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回來，殷良辰沒有聽齊賢的勸告直接回家，而是選擇在紅星幼兒園附近的酒店開了一個房間。因爲她一旦回家，易秀麗肯定會很擔心的。
齊賢勸不了她，只好陪着她去開了一個房間，然後送她去了房間就回幼兒園。“有什麼事情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
“好。”殷良辰感覺不太好，所以連笑容都有點勉強和虛弱。
齊賢看着她這樣子，着實有些擔心。但他也知道殷良辰很是固執，只能帶着擔心去了紅星幼兒園泗。
殷良辰關上門的那一刻，就覺得自己的力氣被抽乾了。強撐着身體挪到牀鋪那，躺下來就拉過被子，在裡面蜷縮成一團。不知道是身體不舒服還是心理的原因，她總覺得冷。好像始終有一股莫名的風從四面八風、從骨子裡吹刮，被子和衣服都不頂事。
不知道睡了多久，殷良辰的意識始終昏昏沉沉的，好像聽到什麼動靜，又好像有人在說話，可就是聽不真切到底說了些什麼。
等殷良辰終於從昏沉裡醒來，發現房間裡多了好幾個人。有齊賢，還有幾個酒店的員工。他們都一臉的焦急和關係，不知道怎麼回事。
“辰辰老師，你感覺怎麼樣？要不要去醫院？唐”
殷良辰原本還有點迷糊，一聽他說要去醫院，立馬就清醒了。“不用去醫院，我沒事兒。我就是累了，所以睡得昏昏沉沉的。齊齊老師，已經放學了嗎？樂樂呢？”
“還沒有放學。我有點不放心你，所以過來看看。誰知道怎麼敲門你都沒反應，我嚇壞了，只好叫酒店的人來開門。”
殷良辰慢慢地坐起來，對着那幾個酒店的人笑了笑。“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你們先去忙吧，我真的沒事兒。”
齊賢留了下來，坐在牀邊的椅子上，看着殷良辰的面色因爲睡眠而出現了幾分紅暈，總算覺得不那麼心驚膽戰了。“辰辰老師，你真的沒事兒嗎？如果不舒服，千萬彆強撐着。你要是心裡不舒服，也跟我說說，別憋壞了。”
“我真的沒事兒。”殷良辰該傾訴的已經傾訴了，實在沒有喋喋不休求取同情的想法。況且傾訴得再多，得到了再多的安慰，也無法改變什麼。
齊賢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對這個女孩子的倔強又有了新的認識。“那你現在好點了嗎？很快就要放學了，你打算在酒店繼續歇着，還是回學校？”
“我回幼兒園吧。我得跟樂樂一塊兒回家。”一方面她是不放心把樂樂交給別人，另一方面她要是沒有跟樂樂一塊兒回去，媽媽肯定要多想的。
在浴室裡簡單洗漱之後，殷良辰就跟齊賢一起出了酒店房間。也許是因爲睡了一覺，雖然睡得不香甜，可她感覺確實好多了，至少沒有那種渾身綿軟得隨時都要倒地的感覺。
下午四點左右的陽光還很強烈，殷良辰一走出酒店，就感覺有點暈眩。
齊賢一把扶住她。“沒事兒吧？”
“沒事兒，就是太陽有點烈。”殷良辰推開他的手，微微一笑。慢慢地往幼兒園的方向走，走了不遠，就又感覺到暈眩了。但是她沒有吭聲，強行忍着。
到了幼兒園，前來救陣的老師關心地問了殷良辰幾句，然後就回她的班機去了。
齊賢看得出來殷良辰仍然不舒服，所以也不敢讓她真的開始帶孩子，把她推到休息是去休息，他一個人把一羣孩子給照顧好。
殷良辰在休息室裡也睡不着，只是聽着外面孩子們的歡笑和尖叫，腦子裡浮上亂七八糟的念頭。混亂中，放學時間就到了。
“你帶着樂樂回家，這裡交給我。”齊賢還真的怕她一會兒直接會暈倒，因爲殷良辰看起來就是隨時都有昏厥的意思。
殷良辰這個時候也不跟他客氣了，真的帶着樂樂直接打車走了。一路上，她幾乎都是靠在座位裡，閉着眼睛昏昏沉沉。
樂樂雖然小，但隱約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因爲如果是往常，殷良辰一定會跟她說話，會給她講故事或者跟她玩兒，今天卻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她轉過頭去，微微歪着腦袋看着閉上眼睛的殷良辰，眼裡有些不解，還有失落。有些東西已經成了習慣，如今突然沒了，她也覺得不對。只不過她不愛說話，所以始終不吭聲，低頭捏着自己的手指頭玩兒。
