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良辰不吭聲,突然又逸出一聲啜泣,一把抱住他的脖子,臉埋在他頸後哭了起來。“對不起,對不起!”
聽到她哭了,蕭翼反倒鬆了一口氣,所以他沒有阻止她哭,什麼沒有安慰。能哭出來是好事兒,他最怕她一臉“我沒事兒”,心裡卻藏了不少東西。
“對不起。我知道孩子的事不是你的錯,那只是一個意外,可是我心裡真的好難受,好疼。我無法形容那種感覺,我也不知道該向誰訴說。雖然你是孩子的爸爸,可是它不在你的肚子裡待過,你不會明白那種感覺的,你不會明白的……蠹”
蕭翼確實無法理解,因爲他是個冷硬的男人,因爲他不曾跟孩子血脈相連,因爲他沒有切身體會到那種孩子從身體裡流逝的感覺……在這一點上來說,男人永遠也無法體會女人對孩子的感情。
這也是蕭翼一再道歉的原因。
殷良辰還記着這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所以不敢放聲痛哭,哭聲是壓抑而叫人心疼的。
蕭翼抱着她,任由她放肆地哭,一直到她自己冷靜下來。
殷良辰自己摸了一把眼淚,還在喃喃地說對不起。那樣子,看着特別的悽慘,惹人憐惜。
蕭翼扯過紙巾給她擦眼淚,然後親吻她的眼角。“殷良辰,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不該在你最需要的時候杳無音訊的,對不起。髹”
殷良辰的眼淚又掉下來了。“你要出任務,爲什麼不跟我說一聲?我不會問你具體的事情的,我就是想知道你去哪裡了。我找不到你,我真的好害怕,怕你永遠都不回來了,我該怎麼辦……”
蕭翼狠狠地閉上眼睛,在心裡默默地道:蕭翼,你真該死!
“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我保證。”
殷良辰咬着嘴脣,淚眼婆娑地看着他。在黑暗裡,視線又是模糊的,她壓根什麼都看不到。於是她伸出手,摸索着撫上他的臉。額頭貼着額頭,心亂如麻,不知道該說什麼。
良久之後,蕭翼抱着她說:“殷良辰,我們好好過,過一輩子。”
“好。”她只回答了一個字,伴隨着滾燙的眼淚。她知道,如果她還想繼續往前走,她必須忘記那個孩子。
……
第二天殷良辰起來的時候,蕭翼已經帶着顧日冕和樂樂四處看看了。“樂樂願意跟着去嗎?”
“她不肯跟你公公,可是又捨不得她爸爸,最後還是跟着出發了。”想到樂樂糾結的樣子,易秀麗就憋不住笑。
殷良辰也可以想象樂樂當時的糾結,也忍不住笑了。她先去於是洗漱,然後坐到易秀麗身邊。剛起牀,人都有些犯懶。
“靠着你媽幹什麼?都這個點了,不餓嗎?”
“還好。”
“你呀,就是犯懶。”易秀麗戳了戳她的腦袋。“行啦,我去給弄吃的。”
殷良辰抱着她的胳膊蹭了蹭。“媽,你真好!”難怪人人都說,有媽的孩子是個寶。
易秀麗早就給她準備了早餐,一直在鍋裡熱着,只等她起牀。“快過來吃吧。”
殷良辰移步到桌子那一看,有煎餅,有瘦肉粥,還有芋頭糕。她原先還不覺得餓,一看到媽媽的愛心餐就忍不住食指大動了。
易秀麗也在一旁坐下來,想到顧日冕,就說:“沒想到你公公爲人這麼和善。我以爲有錢人都是眼睛長在頭頂上,鼻孔也朝天的呢。”
“媽,你說的那種是暴發戶,真正的有錢人都是很低調的。所謂的貴族不只是有錢,還得有素養。像咱們鎮上那些鼻孔朝天的,拽得天上有地上無的,下輩子也稱不起這幾個字。”
“就是。對了,你婆婆呢?怎麼沒跟着一起來?”
殷良辰一下子不知道怎麼回答,琢磨了一下才小聲地說:“我婆婆出了點意外,腦子有點毛病,所以蕭翼沒敢帶她來。”
“出了意外?那嚴重不嚴重啊?有治療嗎?”
“挺嚴重的。聽醫生的意思,這輩子可能都很難痊癒,所以蕭翼只能把她安置在一棟房子裡面,派了專人照顧。”
易秀麗眉頭打了個結。“這也怪可憐的。所以說啊,有錢沒錢都不要緊,最緊要的是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有了錢,沒有命沒有健康,那也是白搭。”
“嗯,我媽思想覺悟就是高。”殷良辰笑眯眯地豎一根大拇指。
易秀麗打了她一下。“還取笑你媽呢!”
