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良辰最終還是按掉了。在她忐忑不安的等待裡,鈴聲沒有再響起,或許是也明白了她執意不接的心思。
接下來的路程,蕭翼專心開車,兩個人沒有再交談。
殷良辰則明顯在走神。她到底還是有些擔心,不知道鄭韜找她是不是有要事。雖然她不認爲自己能夠幫上忙,可哪怕聽他說一說也是好的。只是她如今嫁給了蕭翼,再跟前男友聯繫到底不好,所以只能忍了。
回到家裡,殷良辰把樂樂放到牀上,然後就獻寶似的將買回來的新衣服拿出來給易秀麗看。“這都是你的好女婿給你買的,我只是負責借花獻佛。”
“我有衣服,又買這麼多幹什麼?”易秀麗還沒仔細看衣服就已經唸叨開了。她是恨不得把一分錢掰成十分花的人,所以對花錢的東西或者活動都很抗拒蠹。
“過年嘛,要有新樣子。不只是你,我們所有人都買了。蕭翼也買了,他穿着超級好看,把店裡所有的客人都給驚呆了。他挑了的款式,其他人都搶着試穿。我當時忘了,否則應該管店長要廣告費的。”
“蕭翼本來長得就俊,身材也好,自然穿什麼都好看。”易秀麗先打開的是那件青綠色的衣服,她摸了摸繡在領子那的花兒,問道,“這衣服很貴吧?多少錢買的?髹”
殷良辰慶幸蕭翼提前把所有的價格牌都給摘了,否則媽媽肯定會找到門店,然後把衣服給退了。“我不記得了,問你女婿去吧。”
“媽,放心穿吧。這衣服質量好,也不貴,才一百多塊錢。”
殷良辰差點沒被自己的唾沫給嗆到。他這剪掉的不是價格牌,而是一個零呢!“媽,你試試尺碼合適不?對了,還有褲子和鞋子,是一套的。”
易秀麗聽說一百多,雖然也肉疼,可好歹還能接受。被殷良辰推着進了房間,換上一身行頭。“好看嗎?不過衣服自然是好的,就怕我撐不起來。”
殷良辰把她拉出房間。“讓你女婿給你看看,好看嗎?”
“好看。媽,這衣服當真適合你,穿着又精神又貴氣。”
易秀麗自己走進他們的臥室,站到全身鏡前,邊看邊點頭。“蕭翼的眼光果然不錯。我穿這一身出去,小區裡的老太太估計都得羨慕我!不過,他們原本就羨慕我有個好女婿!”
“那就讓他們羨慕去。”殷良辰見她高興,也跟着笑了起來。“媽,還有兩套呢,你都試試吧。要是不合適,還可以拿去退換。”
另外那兩套是稍微便宜一些的,但蕭翼挑的款式時尚大方又不會太張揚,同樣深得易秀麗的歡心。
“好看是好看,可這也買太多了!買一套就夠了,怎麼還買三套?”
“媽,衣服要換着穿。換衣服也就是換心情,多買兩套好。”
殷良辰收到蕭翼的暗示,趕緊把易秀麗拉進房間去。“媽,我也買了好幾套,你來看看。”
作爲母親,易秀麗舍不得給自己花錢,但是花在兒女身上她是絕對不心疼的。當然,前提是手裡有錢。看到殷良辰換上漂亮的衣服,整個人都脫胎換骨,她也樂開了花,也就不記得再念叨蕭翼給她買多了。
“你們的衣服都拿出來,我一會兒給你們洗了。”易秀麗知道好衣服不能用洗衣機洗,所以打算一會兒專心幹這事兒。
殷良辰逛得累了,鑽進浴室洗了個澡,就縮進了被窩裡。躺着看天花板,又想起鄭韜的電話,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麼事情,會不會很着急?
拿過手機,猶豫着要不要給他撥個電話。剛好蕭翼推門進來,她趕緊把手機塞到枕頭底下。
“不是要睡覺嗎?”蕭翼也同樣洗了個澡,打算摟着媳婦兒睡個下午覺。
“這就睡。”殷良辰往裡側挪了挪,給他讓出位置,然後裹緊被子。昨晚被他折騰得狠了,她現在真的不想要,所以急忙閉上眼睛,背對着他縮起身子。
蕭翼鑽進被窩,習慣性地摟住她的腰。手自然是捨不得吃虧,大刺刺地放到了它想呆的位置。
殷良辰急忙按住他的手,小聲地拒絕:“不要,我想睡覺了。”
蕭翼其實沒別的意思,這是男人都有的小習慣,聽她這麼說,反倒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可是我還不想睡,怎麼辦?”