“美女，溫馨小築到了。”司機見後面的人沒有下車的意思，只得出聲提醒。
殷良辰倏然睜眼，如夢初醒。“不好意思。”付了錢，趕緊拉着樂樂下了車。
從小區門口到家裡，正常走路大約十分鐘的時間。
平常殷良辰牽着樂樂，使出渾身解數逗樂樂玩兒並因她的反應而竊喜，所以完全不覺得這短路遠。可今天她不舒服，便覺得走了很久也沒看到那棟樓，人卻有些支撐不住了。她甚至感覺到渾身冒冷氣，虛汗不滿了額頭，眼前也有點發黑。
終於走到了那棟樓的大門外，殷良辰一屁股在石階上坐下來，把頭埋在了膝蓋間，痛苦地皺起了臉。她真的覺得
tang自己快要死了，這種瀕臨死亡的感覺好可怕，好可怕。
樂樂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許久之後纔在她身邊坐下來。她不知道該怎麼做，她也不說話，只是靠在殷良辰身上，似乎在無聲地安慰她。
孩子的體溫提醒了殷良辰，她終於強大起精神來，拉着樂樂一起站起來。“樂樂，來，咱們一起回家。”
從一樓走到三口，幾乎耗盡了殷良辰所有的力氣。進門的時候，她的臉色已經有點嚇人了。“媽，我好像有點中暑，我去牀上躺一會兒。”
一下子先給自己找了個不會太讓人擔心的原因，好叫易秀麗不會想岔。
“這是怎麼搞的？你們今天是不是帶孩子到室外去玩了？”易秀麗趕緊拉過樂樂也看了看，又摸摸她的額頭，發現沒事兒這才放下心來，又追着殷良辰進去了。
殷良辰已經躺在牀上了。因爲沒脫鞋子，所以下半身還在牀下。
“你這孩子，最近身體怎麼這樣差？不是感冒就是中暑，哎。”易秀麗一邊念，一邊給她脫掉鞋襪，將她放到牀上。“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有點暈。媽，你給我來一杯溫開水，我想喝水。沒事兒的，只是有點中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易秀麗趕緊給她倒了一杯溫開水，看着她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你先躺着，我去給你買藥。”
藥，這個字眼對殷良辰來說是個不能輕易提的。
“媽，不用吃藥，休息一下就好了。是藥三分毒，藥吃多了沒好處的。你去照顧樂樂和良宵吧，我真的沒事兒，休息一下子就好了。你以前不也是試過嗎，休息一會兒就能好了啊。”
易秀麗確實有過這樣的經驗，所以心情不那麼焦急了。“那你好好躺着，我去做飯，順便給你熬點綠豆粥。”
“好。”殷良辰現在只想一個人靜靜地呆着。
易秀麗又摸了摸她的臉，摸到一手的冰涼，這心裡咯嘣了一下。又摸了一次，好像又沒那麼涼了，這才走出去準備晚飯。
殷良辰聽到關門的聲音，整個人放鬆下來，意識就已經昏沉了。
這一覺，殷良辰一口氣睡到了晚上九點多，醒來的時候，感覺終於好多了。
易秀麗見她醒來，簡直就是直撲到牀邊。“辰辰，有沒有好點？實在不行，咱們去醫院吧？”她真的有點怕了。
殷良辰甜甜一笑。“媽，我已經沒事兒了，去什麼醫院啊？”
易秀麗見她臉色果然好多了，這才放下心來。“沒事兒就好。餓不餓？我給你熬了綠豆粥，起來吃點吧？”
“嗯。我現在餓的能吃下一頭牛。媽，我先去洗臉，你快幫我把粥盛出來涼一下。”
“哎，好咧！”人只要有食慾，那身體就不會太糟糕，所以易秀麗一下子樂開了。
殷良辰下了牀，果然沒有那種天旋地轉的感覺了，不由得也笑了笑。去浴室洗漱之後，坐到桌子前就開始大快朵頤，吃了兩萬綠豆粥，頓時覺得胃裡舒服了很多。“媽，再給我來一碗！”
“別吃撐了，一會兒不好睡覺。”
“沒事兒的。只是粥，很好消化的。實在不行，我到樓下去溜幾圈兒就好了。”
易秀麗見她真想吃，自然捨不得拒絕她，趕緊又盛了一碗，加了一點紅。
