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顯逼仄的角鬥場地內戰事正濃,一個穿全身灰皮甲的醜陋大胖子正與一條雙眼通紅的野狗互相走動對持。
一圈細密的木板護欄圍繞在他們周圍,而在護欄之外,正有黑壓壓一片的大羣人圍觀慫恿,大聲叫好。
坐在此間酒館二樓所在,藍禮掃視了一眼下方的“戰局”後,忍不住搖了搖頭。
身前的酒桌上剛剛被放下一瓶河灣產的甜葡萄酒,酒館侍女已然搖拽身姿離去,但她身上那劣質脂粉味仍舊有所殘留,混雜着周圍無處不在的酒肉氣味,顯得尤其怪異。
桌上燃燒着的蠟燭焦煙也跟着湊熱鬧,與其他味道混合,一股腦鑽入鼻孔當中,聞起來簡直嗆人。
藍禮很不習慣這些氣味,就如同他很不習慣周圍環境那樣,吵鬧、昏暗、大羣人在下面圍觀,邋遢的食客們三三兩兩遍及二樓所在,毫無顧忌地吹噓着一些繁雜瑣事與黃色笑話。
頭頂木質天花板沒什麼隔音效果,一陣陣嘎吱聲響與女性叫嚷聲音能夠清晰鑽入他靈敏的耳朵當中,讓藍禮忍不住與桌對面坐着的人開口道:“史坦尼斯今天早晨的提議還是有一定可取之處的。”
“您說的是什麼,大人?”
留着一圈灰色絡腮鬍的消瘦中年人聞言一怔。
“他在御前會議上提議查禁全君臨的妓院。”藍禮忍不住笑地說道:“結果被國王罵了一頓,問他吃飯拉屎要不要也給禁掉算了?”
消瘦中年聞言乾咳了一聲,沒敢接話。
“不過我認爲可以查禁非法妓院,這種情況簡直太亂了。”藍禮邊說邊指了指頭頂天花板,但對方仰頭看了看後卻面露困惑,於是藍禮瞭然眼前這位洋蔥騎士根本就聽不到上面的動靜。
“恕我直言,公爵大人,非法妓院在七國上下多不勝數,泛是開旅館和酒館的,通常都會經營這種勾當。”
只是一句玩笑話,不過眼前這位顯然當了真,藍禮聞言聳了聳肩,而後轉移話題道:“這幾年過得怎麼樣,戴佛斯?”
“一切都好,大人。”棕發中年客氣回答,“我的領地還算富裕,妻兒也都很健康。”
“一直在領地內?”
“是的,我從未了解過如何當一個領主,而這必須要耗費很長時間來熟悉。”
“你沒跟着我二哥嗎?”
“我是個走私犯出身的人,大人。”戴佛斯苦笑地道:“史坦尼斯大人能用我做什麼呢?”
藍禮聞言眨了眨眼。
事情已經與記憶當中的完全不同,眼前這位未來被史坦尼斯親封爲御前首相的洋蔥騎士現今明顯不被重視,也沒有什麼用武之地——
這倒是並不令人意外,畢竟史坦尼斯不是記憶中的龍石島領主,而是風暴地公爵,並不缺少人才。
不過如果不是這樣,藍禮今天還真不會約這位來此。
“來幫我吧,戴佛斯。”他直言道:“我需要你的幫助。”
“我能做什麼,大人?”
戴佛斯沒有拒絕,或者說,此時他身爲一個不受重視的有產騎士,如果能叫藍禮看上還真比老老實實呆在領地內混日子要來得強。
“我準備讓你統合一下君臨內的黑色勢力。”
藍禮邊說邊掃了眼這處骯髒酒館,“君臨的街頭混混與小偷之類的存在大多三兩成羣,沒什麼成規模的組織,但這種散亂帶來的麻煩卻很嚴重,因爲他們毫無規矩可言。你應該知道,戴佛斯,我最近在管控君臨的治安,但堵不如疏,一直高壓下去並不可取。”
“我從未做過這種事情,大人。”
戴佛斯聞言皺了皺眉,道:“恐怕很難勝任。”
“你也從沒當過騎士。”藍禮笑呵呵地說:“現在不是也熟悉了?”