“要不你出去看電視?下樓去跑步也行。”殷良辰跟他在一起時間長了,知道他有每天鍛鍊的習慣。
“電視你媽正看得津津有味。至於跑步,我剛洗了澡,你叫我去跑步合適嗎?”
“那你做那事兒也是要出汗的,所以別鬧了,好不好?”殷良辰軟語懇求。她是真的怕了他,每次都狠命折騰。她體力不算差,但絕對無法跟他相比。
蕭翼低笑,摟緊她,親了親她的眉眼。“逗你玩的,睡吧。”
殷良辰暗鬆一口氣,乖乖地背對着他躺好,閉上眼睛。
只是很巧,手機鈴聲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而且因爲她剛纔挪了位置,手機變成壓在蕭翼的枕頭下了。
蕭翼循着聲音來源將手機拿出來給殷良辰,只是一眼,他就看清了屏幕上的來電顯示。
還是那個鄭韜打來的。
原本殷良辰備註的“韜”早已經被她改回全名了,否則會更加尷尬。
蕭翼也知道這個鄭韜不算個壞人,頂多還不夠男人而已。但他對殷良辰是很好的,所以兩個人即便分手了,殷良辰也不曾恨他。如若不是當初愛得深,只怕兩個人分手後還能做朋友呢。
作爲一個正常的男人,蕭翼是不希望殷良辰跟鄭韜再有任何聯繫的,即便他們沒有任何機會生出舊情復燃的可能也是一樣。但是他也沒有任何的辦法剜掉鄭韜在殷良辰心裡的印記,畢竟他們曾經在一起度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那段日子雖然艱難卻是溫暖的。如果沒有鄭韜,殷良辰或許堅持不到今天。真要比較起來,反倒是他跟殷良辰的感情更脆弱一些,畢竟他們的開始很倉促,在一起的時間也少。
殷良辰不敢看蕭翼,下意識地想要按斷,卻讓蕭翼抓住了手腕。
“想接就接吧,興許他真的有什麼要事。”
“我——”殷良辰確實想接,卻又不確定他這話是真心還是試探,所以猶豫不決。
“接吧。”蕭翼乾脆起牀,走出了房間。
殷良辰見他這樣,反倒更加不敢接了。鈴聲響到自己斷了,但很快又響了起來。她終於還是接了。“喂?”
“辰辰,是我。”鄭韜的聲音一如記憶中的,不過充滿了疲倦。
“我知道。你找我有事兒嗎?”問這話的時候,殷良辰心裡挺不是滋味兒的。曾經他們是最親近的人,本以爲要過一輩子的,如今卻已經這般疏遠。
鄭韜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說:“辰辰,對不起。明知道你不想理我,卻還是要來打擾你。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想找個人說說話,因爲我快憋瘋了。”
“發生什麼事情了?是不是跟你老婆吵架了?”
“不,不關玉珍的事,是我爸爸。”說到這裡,鄭韜的嗓音有些黯啞,壓抑的哭腔。
殷良辰心臟咯嘣一下,着急地問:“他怎麼了?”
“他病了,是尿毒症。”鄭韜終於忍不住哽咽起來。“辰辰,他哭了半輩子,如今又得了這個病。我的心、我的心就跟被刀割一樣疼……”
殷良辰的心一下子緊縮得厲害,喉嚨也是,所以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來。尿毒症這病她不瞭解,但是在電視裡看到過,知道那是極其可怕的病。“現在、現在醫術這麼發達,肯定能治好的!”
這安慰蒼白無力,說了跟沒說一樣。
“希望是這樣。”
“鄭韜,你千萬不要放棄。只要配合治療,一定能好的,一定能好的。”鄭韜的媽媽在生他的時候難產去世了,所以是他爸爸一個人當爹又當媽將他養大成人的。在他心裡,沒有人比他爸爸更重要。如果他爸爸真的有個閃失,他一定會崩潰的!
“我知道,我不會放棄的。不說這些了,你最近好嗎?良宵好不好?”
“我們都挺好的,你不用擔心。好好照顧你爸爸,讓他早日好起來。錢方面……我或許幫不上大忙,但如果真有需要你告訴我,我也想想辦法。”
“辰辰,謝謝你。謝謝你,真的。”
掛斷電話,殷良辰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她是見過鄭韜的爸爸的,那是一個老實巴交的人,對誰都笑呵呵的,特別熱情。一直把她當兒媳婦看待,鄭韜要跟她分手,他還把鄭韜給打了一頓。儘管她跟鄭韜沒能走到最後,但是她真的把那個樂呵呵的老人家當成了自己的親人。
難道真的是好人不長命嗎,爲什麼要這樣對待一個善良老實的人?
