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你要回來了，跟爺說一聲，爺去接你。”蕭翼並未多問。
殷良辰“哦”了一聲，有點捉摸不準他到底是介意還是不介意，想了想又說，“你要不要過來？”
“你想爺過去嗎？如果你想，爺就過去。”蕭翼直接將選擇權交到了她手裡。
殷良辰看了看鄭韜，終於還是小聲地說：“你過來吧。我們在起義路的一家叫祥記的豬肚雞餐廳。你知道嗎？”
“放心，爺能找到，先這樣。蠹”
“好，你開車小點心。拜拜。”
鄭韜一直在觀察殷良辰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自然也將她的小心翼翼看在了眼裡。她真的像她說的過得那麼好嗎？也對，中國就是一個講究門當戶對的地方，嫁入豪門的普通女子有幾個能幸福？辰辰向來報喜不報憂，恐怕她是爲了叫他放心，然後才什麼都往好裡說吧髹？
殷良辰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於是小聲地問道：“怎麼了？你幹嘛這樣看着我？”
“辰辰，他真的對你很好嗎？”
殷良辰一愣，但還是認真地點點頭。蕭翼確實對她很好，她這話沒有摻和一點的水分。
“辰辰，你說謊。如果他真的對你那麼好，你剛纔打電話的時候爲什麼那樣小心翼翼，就像生怕他會生氣似的。他是不是仗着自己有幾個錢，就欺負你？我知道，有錢人都有這個臭毛病！”
“鄭韜！”殷良辰提高了音量，語氣也嚴肅了很多。“他不是你說的那種人，他也對我很好，所以請你別這麼說他。我之所以小心翼翼，是因爲你是我的前男友。如果我們只是普通朋友，我完全不用擔心他會介意。你也是男人，你應該知道，再大方的人在這事兒上也很難毫不介意，所以我才擔心。就像你也不敢大刺刺地跟鍾玉珍說，我在跟殷良辰吃飯一樣。”
鄭韜被反駁得啞口無言，因爲她說得很對，他也不敢讓鍾玉珍知道他們見面了。鍾玉珍是個好女人，但在這事兒上跟所有女人一樣，都很小氣，也愛猜疑。“對不起，我只是怕你過得不好還故意欺騙我。”
“我沒有。他是真的很好，我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說這句話。”
鄭韜點點頭，用力地笑了笑。“你這樣好，是應該遇到一個對你好的人。看到你好，我也就放心了。否則我總是會想，是我的無用害了你。”
“咱們不說這些了。”過去的事情，再提也沒有了意義。“這卡你拿着吧。這是我給叔叔治病的，不是給你的，所以你沒有理由拒絕。錢再重要，也比不過性命和健康，所以你什麼都不要說，拿着吧。如果你真的那麼在意，那就當我借你的。”
鄭韜知道，他要是再推辭反倒變得不識好歹了，於是把卡拿在了手裡。“晨晨，謝謝你。雖然沒能跟你過一輩子，但是這輩子曾經擁有你這樣的好女孩，是我此生最大的幸運。”
“行啦，文藝的話就不說了，你學理工科的，又不是文科。”殷良辰取笑道，眼眶卻有些溼潤。
鄭韜的眼睛也溼了。他是真的很愛這個女孩子，可是他無能，終於還是向現實屈服了。他知道這會成爲他一輩子都無法釋懷的痛，夜深人靜之時定然會跑出來折磨他，但他不能怪別人，只能默默地承受。
四目相對，又都別開了視線，一時不知道該說點什麼，突然生出窒息的沉默來。
殷良辰抱着水杯，添了點熱的，一口一口地喝了起來。
然後，鄭韜的手機響起來了。
殷良辰雙手不着痕跡地搗住自己的耳朵，努力做到非禮勿聽。但是從鄭韜的表情她就能猜出來，打電話來的人是鍾玉珍。
鄭韜掛了電話的時候，終於切實地體會到了剛纔殷良辰的心情，他有點想給自己一記耳光。“是玉珍打來的，問我怎麼還不回來。”
“那你要現在就走嗎？如果是的話，你趕緊吃點東西吧。都點了，不吃也是浪費。”說着把勺子拿起來，遞給他。
鄭韜接過，然後小聲地說：“我跟她說了晚一點再回去。我想見見你老公。”
雖然她說了很多那個男人的好，但他還是想親眼看一看。