“當騎士與做這種事情不同。”
“有何不同?”
“這……”戴佛斯有所遲疑。
“怎麼,認爲這種工作上不了檯面?”藍禮饒有興趣地問。
“雖然這麼說有點不太合適,但……大人,我認爲這可能會有損騎士榮譽。”
戴佛斯小心回答——
實際上他是不想在過那種類似走私犯的生活了,人都是往高處走的,怎麼着他也不能爬回去不是?
他是想當個正派人的,而在他看來,與小偷混混什麼的混在一塊甚至還不如當個走私犯呢。
“那你認爲所謂的騎士榮譽是什麼?”藍禮耐心地問。他認爲眼前這位很適合這種工作,所以不打算輕易放棄。
“忠誠、勇氣、正直……”戴佛斯遲疑回答。
“幫助很多人算榮譽嗎?”
“當然。”
“那麼我們來打個比方吧。”藍禮說着,擡手指了指下方酒館中央處那已經與野狗撕咬纏鬥在一起的大胖子。
“有那個護欄存在,那條狗就只能去咬那個叫尖牙的胖子,但如果沒那個護欄,你認爲它會不會撲向周圍看熱鬧的人?”
“當然會。”
“所以你認爲這護欄是高尚的還是低俗的?是榮譽的,還是令人不恥的?”
戴佛斯沒回答,但顯然聽懂了藍禮說的具體意思,表情微微沉吟。
藍禮也沒催促,而是一直注視着下方場地中的撕鬥。
正常世界當中這種殘忍的表演都很吸引眼球,更別說在這缺乏娛樂的中世紀背景下了。
那胖子發瘋似得與野狗纏鬥,惹來周圍一陣陣叫好聲,而他也打的很用力,因爲這就是他的生活。
但如果沒有那條狗,或者說如果沒有這場舞臺“禁錮”住他,到底是那條狗帶來的破壞力更多,還是那野蠻的胖子帶來的血腥味更足,可就不一定了。
而這也是他認爲堵不如疏的原因之一……
想着,藍禮思緒不自覺飄散的更遠。
七國各地局勢暫時來說沒有太多可留意的地方。
多恩、谷地,蟹爪半島,藍禮具都已經做了能做的事情,剩下的基本上就看到底會如何發展了。
河間地有點亂,他一時不知道該從哪着手,而且在他看來,河間地最大的“刺頭”佛雷家族,已經莫名其妙的被消滅掉了,那麼倒也並不着急對那邊怎麼樣。
鐵羣島也有些不安穩,不過藍禮認爲那裡還沒有超出掌控。
其他地方倒是沒什麼了。
君臨內的治安方面正在治理、都城守備隊也有所掌握,短時間內只要發展就可以,也不需太多心思。其他備戰相關同樣用不到藍禮來擔心,好戰的勞勃國王自然會親自過問。
蘭尼斯特的問題是個隱患,但這個隱患並不嚴重,經過十多年前謠言“污衊”一事,以及勞勃發色改變一事,藍禮相信除非蘭尼斯特姐弟作死,或者自己想要將這件事披露出去,否則這隱患是不會爆發的。
總的來說,拜拉席恩的統治算是穩當,就等坦格利安打上門來——他倒不是不想主動出擊,主要是手實在夠不到維斯特洛以外。
所以算來算去,他認爲當前需要留心做的事情只有一個,那就是給教會找個合適的總主教,並且完成那場交易。
事實上,此時他約戴佛斯談及統合君臨地下勢力這點不過是順帶罷了,他來這間酒館內的主要目的,其實是觀察一個人。
一個聽說很合適當總主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