殷良辰把臉藏在自己的掌心裡,鼻子酸得厲害。不一會兒,眼淚就掉下來了。
蕭翼推門進來,沒想到殷良辰在哭。
“怎麼了?”莫不是鄭韜要求複合,勾起了她的回憶?
殷良辰胡亂地擦掉眼淚,卻不敢看他的眼睛。“鄭韜的爸爸得了尿毒症。你知道嗎,他爸爸是一個特別好的人,對誰都好,對我更是好得沒話說。鄭韜要跟我分手,他還把鄭韜給打了一頓呢。你說老天爺是不是不長眼睛的,爲什麼對一個這樣好的人要如此狠心?”
她的傾訴對象不該是蕭翼,可是她的情緒太激動了,一時也想不了那麼周全。
蕭翼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只能把她抱在懷裡親。
殷良辰被他這麼一摟,眼淚反倒掉得更厲害了。就像一個孩子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大人,就會變得越加的嬌氣。
不過殷良辰沒有哭很久,擦着眼淚悶聲悶氣地說:“他會好起來的,是不是?”
“是。”這個時候,只能有肯定答案。
殷良辰也知道自己強人所難了。蕭翼又不是閻王爺,他說了不算。“對不起。”
“你又沒做錯,道什麼歉?還是在你看來,爺就是那麼小肚雞腸的男人?”
殷良辰搖搖頭。她也不知道爲什麼而道歉,下意識的那三個字就吐出來了。其實真不該跟蕭翼說這些的,畢竟鄭韜是她的前男友。
“別想那麼多。事情已經這樣了,如今最重要的是配合治療。傷心掉眼淚是沒用的,懂嗎?”蕭翼揉了揉她的腦袋,把她當小孩兒來教育。
殷良辰乖巧地點點頭。“我知道。我就是剛知道消息,難受得厲害,一會兒就好了。”
“嗯。”
蕭翼鑽進被窩裡,躺下。
殷良辰自動地靠過來,趴到他懷裡去。雙臂緊緊地摟着他的腰,全身心的依賴。“我想明天帶我媽去做個全身檢查。”
她是真的怕了。
“很好。每年一次全身檢查是絕對有必要的。”
“嗯。”紅星幼兒園每年都有一次體檢,今年的體檢結果早就出來了,殷良辰的身子很健康,唯一的問題就是有點貧血,但不影響。
兩個人靜靜地躺了一會兒,殷良辰突然問:“你想不想知道我跟鄭韜的事情?”
“你想說嗎?”蕭翼對他們那點事情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不過如果她想傾訴,他倒是不介意。任何可以更加深入瞭解她內心世界的機會,他都不想放過。
殷良辰不吭聲,過了一會兒才緩緩地開口。“我跟鄭韜是高中同學。說起來,我們認識已經快十年了。我是那種怎麼努力,成績也總是一般般的學生。鄭韜的成績卻很好,每次考試都是年紀的前十名。不過他運氣不好,高考的時候剛好病了,所以只考了個二本。他又不想給他爸爸增加負擔,就放棄了復讀。我成績本來就不好,所以沒有任何懸念,落榜了。後來我就報了陽城的一所幼師學校,學習了一年半。鄭韜也在陽城讀書,沒多久我們就在一起了。鄭韜申請了助學貸款,生活費都是自己打工賺的,爲的就是讓他爸爸過得輕鬆一些。他還每年都拿一等獎學金,不過他的學校名氣不大,獎學金也不多。
畢業之後,他也很快就找到了工作。只是畢業生的待遇不怎麼好,他要租房子要吃飯,要還貸款,還要給他爸寄錢,壓力很大。偶爾,還要補貼我這邊,壓力就更大了。不過他從來不在我面前抱怨生活不容易,對我更是好得不得了。我始終以爲,我們會一輩子過下去,哪怕再艱難也要攙扶着走下去。可是我要養我媽和良宵,還要給良宵治病,我們的壓力越來越多,他終於有一天支撐不下去了。他要跟我分手,選擇了另一個女孩子。那個女孩子家境也不算特別好,但人家是獨生子女,家裡的一切都是她的。光這一點,就比我強多了。鄭韜跟那個女孩子在一起之後,就離開了陽城,去了那個女孩子的家鄉。自那之後,我們也很少聯繫。
其實,我從來沒有恨過鄭韜。這麼多年,如果不是他陪着我,一直默默地支持我,我或許早就堅持不下去了。如果是那樣,我可能早早地就找個老頭把自己賣了,也等不到你出現了。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慶幸我咬牙再堅持了一段時間,然後等到了你。雖然生活給了我很多的磨難,但是我覺得自己是個特別幸運的人。以前有鄭韜,現在有你,都對我特別好。”
其實遠不止這些話,但已經不知道怎麼說了,她只能對着他微微一笑,眉眼彎彎的樣子很討喜,但又莫名的叫人心酸。
蕭翼一時沒有接話。在他聽來不過是輕而簡單的兩段話,但他知道,鄭韜在殷良辰心裡的印記深得他無法想象。要說他完全不介意,那絕對是屁話。但他還真的沒資格跟一個已經成爲過去式且一點一滴溫暖了殷良辰很長一段歲月的人計較,那是自討沒趣。
殷良辰見蕭翼沒有迴應,心裡咯嘣一下,知道壞事了。她剛纔一衝動,就把什麼都說了,但哪有男人喜歡自己的女人當着自己的面談前任?
