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昏尚知時,鴛鴦不獨宿。”

天空掛着一輪金色的圓月,微波盪漾的池塘裡,開的正好的荷花們不甘寂莫地在昏暗的夜色中裡迎風搖曳。

吳秀玉對着鏡子整了整發髻,鏡子裡的人兒眉如遠山,面若桃花,正神采奕奕地對看着她。近來,心情很好的她,臉上總是掛着甜蜜的笑容,心裡成天想着是一到晚上就來她這兒的老爺……

他的體溫,他的胸膛,他的鼻息,一切都近在咫尺,依偎在他的懷中,聽到他的心跳,哪怕只是輕輕地碰到他的手指,一種從未有過的被愛的感覺令吳秀玉心中柔情萬丈,突然降臨的幸福讓她激動的熱淚盈眶,她放任自己緊緊地貼在他的心口,心想,嫁給他已經好久好久了,是不是終於苦盡甘來了呢……

老爺就該來了吧,望眼欲穿的吳秀玉細細地聆聽着每一個跨進門來的腳步聲。

“夫人的這身打扮真好看。”舉着燈進門的梅香,一眼就看見了妝扮一新的夫人。

“梅香,說什麼呢!”吳秀玉有些不好意思。

“夫人,這是實話實說呀。”端茶進來的水鳳,笑着附和了一句。

“好了,時候不早了,等老爺過來,你們就下去歇息吧。”

“夫人……”

“梅香,這麼晚了,老爺是不是有什麼事……”水鳳的聲音太輕了,以至於吳秀玉沒有留意到她的呼喚。

“夫人……柳管家說……今兒杜老爺登門拜訪,老爺請杜老爺留下吃飯,二人要敘敘舊,恐怕不能來了。”水鳳一面注意着吳秀玉的臉色,一面按照柳管家的吩咐,小心斟酌着說話的詞句。

“是麼?”吳秀玉心頭一沉,隨即又平靜的說道,“你們下去歇息去吧。”

“夫人……”

吳秀玉笑了笑:“我也要歇息了。”

原來,自己竟然如此癡迷地沉浸在被夫君寵愛的滋味裡,已經到了一分一秒也不願分開的地步……

“老爺,您看還要些什麼?”領着夥計們放下了酒菜茶點的柳寶和躬身朝老爺問了一句。

“不用了,寶和,你回去吧!”

“杜老爺,老爺,那小的就告辭了。”

“走啦走啦,還沒老呢,嚕嚕嗦嗦的。”杜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爺,您少喝點。”望着面色比天色還要灰暗的老爺,柳寶和忍不住回頭加了一句。

“好啦!”杜冷朝他揚起了眉毛。

窗外的秋景迷人,可是書房裡一陣陣的穿堂風讓他直哆嗦,眼前是山珍海味,稀世珍羞,可是柳子興一臉鬱鬱寡歡,他又怎能高興得起來?杜冷有些焦燥地關上了門窗。

“子興,別悶悶不樂,吃吧。”杜冷親自爲柳子興佈菜,“生爲男人,既不把那精忠報國的事放在頭等,也沒把那大富大貴的事放在首位,倒好象是爲了女人而生,沒她們就活不了似的!”

“杜兄……”

“唉,子興,愚兄在這兒要勸你一句,爲了這樣的——六夫人,實在是不值啊!”

柳子興雙脣有些顫抖:“你……都知道了。”

“內人已收到她的書信,她在信中已向內人表明了心跡,只怕是不能與你複合了。”

柳子興雖然早有心裡準備,下了割捨的決心,但還是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他閉上了眼睛一時間無法說話。

“子興,你怎麼了?!”杜冷有些驚慌,同時咬牙切齒地在心裡將青姬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遍。

“沒、沒什麼。”柳子興拭了拭額頭上的虛汗,眼前的杜冷從模糊又變爲清晰之後,鎮靜的說道,“大概是最近太忙了,有些眩暈而已。”

“子興,既然放不下她,也知道了她的下落,爲什麼你不去找她?爲什麼要輕言放棄?難道是畏懼嶽振宇的權勢?”

“不是!絃斷猶可續,心去最難留。我放棄她,是因爲她不愛我。她從來就沒有愛過我……”

“可是,青姬出走的原因,恐怕正是源於你對薛沁塵的態度,她覺得你也許並不真的愛她,或者是不可能爲了她割捨一切。”

“杜兄,我不知道,說不清楚……過去的事……理不斷,剪還亂,我是越掙扎反而陷得越深。”

“子興,一個男人可以擁有許多的愛好,可是,一生中最愛的女人一定只有一個,浣月離家出走後,我纔算是知道了自己的心。等她回來,我再不會讓她傷心!”

柳子興苦笑道:“杜兄,人生如此匆匆,要是一直只愛着一個人多好!哪裡會有這麼多的糾纏?假如嫂夫人知道你的心裡除了她再也沒有別人,一定會和你重歸於好的!可我不是……”

“我明白了。”忽然,杜冷打住了話頭,想起了此行的目的,衝柳子興賣關子似的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我知道你心重,如果實在放不下過往的情意,抓住一個是一個……那個青姬麼,不要再去想她!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一定不知道薛沁塵的下落吧——我知道。”

“是在望月鄉麼?”

“你……”杜冷奉浣月之命趕回京城,就爲賣這個關子,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仔細想想,天下之大,她唯一可回的地方只有故鄉,可我不會去找她。”

“爲什麼?那麼如果,這一回青姬在水雲閣,而不是在……嶽振宇那裡,你會不會去找她?”

“我會。”

“……你真的不愛薛沁塵了?那,你真正愛的是……”

“是的。”

“可是恕愚兄直言,青姬的出走似乎正因爲你對薛沁塵的態度。”

“所以,現時的局面都是我一手造成的,都是我的錯,怨天尤人於事無補,一個從不知如何放下過去的人,又如何擁抱現在,只好自食其果……”

杜冷心生難過,卻不知如何安慰友人。

“杜兄,又不是世事的末日,不必同情我,來,幹,不醉不歸!”柳子興笑了笑,朝杜冷舉起了酒杯。感情的事,如魚飲水,冷暖自知,他覺得杜冷畢竟與自己不同,這個順風順水、呼來喝去的大少爺,雖然宅心仁厚,對誰都沒有惡意,卻是一個坐享其成從來沒有真正失去過什麼的人,又如何懂得珍惜?而柳子興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用血汗拼命掙來的,來之不易的所有,無論是糾纏的感情還是現在的一切,他如何能簡簡單單的作出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