殷良辰微微一笑。“其實沒什麼好看的，也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當然，他確實比你好看。”
“那我更得留下來看看了。長江後浪推前浪，我這前浪被拍死在沙灘上了，也要回頭看看那後浪有多兇猛。”
這玩笑其實一點都不好笑。不止不好笑，反而很心酸。但兩個人都努力地笑，努力地忽略背後的那點酸。
蕭翼來得挺快。因爲門外就有停車位，所以殷良辰一下子就認出那輛車了。“他來了。”
“哪裡？”鄭韜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沒看到人，只看到了一輛大切諾基。他是男人，就算自己買不起，也知道欣賞好車。這輛大切諾基最低價都要五十多萬，是名符其實的好車。而且外形霸氣側漏，沒幾個男人不喜歡的。
鄭韜聽到殷良辰說她男人經濟條件不錯的時候，自以爲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是看到這輛霸氣側漏的大切諾基，他還是受到了強烈的衝擊。
再然後駕駛座的門打開了，一個穿着黑色長大衣的男人走了下來。他在找殷良辰，所以徑直從玻璃窗看了進來。
於是，鄭韜深深地體會到了什麼叫自慚形愧。他印象中的有錢人，多數外形不怎麼樣。就算五官不錯，體型也堪憂。可是出現在他視野裡這個男人堪稱完美，從外形到氣質，都完美得像神。
蕭翼準確地捕捉到了殷良辰的位置，邁開長腿走了進來。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穩很從容，好看得能開出花來。
殷良辰明知道他已經看到他們了，但還是站起來向他招手。她心裡，其實也沒底。
一直到那個男人走到面前來，鄭韜還沒能從震撼和打擊裡緩過來。
蕭翼一路走到桌子那，然後朝鄭韜伸出手。“你好，我是顧蕭翼，殷良辰老公。”
鄭韜這才恍若夢醒，急忙伸手與他相握。“你好，我是鄭韜。”
兩個男人算是認識了，然後蕭翼在殷良辰身邊坐下來。
殷良辰馬上叫來服務員，添加了一副碗筷。“這裡的豬肚雞還不錯的，你要不要吃點？要是不餓，喝點湯也行。”
“那就喝點湯吧。就用你的碗好了。”
殷良辰看了他一眼，然後開始拿自己的碗給他盛湯。“有點燙，先放一會兒。”
“嗯。你吃過了嗎？”
“我喝了一點湯。我在綠意被十月勸着吃了好多，現在還是撐的。”
蕭翼敲了一下她的腦袋。“自己嘴饞，還要怪蘇十月。”
鄭韜看着殷良辰殷勤地伺候着他，心裡越發的苦了起來，連口腔裡似乎都含了黃連似的。其實蕭翼跟殷良辰平常就這樣，可他心裡不好受，所以總覺得他們這是故意演給自己看的。
蕭翼擡眼看向他，道：“聽良辰說，你爸爸病了，現在在哪個醫院接受治療？”
“謝謝你的關心。他現在就在旁邊的中心醫院，情況已經好一些了。”
“據我所知，青城在這方面最權威的醫院是軍區總醫院，如果中心醫院提不出更好的治療方案，我建議你轉到軍區總醫院。疾病不比其他東西，不能拖。我在那裡有認識的人，稍後我把他的聯繫方式給你。”
蕭翼從點菜單上撕了一頁，拿起筆唰唰唰地寫下了一個大名和一串數字，然後遞給鄭韜。
“謝謝，謝謝你！”鄭韜站起來，彎着腰雙手接過那張臨時名片。不管對方是出於什麼原因幫他，他都感激萬分。
“不客氣。你就說是顧蕭翼介紹你過去的，有任何問題都可以找他。如果他不肯配合，你可以找我。”蕭翼很清楚，鄭韜的父親一天不好起來，殷良辰這心裡一天就不舒服。況且那是一條性命，沒有不救的道理。
“好。”鄭韜用力地點頭，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一直懷疑殷良辰在說謊，在故意誇大這個人的好。但現在他終於明白，她確實遇到了一個好男人。
鄭韜也是認識一些所謂的有錢人的，不管他們面上怎麼掛着笑，他都能感覺到他們骨子裡的那股優越感，還有對他的輕視。
但面前這個顧蕭翼不是。他看起來有點冷，但是態度並不高高在上。當然，他也絕對說不上平易近人，但是你跟他說話，你能感覺到自己是被尊重的。尊重，在人與人交往的時候是尊重要的東西，也是一個人最基本的素養。
