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此事,相公打算如何處置?”過了片刻,陸元丞試探道。
“自是送官依法處置。”
陸元丞心下一個咯噔。
他是大理寺少卿,掌管的便是刑法,似文舒這般白日翻牆入室,且翻得還是高官府宅的,不論有無偷盜,按大宋律,皆杖六十。
“不過,陸少卿既親來求情,老夫便給個薄面不扭她送官了。但陸少卿須得保證,她出去後不會對外亂說相府之事,更不能說曾經翻牆入內的事,但有一點未做到,本相可是要找陸少卿問罪。”
“自然,自然,如此多謝相公。”正打算拋出身世的陸元丞,聞聲只得將話嚥了回去,起身道謝。
“來人。”
“相爺有何吩咐?”一青衣小廝小跑着進來。
“那翻牆的女賊現今在哪?”
“回相爺,在公子院內的柴房關着。”
秦培點點頭,招那小廝過來與他耳語了幾句,然後道:“你去將人帶來。”
“這......那女賊好像受了傷,不好走動。”小廝猶豫道。
“怎麼,你們對她用刑了?”陸元丞眉頭一皺。
“沒有,沒有,是她自己從牆下跳下時受的,與我們無關。”小廝慌忙擺手。
“那就派兩個丫環攙着。”
家主發話了,小廝自無不應,當下忙小跑着去了。
等人的空隙陸元丞與秦培又閒聊了幾句朝中大事,片刻後,陸元丞又恰似無意的話題引了回去。
“下官月前去外地查案,剛回京後便聽說相府廣張懸賞榜,據說是府上丟了一位千金,不知進展如何,令嬡可尋回來了?”
說到這個,秦培就不由的嘆氣,“沒有,許是那孩子與我們無緣吧。”
“恕下官冒眛,這麼多年東京城皆知相府只有一子,便是秦衙內,不知令嬡之事,相公是何時知曉的,這個中曲折........”陸元丞試探着繼續問,想從中知道秦培對此事的態度,從而選擇說與不說。
奈何秦相公只是搖頭嘆氣,“此事說來話長,既已過去,便不必再提。”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
見狀,陸元丞只能吞下剩餘的話,暫且不提。
半盞茶後,隱隱喧譁聲從後傳來,秦培聽得眉頭一皺,朝門口的小廝喚了一聲,“去看看,何處喧譁。”
“是。”小廝應聲去了,沒一會兒便趕回來匆匆回報:“回相公,是景鬆院,翻牆入內的女賊不肯將鳥留下,正鬧着呢。”
“混帳!一個小小的毛賊也敢在我秦府放肆。”秦培怒而起身往花廳外去,陸元丞緊隨其後。
“這是我的鳥,爲什麼要留下!”文舒將紅影緊緊抱在懷裡,怒瞪着想要衝上來的秦府家丁。
“什麼你的,這是我家公子在城外射的,那就是我們的。”小廝跳腳道。
“你....你們不講理。”文舒氣得說不出話。
她知道,相府的人是因爲她先前那番話而不讓她把紅影帶走,可看着它滿身是傷的樣子,她如何忍心將它留下。
以相府行事,她若當真將紅影留下,不外乎兩種結果。一,相府給紅影看好傷,然後進宮送給官家,以此邀功,二,殺了,以絕後患,這樣日後就算她出去亂說,死無對證之下,也拿他們沒辦法。
而她怕就怕這第二種結果。
所以但凡有一點辦法,她都不能放棄。她現在最盼望的就是這邊的動靜能傳到前頭去,陸大人聽見了能幫忙說說情。
可眼看這過去了許久,那邊都不見動靜,文舒不禁有些急了。
她不知道陸大人是沒聽見,還是......不想管。
畢竟她只是一介平民,陸大人能趕來替她求情,已是天大的人情和麪子,再爲一隻鳥而得罪相府.....
只怕是個聰明人都不會幹。
就在文舒擔憂心慌之時,院外突然傳來一個懶散的聲音,“做什麼,吵吵嚷嚷的,爺幾天不在,你們就翻了天是不是!”
話音落下,一個穿寶藍長衫高大的身形從院門晃了進來,
文舒一瞧,這不正是礬樓差點搶了她桃的公子嘛。
“你還知道回來。”王氏坐在檐下,見狀似怒似嗔的罵了一句。
瞧清說話的人,秦景陽頓時扯開一個笑臉,幾步奔了過去,“娘,您怎麼過來了?”
“還不是你惹的事。”王氏沒好氣的瞪了兒子一眼,指着被家丁圍住的文舒,“那鳥你從哪打的?”
真是做孽哦,那鳥她後面瞧了良久,真是越瞧越心慌。白首紅身,可不與那天的神鳥像了八分,而長成這樣的鳥平日極爲少見。
要真是那隻鳥,可真是......
“鳥?”秦景陽回頭看了一眼,這纔想起來先前的事,不禁笑道:“城外打的唄,子貢他們說中秋前後搞場狩獵會,到時由各自的鷹鷂出戰,鷹店裡賣的那些“老實頭子”我才瞧不上,正想上哪去尋兩隻不同的,這不,今早路過楓顧葉林時,恰好瞧見這隻鳥從頭頂掠過,當時就想彎弓搭箭試了一下,未曾想還真的射中了!”
“一下啊娘,一下就中了,您說,我的箭術是不是進步了!”說到一半,他目光突然頓住,幾步衝到文舒跟前,怒道:“怎麼回事,這鳥怎麼成這樣了,誰打的?”
紅色的鳥背深淺不一的鞭痕縱橫交錯,柔順光滑的羽毛變得雜亂又稀少,哪有一開始的雍容華貴。
“回公子,是小....小的打的。”拿鞭子的小廝默默從人羣中站出來,低聲道。
“你好大的膽子,本公子如何吩咐你的,是不是讓你帶鳥先回府醫治,你竟敢陽奉陰違,傷了它。”
“不關小的事,是表姑娘,表姑娘聽說公子帶了鳥回府,過來逗弄,誰知反被鳥啄了一口......”
秦景陽斜了一眼王巧倩包着手,氣道:“誰讓她逗弄的,活該!“
“陽兒!怎麼說話呢!”王氏氣惱的瞪了他一眼。
王巧倩更是委屈的紅了眼圈,“在陽哥哥眼裡,我竟連一隻扁毛畜生都比不得麼。”
秦景陽最見不得她這番膩歪樣,當下連個眼神都沒給她,對着小廝喝罵道:“你是我的小廝,不是她的小廝,她讓你打你就打了。你可知道這鳥多難那得,這毛色,這體格,我還想用它與郭子貢他們爭一爭呢!你個吃裡扒外的東西,看我怎麼收拾你。”說罷,搶過一家丁手裡的棍棒便朝小廝打去。
“公子饒命,公子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小廝一邊討饒,一邊躲閃。
王氏看得不像樣,喝道:“行了,還說呢,你前腳派人送鳥回府,這後腳就有人找來認鳥,爲此不惜翻牆入院,還不都是你惹的事。”
“什麼叫我惹的事,我打只鳥也有錯了。”秦景陽暗暗叫屈,隨即才關注後半句話,“什麼,有人認鳥?誰啊。”
“秦公子,這鳥是我養的。”這時,文舒在後面幽幽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