殷良辰吃了三碗綠豆粥，覺得力氣也回來了。
……
第二天去幼兒園，齊賢一見面就仔細將她打量了一番，確定她的臉色好多了，總算放心了。
“謝謝你，齊齊老師。”殷良辰由衷感謝齊賢的照顧。
“我們是朋友，這麼客氣幹什麼？”
“好，我錯了，下次保準不再犯。”
“這還差不多。你今天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好一些？”
殷良辰直接轉了個圈。“看我這樣，像是不好嗎？”
齊賢就笑了。
後來進了教室，齊賢還是把主要的工作給攬了過去，只讓殷良辰做一些輕鬆的事兒。
殷良辰心裡更是對他感激涕零。
到了午休時間，孩子們睡着了之後，齊賢就將殷良辰叫道了一角。“辰辰老師，我幫你諮詢了我的朋友。”
殷良辰一聽，心臟就懸了起來，頓時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是不是……情況不好？”
齊賢不忍心，但是長痛不如短痛，所以他點了點頭。“我朋友看了你的數據，還幫忙諮詢了一下他們醫院這方面的權威專家，確實不太好。他建議這個孩子，最好還是放棄。現在孩子不算很大，再大一些，就算是放棄，對母體也會損傷很大。”
殷良辰是站着的，所以她的腳步馬上踉蹌了一下，兩條腿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
齊賢一把扶住她，扶到椅子那讓她坐下來。“辰辰老師，我知道你心裡不好過。可有的時候，長痛不如短痛，如果將來孩子生下來真的有什麼致命的缺陷，對t
a對家庭來說，都是一種災難。那樣的痛苦，將是一輩子的！”
殷良辰不吭聲，愣愣地看着他，像是沒聽懂。
“辰辰老師，人的一生中總有些艱難的時候，只要咬咬牙，很快就會過去的。”
殷良辰突然苦笑起來。可這種艱難不是別的，是要她放棄一條生命啊！這條生命，還是她跟蕭翼的孩子，是她的骨頭啊！
齊賢看到她的眼淚一下子就滾下來了，嚇得急忙給她擦眼淚。“辰辰老師，你別哭啊。你冷靜點。”
殷良辰拿過紙巾，自己給自己擦眼淚。“齊齊老師，你能給我倒一杯水嗎？要有溫度的，謝謝。”
齊賢就給她倒了一杯水。
殷良辰雙手抱着水杯。那種暖暖的手感讓她覺得沒那麼冷了，但還是在顫抖。“齊齊老師，謝謝你。這件事就到此爲止吧，我自己會想清楚的。”
齊賢想勸，可最後又沉默了。說到底他只是個局外人，他到底不能切身體會到殷良辰的心情，他說的話未免有些站着說話不腰疼。“好。你要是需要幫忙就儘管開口，我隨時都在。”
“謝謝。”殷良辰又坐了一會兒，就去食堂吃飯了。她坐下來沒多久，張彩月、蘇丹等幾個老師都來了，就湊在一塊兒吃飯聊天。
不知道怎麼的，張彩月突然說起她一箇中學同學的事情。
原本殷良辰沒太注意聽，但是很快她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因爲這個故事，也關係到一個身體有缺陷的孩子。
“當時檢查出來的時候，我表嫂不信邪啊。她說，鄉下地方的人連產檢都不做，生出來的孩子也一個個活蹦亂跳的。怎麼到了城裡，孩子不是這個問題就是那個問題？所以快要生的時候，她就自己頂着大肚子回老家待產去了。家裡人也支持她，說肯定是醫院胡說八道的。我表哥還說，就算生出來是個傻子，他們也養得起。我表哥家還有點錢，養個孩子確實不是問題。
後來孩子生下來了。白白胖胖的小子，哪裡都是完好的，大家都覺得鬆了一口氣，還一起罵醫院無良。但是，這種歡天喜地的情況沒維持多久，醫生就給他們帶來了一個晴天霹靂的壞消息，孩子是個傻子。剛開始誰也不相信，怎麼看孩子都是好好的，哪裡會是傻子？後來孩子慢慢長大，一點一點就看出來了。然後就開始互相指責，最後罪過都由我表嫂承擔了，因爲是她頂着大肚子跑回來的。一個家天天雞犬不寧，一點小事就吵架。再後來我表哥就要跟我表嫂離婚，我表嫂直接跑了，孩子也不要了。我表哥又談了一個女人，一天到晚也不管孩子。孩子就丟在爺爺奶奶那裡，雖然有吃有喝，可也誰真的關心他。再後來我表哥再婚，又生了一個孩子，那個小孩就徹底被人給遺忘了，飢餐飽頓地過日子，又髒又醜，可憐死了……”