接下來，氣氛有點尷尬，至少對鄭韜來說這樣。
但是對面的顧蕭翼和殷良辰似乎很融洽，她給他佈菜，他低頭說着什麼。當然，他們的交談並不多，而且沒有特意說一些他插不進嘴的話題，可他就是覺得自己被阻隔在外面。
鄭韜的手機再次響起，依然是鍾玉珍打來的。
“鄭韜，你要是吃完了就回去吧，免得她擔心。”殷良辰知道女人的心很敏感，她也不希望鄭韜因此而跟鍾玉珍發生不愉快。
鄭韜於是站起來。“那你們慢慢吃，我先去醫院了。顧先生，謝謝你，真的非常感謝。”
“那等你父親康復出院，搞慶祝的時候把我們也請上吧。”
“好，一定會的！”鄭韜感激一笑，又看了看殷良辰，轉身去了服務檯結賬。
殷良辰想要過去阻止他，卻讓蕭翼給拉住了。
“讓他付吧。他是一個男人，你阻止他就是打他的臉。”蕭翼看了菜單，知道這一頓也就一百多塊錢，不算很多。
殷良辰只能按捺住，看着鄭韜結了賬走了。
蕭翼將她的臉撥過來，拍了拍她的臉蛋。“行了，人都走了，就別再看了。”
“不是，我沒有別的意思，我——”
蕭翼點住了她的嘴脣。“我知道。雖然爺沒有前女朋友，但有些事情還是可以理解的。行啦，陪爺吃點東西吧，你不是說這豬肚雞不錯嗎？還剩了這麼多，不吃多浪費啊。”
“可是我真的不餓，再吃我就要吐了。我又不像你一樣，是個大胃王，大飯桶。”想到樂樂說他是飯桶，殷良辰就忍不住笑。這一笑，剛纔那種不自在的氣氛也就散了。
“爺要是不多吃點，怎麼保護你？”
殷良辰這下笑出聲來。“敢情那些大胖子都是爲了保護什麼人，才把自己吃成好幾百斤的！”
“將爺跟那些廢物放到一塊兒比，你是皮癢了是吧？”
殷良辰急忙抱住他的手，傻笑着認錯。
在玻璃窗外，一輛車的後面。鄭韜默默地看着這一切，他苦笑着想，我終於可以放心了。他們看起來感情真的很好，那個男人對她很寵愛。
這樣就夠了！這樣就夠了！
鄭韜將那張臨時名片和銀行卡一起捏在手裡，轉身倉皇離去。從他向現實屈服的那一刻起，他就失去了參與殷良辰生活的資格。未來，他要爲另一個女人的幸福負責。他已經錯了一次，可不能再錯第二次。
回到醫院，鍾玉珍正趴在他父親的牀前。這段日子，他們兩個都很累，沒睡過一個好覺，她明顯瘦了。而且，她把所有的私房錢也都掏出來給他爸爸治病了，甚至還向她父母借錢。她父母對此很不同意，於是還吵架了。
想到這些，鄭韜心裡也不是滋味兒。
“啊，你回來了！”鍾玉珍其實根本睡不安穩，所以一下子就驚醒了。
鄭韜對她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臉。“你回去休息一下吧，這裡有我就行了。你看你都快變成國寶了，萬一被人捉到動物園去，我去哪裡找這麼好的媳婦兒？”
鍾玉珍打了他一下，也笑了。“你自己還不是一樣？要是我被捉，你也會被捉，咱們就到動物園裡做夫妻唄。”
鄭韜一把將她抱住，親了親她的髮絲。“玉珍，謝謝你。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大富大貴，但是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那可不行。我嫁給你是爲了享福的，你不能大富大貴我還跟你幹什麼？不行不行，我得換人！”鍾玉珍演得很像，但是到後面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鄭韜的眼眶熱得厲害，只能再次將她抱住。腦子裡出現的，是顧蕭翼親暱地敲殷良辰腦袋的畫面。
……
從祥記豬肚雞餐廳出來，蕭翼舊話重提，要帶殷良辰去江邊。
殷良辰也喜歡兩個人獨處，自然是不會反對的。
有車子就是方便，沒多久就到了江邊。
蕭翼在附近找了個車位，泊了車之後，就牽着殷良辰朝江邊走。
江邊風很大，倒不會特別冷。
蕭翼拉開大衣，把殷良辰給裹進去，兩個人連在一塊兒走。
