蓋頭一般,他不由得想到了成親那日自己頭一次瞧到她時的情景,歷歷在目,可她那時心裡定還想着他。

楊墨不再望着她,只說道:“時候不早了,二奶奶早些歇下吧。”他說罷,便擡腳朝西走去,只將這正院的一片緋紅都留在了身後。

心兒瞧着他清瘦的背影越走越遠,忽覺心中空了起來,緩緩收回目光,轉身對綠果說道:“早些歇下吧。”

綠果輕輕嘆了口氣,扶她在牀榻上睡了下來,說道:“二爺真是被那姨娘迷了心竅,今日是年節,二爺竟然留着小姐一個人。”

心兒只覺得心裡泛着寒意,她裹緊了被子,說道:“人人都是喜新厭舊,更何況香蘭還是那般楚楚動人。”

綠果想了想,說道:“綠果倒瞧不明白了,二爺雖日日都去姨娘那裡,可對那香蘭姨娘也並未顯露出多少喜歡來,平日多的話也沒幾句。那日還聽木棉姐姐說起,這香蘭姨娘親手做了點心送到二爺的書房去,二爺卻沒嘗一口,只讓人包了賞給了小廝金羽。小姐,你倒是說說看,二爺心裡究竟是如何想的?”

心兒搖了搖頭,說:“想必他心裡有了心結。”

綠果忙笑着說道:“若是有了心結,終有解開的一日。”

心兒笑笑,不願再多想,只說道:“也罷,不去管這些事了,今日是年節,若是在西北,該是守歲的,你便陪着我說說話吧。”說着,她便坐起身來,倚在牀頭望着綠果。

綠果替她披了件厚襖,自己也坐在牀沿上,主僕二人便說起話來。二人講起從前在西北的日子,講到那時門前的那片胡楊林,又講起了穆老夫人、講起高嬤嬤,直到二更天,才各自歇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2016年的最後一天,謝謝各位小主一路的支持。第一篇文章,有很多的不足,其實有好幾次都動了放棄的念頭,感謝各位小主的不離不棄,讓我有了堅持的理由,愛你們!

祝各位小主在新的一年平安喜樂、健康順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