“沒有,我這絕對是真心的的。你是我媽,我怎麼敢取笑你呢,對吧?”
“就會賣乖。”
殷良辰吐吐舌頭,低頭接着吃煎餅喝粥。也許是昨晚跟蕭翼之間談開了,心情好了,食量也增肌了。
易秀麗見她把東西都吃了,樂都合不攏嘴。
吃飽喝足,母女倆就靠在一塊兒看電視,說點體己話。
她們母女二人感情一直很好,只是以前兩個人都在爲生活奔波忙碌,很少有機會坐下來說說話。自從殷良辰嫁給蕭翼之後,這種事兒幾乎每天都會發生。
母女兩聊着聊着,又料到了蕭翼身上。“說起來,你這孩子運氣還是不錯的。說實話,我總盼着你能嫁個好男人,但從來沒敢奢望你能嫁一個像蕭翼這樣什麼都好的。像這樣的老公,打着燈籠也找不着第二個。剛開始我還擔心你跟樂樂還有公婆會有矛盾,你會被欺負。現在好了,什麼問題都解決了。只要你們兩個好好過日子,再生兩個孩子,那就圓滿了。”
“媽,蕭翼已經有樂樂了,就算我要生,也只能生一胎。”
“那就來一個雙胞胎好了。”
殷良辰哭笑不得。“媽,生孩子你以爲是捏泥人呢,你想捏幾個就捏幾個?”
易秀麗也笑了。“那我這不是希望嘛。對了,蕭翼有沒有跟你說過樂樂的身世?”
“沒有。但是可以肯定,她不是蕭翼的親生孩子。蕭翼說過,他在我之前沒有過任何女人。你也知道,他那個人是不屑於說謊的。”
“那就好。”易秀麗雖然很疼樂樂,潛意識裡卻是不喜歡她是蕭翼的親生孩子。她擔心將來孩子的媽又跳出來攪和,破壞了這個家的幸福。這種事情,她是見過的。這男人跟女人分了手,要是沒有孩子,一般不會掀起什麼大風浪。可要是有了孩子,就是有了斬不斷的牽絆,那是很容易出問題的。
“媽,你放心吧。他不是那種沒有定力的男人,就算樂樂是他的孩子,就算樂樂的媽媽找上來,他也會處理好的。”
“可那終歸叫人很不舒服,媽不想你面對那樣糟心的事情。不過,現在這事兒已經解決了,媽也就放心了。接下來,你們好好努力,趕緊給我生個胖孫子!到時候叫蕭翼改造一下良宵的那輛推車,在旁邊整個搖籃,我推着良宵跟孩子一塊兒去公園曬太陽。”
易秀麗越說越高興,彷彿已經看到那個幸福的畫面了。
殷良辰再次讓她給逗笑了。然後抓住她的手,嚴肅了臉色。“媽,孩子不是想要就要的,你也彆着急。咱們順其自然,好不好?你別催我,要不我會有壓力的。”
“好,媽不催你!”
殷良辰靠在她肩頭上蹭了蹭。
易秀麗想了想,又說:“辰辰,媽有些話還是覺得應該跟你說一說。”
殷良辰敏感地意識到,她要說的事情跟那個失去的孩子有關。“媽,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放心吧,我知道怎麼做的。”
“我都還沒開口,你就知道了?”
“媽,我真的知道。”
易秀麗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確定她是真的知道了。她捏了捏她的手,語重心長地道:“辰辰,人這一生中總會遇到一些糟心的事情。但不管多糟心,終究是要放下的,否則苦了自己,也苦了身邊這些關心你的人。不管是誰的錯,也總要學會去原諒,畢竟沒有人能夠不犯錯是不是?如果一直揪着不放,那這事兒就永遠過不去,日子也就過不下去了。聰明的人,都要學着往前看,而不是總回頭看。”
“媽,我知道的。之前是我想岔了,我現在已經想明白了,真的。”殷良辰被她說得鼻子發酸,趕緊靠到她肩窩裡,將臉藏了起來。
易秀麗輕輕地摸着她的後腦,眼睛已經溼了。“想明白了就好。媽知道你心裡不好受,可正是因爲不好受,咱們纔要讓它過去,是不是?”