殷良辰穿着羽絨服，其實真不覺得冷，但是他喜歡這麼把她裹在懷裡，她也喜歡被他護着的感覺。唯一的缺點就是不好走路，總容易碰撞，還走得慢。好在他們是來玩兒的，也不趕時間，慢慢溜達就行了。
終於到了堤岸上，風就更大了，但是吹在臉上還挺舒服的。而且沒什麼人，更適合兩個人四處走走了。
殷良辰趴在護欄上往下看。現代大都市穿梭而過的江河，是不可能看得到那種透亮的水質的，所以她看到有些渾濁的江水一點都不覺得奇怪。“你小時候，這條江肯定很乾淨吧？”
“說實話，爺還真不知道。好像沒來過這裡，或者是忘記了。但不用看也知道，那時候的環境是現在不能比的。小時候河裡的水都敢直接喝，現在誰敢？”
殷良辰想想也是。“現在只有那些邊遠的山區還能有那樣的青山綠水了。啊，那邊有一條大船。”
她來自內陸城市，陽城倒是有海，但她沒去過，自然也沒見過這樣的大船。
蕭翼緊了緊摟住她腰部的手，說：“陽城有海。等天氣暖和了，我帶你們去海邊走走。當然，青城也有，你要是有興趣，我們現在就去。顧城在海邊有套別墅，咱們可以在那過夜。”
“那不好吧。”殷良辰確實蠢蠢欲動，但又不好意思總給人家添麻煩。
“有什麼不好的？走吧，爺帶你去海邊走走。”
“現在時間都不早了，還是不要啦。”
“反正在那過夜，早晚有什麼關係。走，聽爺的。”
殷良辰只好跟上。
蕭翼一個電話打給顧城，讓他把房子的鑰匙送到去海邊必經的路口。
對於蕭翼的要求，顧城是從來不會拒絕的。房子隨便他們住，只要不住他們的主臥室就行。當然，這話都不用囑託，他們都是聰明人。
殷良辰等蕭翼掛斷電話後，笑着說：“我怎麼覺得好像看到哥哥欺負弟弟了？”
蕭翼也笑了。“弟弟就是要讓哥哥欺負的，否則要弟弟幹什麼？”
“那做你弟弟還真可憐。”
車子穿街過巷，終於停在了說好的那個路口。
殷良辰看到一輛黑色的車子停在那，然後車上下來一個面無表情的男人。他對着蕭翼行了一個軍禮之後，遞給蕭翼一串鑰匙。
蕭翼也回了他一個軍禮，然後接了鑰匙，關窗。
“你們認識的嗎？他也是軍人。”
“對，他也是軍人。”
殷良辰點點頭，，然後轉頭趴在窗戶那專心看風景。大約過了三十分鐘，空氣裡已經嗅到了海的腥味。
又過了一會兒，車子就停在了一個電動閘門外。
蕭翼拿出卡刷了一下，大門緩緩打開。
進了門，殷良辰才發現，這居然是一個小區，而且所有的房子都是別墅。更重要的是，每一棟別墅都是不一樣的，這樣看起來又不像是小區。
蕭翼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於是道：“這裡的房子是先預售，然後根據業主要求的設計圖建的。”
“那不是很貴？”殷良辰驚呼。本來海邊別墅就很貴，這還是按照自己的設計建的，那肯定得花更多的錢。
蕭翼笑了。“沒事兒。顧城那傢伙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能賺錢。這點錢對他來說，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我知道。上次我們小區那房子，他們從看房子到去過戶，前後還不到十分鐘。那是一千多萬耶，幾句話就定下來了。顧城覺得理所當然，蘇十月好像也覺得很正常，就我一個人大驚小怪。”
“你想過那樣的生活嗎？”
殷良辰沒有任何猶豫就搖搖頭。“不想。我覺得沒有錢很可憐，可是錢多得數不過來，好像也挺嚇人的。白天走在街上，是不是還得擔心被人綁架或者謀殺？”
“你想多了。”蕭翼把車停在一棟別墅門外，伸手捏了一下殷良辰的鼻子。“不過就算你想過那樣的生活，爺也給不了你。爺有點錢，但不是大亨。”
“沒關係，我不嫌棄你。只要你對我好，就算你是個朝九晚五的普通上班族，我也不會拋棄你的。”
“我是不是該感激涕零？”蕭翼湊過去，摟着她吻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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