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良雪渡過了有生以來最惶恐不安的日子。她甚至覺得這半個多月比一輩子似乎還要漫長,所以在她接到葉曉玲電話的那一刻整個人瞬間輕鬆了。那感覺就像一個已病入膏肓的病人在拿到死亡通知那一刻除了絕望,其實還有一種坦然面對一切的釋然。
那個電話是葉曉玲揹着廖秋生打過來的,聲音壓得很低,陸良雪甚至可以想象的到葉曉玲躲在角落裡瞻前顧後偷偷摸摸的那猥瑣的模樣,所以一開始葉曉玲說的那些話她並沒放在心上,直到葉曉玲提到陸良呈,她才明白真正凶殘的人不是把刀捅在你身上讓你疼,他會通過凌遲你身邊的人讓你痛徹心扉生不如死,顯然莫涼東就是這樣兇殘的人。
葉曉玲偷聽到廖秋生和陳亮的談話,他們正商量着怎麼繼續打壓陸良呈呢,思來想去她就趕緊揹着這兩個人悄悄地給陸良雪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提醒陸良呈小心點。
莫涼東的手段陸良雪雖然沒有真正的領教過,但從上次在“皇冠”會館設計陸良呈那件事來看就知道莫涼東絕對不是一個善茬。況且關於莫涼東的家庭背景她從葉曉玲那裡也略有所聞,這次的事又非同小可,她早就知道莫涼東是不會放過她的,甚至在夢裡她都多次夢到過莫涼東用各種酷刑對付她,所以這些天她一直都在等她的世界末日。然而在漫長的等待中莫涼東始終沒有任何動作,她就異想天開或許莫涼東突然覺悟這就是所謂的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她萬萬沒想到他會把這個報應報在陸良呈的身上。
這些天因爲這事她確實忽略了陸良呈。所以在陸良呈風塵僕僕的回來一臉疲憊的將自己扔在沙發時,陸良雪就一個感覺,她哥瘦了。
陸良雪坐在陸良呈的身邊靜默了半晌纔開口輕聲說:“哥,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你最近都很少回家,昨兒爸還打電話問咱們什麼時候回去看看呢?”
“哥沒事,都是工作的事,說了你也不懂,等過了這陣子咱們就一起回家。媽上次不是說家裡的洗衣機壞了嗎?還有抽菸機都六七年了,功能都老化了,也一併換新吧。”陸良呈勉強地打起精神地揉了揉陸良雪的頭髮安撫道。
陸良雪咬着脣躊躇了一會兒,忽然問道:“是不是莫涼東又爲難你了?”
陸良呈一愣,撫着她頭髮的手頓了頓,之後便悄悄地放了下去。從褲兜裡摸出一根菸點燃,“吧嗒吧嗒”地抽了幾口,看着陸良雪的側臉問道:“這些你都從哪兒聽來的?”
還沒想好怎麼交代她差點誤殺了莫涼東的事,陸良雪就胡亂地編排了一個說法,“曉玲是廖秋生的女朋友,是她聽來告訴我的。”
陸良呈很少抽菸,所以煙癮不大,只有心煩的時候纔會抽上兩口,他將剩下的半截煙按在菸灰缸裡熄滅,轉過頭笑了笑,道:“原來你早就知道了,我跟莫涼東的恩怨估計是上輩子就積下的,他去國外留學這幾年還算平靜,他回來後明裡暗裡的沒少給我使絆,礙着他老子和他大哥都活躍在政界裡,所以不敢弄太大的動靜。最近他一直在暗裡地活動,上面不斷地給我施壓,這次弄不好我會被調任到偏遠的地區。良雪,哥不圖升官發財,只是不甘心。憑什麼莫涼東一句話就把我這些年付出的心血和努力就那麼一筆勾銷了,難道就因爲他投了好胎?”