“照我說，你表哥家的人也真不是東西。再怎麼樣，孩子已經生出來了，也不能那麼糟蹋啊。傻子就不是他的骨肉嗎？沒準就是因爲有個這樣的爸，孩子纔會是個傻子！”
誰也沒料到，首先發難的人是殷良辰，而且態度這麼激烈。
張彩月也愣了一下。雖然她也覺得她表哥一家有點過分，但是被別人這麼說，她還是忍不住維護幾句。“久病牀前無孝子，何況還是兒子呢？”
“這種人就該拖出去槍斃了！”
“你——”
殷良辰也不管他們，直接站起來就走。走出一段距離，她已經忍不住掉眼淚了。如果她的孩子將來也是一個傻子，蕭翼會不會也跟她離婚？她當然不會棄自己的孩子於不顧，可是她一個人帶着孩子過一輩子嗎？
殷良辰跑到那棵大樹下，默默地哭了起來。齊賢的話，張彩月表哥的實例，兩樣都像是兩把尖刀架在她脖子上，逼着她做出決定，逼着她放棄這個孩子。
我到底該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
殷良辰貼着樹幹慢慢地滑下來，坐在地面上，抱着自己的膝蓋哭得肝腸寸斷。這裡是學校，她不敢發出聲音，只是眼淚如雨，看着叫人心疼。
齊賢聽到隔壁班的老師說起食堂的事情，就趕緊出去找殷良辰。他倒是瞭解殷良辰，所以直接就去了那棵樹下。果然，她就在那哭得一臉眼淚。“辰辰老師。”
殷良辰沒應聲，甚至沒看他一眼，自顧自哭着。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突然開口了。“齊齊老師，如果是你的妻子檢查出這樣的結果，你會要她放棄嗎？”
“會。我會捨不得，但是權衡利弊，我還是會忍痛放棄的。”
“如果她不願意呢？”
“那就想辦法勸，直到她同意位置。”
“如果她就是不同意，並且堅持到孩子生下來之後，然後真的是個傻子，你會怎麼辦？”
齊賢沉默了一會兒，最後搖搖頭。“說實話，我不知道。這樣的假設，我從來沒去認真想過。而且事情沒有到那個地步，真的不好說。但我更傾向於不讓她生下來，因爲那將是一個家庭的災難。”
一個家
庭的災難？是這樣的嗎？難道她的堅持，真的是錯的嗎？
殷良辰又將臉埋在了膝蓋裡，心亂如麻，更心如刀割。她到底做錯了什麼，爲什麼要這樣懲罰她？爲什麼？
“辰辰老師，我覺得你還是跟你丈夫商量一下吧。你放心，他是一個漢子，他不會怪你的。孩子本來就是兩個人的事情，不該由你一個人來承擔這樣的後果。真的，好好跟他談吧，不管什麼結果，我認爲都應該敞開來談一次。”
殷良辰苦笑。我也想跟他談，可是我連他在哪裡我都不知道，我去哪裡跟他談呢？這話不能跟齊賢說，她只能沉默。
“辰辰老師，我不否認有的男人確實很混賬，但我相信你的丈夫不是那種人。試試吧，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真的。”
“齊齊老師，謝謝你。我再好好地想一想。”
這一天，殷良辰過得很糟糕，從來沒有過的糟糕。
晚上回到家，剛好看到易秀麗在給殷良宵洗澡。他明顯比易秀麗高一些，身體又是綿軟無力的，所以易秀麗幹這事兒很不容易。即便都已經做了無數遍了，每一次都還是整得夠嗆。
殷良辰在浴室門口那看着，心像是被一塊大石頭給堵住了。再看看殷良宵那種漂亮卻呆滯沒有生氣的臉，還有那雙清亮卻沒有神采的眼眸，她心裡狠狠地疼，疼得無法呼吸。
轉身走回房間，將門關上了。
殷良辰貼在門口放肆地掉眼淚，兩手緊緊地捂着自己的肚子，哭得幾近昏厥。
孩子，也許我真的錯了。如果你來到這個世界不是享福而是受苦，我的堅持豈不是害了你？
或許，她真的應該放棄了……——題外話——土豆最好的朋友結婚，所以土豆千里迢迢奔赴去參加他的婚禮了。昨天停更本來發了留言的，不知道爲什麼居然被吞了，對不起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