“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不想欺騙你,僅此一次,我以後都不會再提起他了。”
“沒事兒,爺還沒掉價到跟一個過去式的人計較。”他介意,但不去計較。他也深知道,如果鄭韜過得很好,或許殷良辰真的會漸漸忘記這個人。偏偏鄭韜現在遇到困難且讓殷良辰知道了,她只怕很難不去惦記。
這話明明是不計較的意思,可殷良辰愣是聽出了相反的意思。她想要補救,可已經晚了。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該做什麼,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蕭翼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別想了。爺不信命,但有些事情只能盡人事,結果不是我們能控制的。你不是說困了嗎?睡一會兒吧。”
殷良辰馬上乖乖地躺了下去。拉住他的手,小聲地懇求。“你陪我睡一會兒吧?”
“你確定要爺陪?爺可不只是睡覺那麼簡單。”
殷良辰馬上把手縮回來。“那我還是自己睡吧。”
蕭翼低笑兩聲,還是躺了下來,從後面抱住她。“睡吧,爺逗你玩兒的。”
殷良辰心裡一軟,將手覆上他落在自己腹部的手背上。他的手很大,而且滾燙的,在冬日裡將熱量源源不斷地傳遞給她。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介意,但是她很感激他沒有當着她的面大發雷霆或者說出一些刺心的話來。這個男人外表看着那麼冷酷無情,但除了那天的一句重話,他真的從來沒有傷過她。
殷良辰閉上眼睛,卻是怎麼也睡不着。腦子裡反反覆覆的都是關於鄭韜爸爸的病情。他是鄭韜最重要的人,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鄭韜真的會崩潰的。可她什麼也幫不上,她不是醫生,也不是神。希望老天能開開眼,放過這個老好人吧。
蕭翼早料到殷良辰會睡不着。對他來說,催眠最好的辦法就是做點運動。所以他二話不說將人翻過來,堵住抗議的嘴兒,然後開始下午茶大餐。
殷良辰那點力氣對他來說只能撓癢癢,所以很快就陣地失守,讓他侵略得丟盔棄甲,仿若浪尖上的一片可憐的小葉子。
“睡吧。”完事兒之後,蕭翼沙啞着嗓音在她耳邊道。
殷良辰已經疲倦到了極點,又被他沙啞低沉的嗓音一催眠,很快就意識模糊起來。
蕭翼本來就沒睡意,運動過後更加沒有半點要睡的意思。索性單臂撐着身體,欣賞美人冬睡順帶吃點嫩豆腐。不過眼見她眼底的青黑,想着昨晚也沒怎麼讓她睡,到底還是沒捨得把她叨擾醒來。
殷良辰做夢了。夢到了鄭韜,還有他爸爸,狠多他們以前的事情,都是溫暖而幸福的,可是背景突然一轉,就變成了滿眼白色的醫院。病牀上的白色牀單早已經完全拉上了,鄭韜瘋了一樣掙扎,想要撲過去掀開牀單。醫生緊緊地抓住他,然後就把移動牀給推走了。鄭韜追上去,卻突然橫出一道門來,他重重地撞了上去……
“鄭韜!”殷良辰大叫着醒來,如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抱着面前的蕭翼,嘴裡喊的卻是另一個男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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