陸良雪從未見過這樣的陸良呈,那麼無奈那麼無力。在她的心裡陸良呈一直都是高大的堅強的,幾乎是無所不能的。心裡那道防禦保護自己的城牆忽然有一天轟然倒塌,那種大廈將傾的恐慌感讓陸良雪心頭一陣窒息。如果她不是她衝動之下用刀捅了莫涼東,他們也不會暗地裡使絆子爲難哥哥了,說到底都是因爲她。
陸良雪一夜無眠,第二天她給主任打了一個電話請了一個星期的假。這段日子她沒少請假,主任那邊早有微詞了,不過陸良呈跟他們地稅局在工作上一直都有交集,所以念在陸良呈面子上也就沒說什麼。
她從葉曉玲那裡淘來莫涼東的住院住址,一大早就打車過去了。
這是她經過一晚上的深思熟慮之後所下的決定,所以當護士把領到莫涼東的病房時,她只猶豫了一會兒,也不是後悔,而是想着進去後要說些什麼。
這是整個江城最高級的VIP病房,裡面的先進化設施絕對不亞於總統套房,房間裡擺滿了各種各色的鮮花,水果,糕點什麼的。陸良雪杵在門口看着那背過去的身軀正要走過去,大抵是他聽見了開門的聲音,語氣極其不好地嚷嚷着,“出去,出去,再往小爺的屁股上扎針,我就讓你們都下崗。”
原來他是這麼威脅小護士的,怪不得剛纔在值班室一聽她要到302病房時,那些護士你推我讓的誰都不大願意帶她過來,最後是護士長將實習小護士推給她,大概那個小護士還不知道302病房裡的情況。
沒有聽到開關門的聲音,莫涼東的火氣上來了,“我說過滾你沒聽到嗎?合着非得小爺我……”
他猛地一轉身看見站在門口的陸良雪驚訝的忘了後面要說的話。
陸良雪在肚子裡醞釀好的話卻突然卡在喉嚨裡怎麼的也說不出口,兩人就這樣尷尬的大眼瞪小眼。
最後還是莫涼東打破了僵局,他拍了拍牀邊語氣出奇的親切,就像在招待老友一樣,“來,過來坐呀,來了半天了吧,你看你怎麼都不吭聲呢?”
陸良雪心裡正納悶他怎麼忽然轉性了,不過人家好意招待着,她總不能不識時務吧。她走了過去,卻沒有坐下,居高臨下看着精神還算飽滿的莫涼東一時間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莫涼東換了一個姿勢,微微側躺着,眼睛帶着明顯的笑意直視着陸良雪說:“來看我的,看那一刀有沒有捅死我是不是?呀,你看你下手也忒狠了點,小爺這身上啥也不缺,就缺這麼一個窟窿。你看你這窟窿捅得也太他媽的藝術了,以後小爺打炮都不敢脫褲子,嚇着人家咋辦?以前跟小爺好過的女人都誇咱這腰結實耐勁兒,這以後要留下後遺症可咋整,合着你是要將小爺‘連根拔起’呀?”
莫涼東邊說着邊撩開了病號服,那傷口靠近腹部,上面包着好幾層醫用紗布,隱隱地透着血跡和黃色藥水的痕跡。陸良雪知道那傷口肯定不淺,所以在來之前也做好了一切的準備。她倒希望莫涼東狠狠的罵她一頓或者乾脆的動手打她,她都不會覺得過分,可她怎麼也沒想到莫涼東會用這種方式懲罰她。
“哎,你看你人都來了,好歹也出個聲呀。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小爺現在見着你就肝顫,你進來有沒有搜身啊。丫的,這個老秦就會滿嘴跑火車說些不着邊的鬼話,老子把身家性命都放在這兒,他倒好,撒丫子了不管了,小爺也要是把命交代了,他有啥好果子吃呀?小爺那點家底充遺產也輪不到他身上呀。”
陸良雪知道他說這些不着邊際的話都是說給她聽的,讓她難受還無法說出口。不得不說他的目的達到了,她準備的了一肚子的話現在卻是茶壺煮餃子有口倒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