“嗯!”殷良辰不敢開口,只能發出一個含糊的單音。她沒能忍住,眼淚已經掉下來了。她其實真的不想哭,也不喜歡這樣哭哭啼啼的,可每次提到那個孩子總是忍不住。
易秀麗也是做媽的人,自然能明白她的心情,所以緊緊地把她抱住,也忍不住掉眼淚。“辰辰,有時候吃點苦,受點痛,失去點東西,其實是爲了將來過得更好,所以咱們得挺住,知道嗎?”
“媽,你不要說了,行嗎?”殷良辰這次是真的忍不住哭出聲來了。
蕭翼回來,一眼就看出殷良辰哭過。於是把她拉進房間裡,摸着她的眼角追問:“出了什麼事兒?怎麼哭了?”
殷良辰自認爲看不出任何痕跡了,卻沒想到他眼睛那麼毒辣。“沒事兒。我跟我媽看電視劇,一個關於老人老無所依的電視,兩個人都哭得一塌糊塗。”
這種事情也是有過的,蕭翼就親眼看到過。可是他敢肯定,她這次哭不是因爲電視劇。“是不是又想起那個孩子了?”
殷良辰沉默,過了一會兒才輕輕地點頭。“我媽讓我給她生個大胖孫子,就提到了那個孩子。不過你放心,我媽跟我說了很多,我現在已經想開了。只是當時沒忍住,哭了一會兒。”
蕭翼能說什麼?除了把她抱緊,他什麼也不會說。
……
第二天就是除夕了。
這一天要吃團圓飯,那可是大事兒,所以菜式一樣要多,而且都要賣相好,因爲都有寓意的。所以殷良辰跟易秀麗一早起來就開始料理食材,忙得熱火朝天。
蕭翼也幫着洗洗刷刷,畢竟事兒還挺多的。
樂樂也跟着幫忙兼搗亂,也忙得不亦樂乎。
細數起來,只有顧日冕和殷良宵閒着。
殷良宵那是殘疾人,幫不上忙另當別論。
可顧日冕畢竟是手腳齊全且能幹活的,這樣坐在一旁像個廢人似的,到底覺得不是滋味兒。坐了一陣,他終於忍不住湊過去,問:“有沒有什麼我能做的?你們都在幹活,就我一個人像大爺似的坐在哪兒,我也難受。”
易秀麗原本是要拒絕的,但是聽他這麼一說,也不好再把他推出去了。看了看案板上,遞給他一把香菜。“你幫忙摘洗香菜吧。”
說實話,顧日冕還真沒幹過這些。但是他有心幫忙,自然不能說不會。接過去,默默地開始摘菜。但他真的無從下手,又不肯認輸,只好慢慢地摸索。
殷良辰跟易秀麗對視一眼,都忍着笑呢。
一直忙到中午,食材基本上料理好了。吃了一頓簡單的午餐,殷良辰母女就開始各種包餃子了
這下徹底亂了鍋,除了殷良宵,所有人都圍着桌子包餃子。結果包出來的餃子奇形怪狀的,看着很有喜感。
殷良辰母女的餃子都包得很漂亮,蕭翼的勉強也像個餃子,顧日冕和樂樂包出來的那叫什麼東西,誰也說不出個名字來。
顧日冕看了看自己包出來的東西,默默地汗顏。他一直自認聰明,卻沒想到這點小事兒就難倒他了。可見,他真不是他以爲的那麼無所不能。
易秀麗好心給他解圍。“你是第一次動手,包成這樣不奇怪。想當初我們第一次包餃子,那也是奇形怪狀的。我媽那時候還罵我,說我再不好好學學手藝,將來準嫁不出去。”
殷良辰輕笑,說:“媽,我記得你那時候也是這麼罵我的。敢情這也是咱們家的傳統啊?那我現在是不是得把這句話傳給樂樂?”
除了樂樂一臉的茫然,其他人都樂開了。然後她覺得自己一個人不笑很奇怪,也跟着傻笑起來。
這下,大家的笑聲都快要震天了。
顧日冕笑得眼角都溼潤了。他已經記不起來,到底有多久沒有這樣真心且肆意地大笑過了。他這一生擁有數不清的財富,但這麼多的財富卻買不來歡笑,想想也是可悲。
包完餃子,殷良辰母女就開始各種蒸煮煎炸。
蕭翼父子幫不上忙,就帶着樂樂貼對聯貼窗花。
一向不怎麼說話的樂樂似乎也感受到了過年的氣氛,不時的發出幾聲大叫。那雙漂亮的眼眸更是閃閃發亮,彷彿裡面藏了無數的星光。
貼好對聯合窗花,蕭翼就丟給樂樂一個新玩具讓她搗騰,自己則跟顧日冕坐在沙發裡聊天。
這兩天,父子兩坐在一塊兒聊的話比過去三十多年都要多,都要深。這種體驗,對兩個人來說都是新鮮的。
“我都不記得有多久沒有像這樣快樂地過春節了。以前我總覺得自己是無所不能的,永遠都站在高處等着別人膜拜。我們這些所謂的上流社會貴族,其實活得很蒼白很無聊。我們掉進了利益算計的漩渦裡,卻忘了人最根本的東西。現在回過頭去想想,才知道有多可笑。”
蕭翼沒想到顧日冕會說出這樣一番話,着實愣了一下。“我也很久沒有這樣熱鬧地過節了。以前要麼一個人像平常那麼過,要麼跟一幫兄弟摸爬滾打,卻從來沒像這樣……”蕭翼還真的不知道怎麼形容。
“這樣正式且快樂的過。”顧日冕替他接上。
蕭翼笑着點點頭。“對,就是你說的這個意思。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顧日冕哈哈大笑起來。
廚房裡,易秀麗碰了碰殷良辰,小聲地說:“看這父子兩聊得多開心啊。”
“咱們母女兩也聊得很開心啊。”
“說的也是。”
忙乎到晚上七點多,所有的菜都準備好了。滿滿當當的擺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
易秀麗指着每一道菜都解說了一遍。每道菜都有一個好聽且好意頭的名字,要是做菜的人不解說,還真無法將食材和名字對上號。
爲了照顧孩子和病人,餐桌上沒有出現酒類,而是由兩瓶營養快線替代。
“雖然這不是酒,但畢竟是過年,咱們也乾一杯。希望新年裡,每個人都好好過,快樂地過。”
祝福的話你一句我一句,連樂樂都說了一句簡單的新年快樂。
“叮——”杯子碰到一塊兒,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
每個人都喝了一口營養快線,然後就開始吃大餐。
顧日冕看着一張張洋溢着笑容的臉,只覺得過去那些日子似乎都白活了。到今天才總算明白,原來真正的快樂這樣簡單,跟身份地位甚至金錢都沒有多少關係。
這邊年夜飯開始,那邊春晚也已經開幕了。說起來,他們這幫人近些年都沒怎麼看過春晚,所以都覺得挺新鮮的。邊聊邊看,倒也覺得樂呵。
一頓年夜飯熱熱鬧鬧地吃了兩個多小時,才終於酒足飯飽了。一個個都摸着肚子說吃撐了,然後相視而笑。
顧日冕走進房間,抓着一把紅包走出來。“按照我們的習俗,除夕夜長輩是要發紅包的。樂樂,這個是你的。這個是良宵的,這個是良辰的,這個是蕭翼你的,最後這個是親家母的。”
“我、我就不用了吧?”易秀麗受寵若驚,還有點不好意思。
顧日冕微微一笑,將紅包放到她手裡。“拿着吧。我比你大,算是你哥。哥哥給妹妹紅包,那也是天經地義的。”
“媽,你就拿着吧。”難得老爺子心情這麼好,蕭翼也不想因爲一個紅包鬧得沒意思。
“行,那我就收着了。希望新的一年裡,我們一家人都好好的!”
“是,都好好的。”
領了紅包,大家又一起窩到沙發裡看電視吃零嘴,順帶聊天。一眨眼就到了夜裡十一點,樂樂已經熬不住了。
“行啦,既然沒有守歲的習慣,那大家都睡覺去吧。”
蕭翼便道:“明天吃了早餐,我帶你們去看看陽城本地的賀年節目。咱們全家出動,熱熱鬧鬧的。”
各自洗臉刷牙,然後回到房間去睡覺。
殷良辰站在窗前,看着遠處的萬家燈火,看着政府安排燃放的煙花,心底一片寧和。自從父親去世之後,她已經很久沒有像樣地過一個年了。這個春節,每個人都快快樂樂的,真好。
房門推開,腳步聲漸行漸近。
很快,殷良辰的後背多了一具滾燙的身體,腰上也多了一道鎖。“這是我爸爸去世之後,我們一家人過得最快樂的一個春節。老公,謝謝你。”
蕭翼邊親吻她的耳朵,邊將她的身體轉過來,兩人面對面。一吻結束,他微微喘着道:“媳婦兒,我們要個孩子吧?";
---題外話---別跟土豆要58,沒發現土豆不小心來了兩個57嗎?【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