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進來。顧城對蕭翼的來意非常清楚,卻並沒有避而不見。逃避,從來都不是他的做事風格。不過,他的心情有些糟糕。無論如何,他絕不希望跟蕭翼反目成仇。
在顧城心裡,蕭翼是他真正的兄弟。
很快,周天奇就將蕭翼領了進來潷。
蕭翼依舊是一身迷彩服,看起來筆挺而精神。都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但蕭翼似乎只要一身迷彩服就夠了。別人覺得他很帥,甚至都不需要看他的臉,只需要感受他的這種英氣逼人就行了。
“周秘書,倒杯茶進來。”
“不用了,給我一杯水。”蕭翼點完茶水,一屁股坐到沙發那,完全沒把自己當客人來看。
顧城見他這個樣子,心裡暗鬆一口氣。這說明,蕭翼還是那個蕭翼,並沒有因爲他跟顧家的又一次交鋒而生出他心來。
一直以來,顧城都覺得自己已經習慣了孤獨。對於兄弟和朋友,他向來抱着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淡定。可到此刻他才明白,其實自己還是很在意蕭翼的。或許是因爲,他們同姓顧。或許是因爲,蕭翼的情誼比別人的來得更不容易。
顧城站起來,走到休息區,在蕭翼身邊坐下特。
蕭翼隨手拿起茶几上放着的玩具,倒弄了兩下,漫不經心又帶了點看戲的意思問道:“才這麼點時間不見,別告訴我你已經制造出一個娃娃來了。”
“你還真猜對了。”顧城自己也笑了起來。叫他一聲爸爸,自然就是他的娃了。“你來晚了一步。來早了,沒準能見到他們。”
蕭翼二話不說,先是一拳打在顧城的肩頭,然後才罵道:“得!老婆孩子一塊齊全了。我說,你丫的真的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前不久還是老光棍一根,這下什麼都有了,不帶這麼刺激人的!”
顧城看着他落在自己肩上的拳頭,笑容又明顯了幾分。“這不叫刺激,這叫打擊。”
迴應他的,是蕭翼的又一個拳頭,卻並不疼,
顧城雖然沒有嘗試過,但他知道被稱爲人形兵器的蕭翼的拳頭有多可怕。落在他身上時,蕭翼的拳頭從來都跟裹了一層厚厚的保護套似的,絕對不會傷人。反而有一股厚厚的兄弟情義透過這層保護套傳遞過來,讓他格外的看重和珍惜。
敲門聲響起。
周天奇端着兩杯白開水進來,然後又退了出去。
顧城直接問蕭翼。“吃過東西了嗎?”
“怎麼,你要請客?”蕭翼吊起眼角,三分痞氣,七分邪性。
他本就不是那種中規中矩的人,一旦露出那幾份邪性來,卻格外的迷人。連身爲男人的顧城,都不由得爲他這性子而着迷,何況是女人?
“美得你!”顧城沒打算請客,直接走到辦公桌那,將蘇十月帶來的愛心餐提拎過來,放到他面前。“賞你的。”
蕭翼二話不說,打開餐盒一看。得,居然是女人才喜歡的點心。“這是你女人的手藝吧?你確定這東西沒毒?”
像蕭翼這種鐵血漢子,一般都不喜歡甜食。不只是不喜歡,而是比普通男人更加的討厭甜食。所以蕭翼一看到那些小巧的點心,就徹底沒興致了。
“吃不死你。”顧城很想翻個白眼,可惜不常做這動作,沒成功。
“算了。既然是愛心餐,你還是留着自己享受吧。這種甜膩膩的東西,老子可不喜歡。”蕭翼直接將盒子蓋上,擺出一副敬謝不敏的表情。
再難吃的飯菜,蕭翼都能接受。甚至有時候環境特殊,他連生吃蛇、青蛙這種事情都做過。但對這種甜膩的東西,他真的一點兒興趣都沒有。下載/即便,他現在真的餓得有些前胸貼後背。
顧城重新將盒子打開,兇巴巴的道:“吃吧。吃不死你的。老子也是男人。”
言下之意,老子能吃,憑什麼你蕭翼就不能吃?
蕭翼挑了挑濃密的劍眉,依舊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想了想,拿起一塊點心,給了多大恩賜似的丟進嘴裡。嚼巴嚼巴,突然眼珠子裡露出些微驚愕來。然後,又拿了一塊,丟進嘴裡,嚼巴得起勁。
顧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有些促狹。“怎麼樣,吃了不會死吧?”
“丫的,別露出這麼淫.賤的表情!敢情你丫的就是想擱我這炫耀一番呢??幼稚不幼稚,無聊不無聊啊?”蕭翼不客氣地砸了他一拳,乾脆捧起食盒,開始大快朵頤。他是真餓了。
顧城倒沒有心疼自己的那份點心。
蕭翼是真的沒想到,點心這種玩意兒還能做出這麼好的味道來。至少他已經吃了好幾個了,一點兒都不覺得甜膩。要知道,路邊的那些蛋糕店裡的東西,他吃上一口就要吐。那哪裡是給人吃的,那分明是毒藥!
蘇十月做的點心是給顧城做下午茶,餓了墊肚子的,所以分量沒有特別誇張。以蕭翼的食量,全部吃完了,也就是勉強墊了個底。
蕭翼丟下食盒,扯了紙巾一邊擦手,一邊漫不經心地掀了掀眼皮子,
ag問:“你娶了個廚師?”
“算是吧。她喜歡做菜。”
蕭翼又是一拳招呼過來。“得,就你那愛糟蹋自己身子的性格,娶個女人好好照顧你那顆篩子似的胃最合適不過。”
“嗯。”顧城淡淡地應了一聲,眉眼裡卻有些柔軟。
這回,蕭翼看清楚了,卻沒有取笑他。顧城很不容易,能遇到一個他真心接納又能真心對他好的女人,他真替他高興。
“吃飽喝足了,言歸正傳吧。你是來興師問罪的?”顧城將身體靠在沙發裡,一手搭在扶手上。姿態很隨意,卻自有一股蓄勢待發的張力。就像一頭慵懶曬太陽的獵豹,看似悠閒毫無防備,其實隨時都會一躍而起,一擊即中。
蕭翼的漫不經心褪去,帶上幾分嚴肅認真,但並沒有沉下臉。“老子要是來興師問罪,還會跟你說這麼多廢話?你以爲老子閒得蛋疼呢!”
“如果你要問顧凱被廢的事情,那麼我可以回答你,確實跟我有關。我跟顧家的恩怨,不可能一筆勾銷。對他們來說不行,對我來說也不行。”
顧城不希望蕭翼爲難。就算蕭翼決定跟顧家站到同一陣線上,他也只能嘆一句可惜。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這輩子都沒想過。至少,到現在爲止沒有想過。
“那個韋克,是你的人?”
顧城搖搖頭。“不是。她是季靜姝的貼身保鏢,很早就跟着她了。一個正值壯年的漢子,跟一個漂亮的女人長久形影不離,結局你應該能想到。”
韋克相當於季靜姝的貼身侍衛,二十四小時近身待命。
男人和女人,本來就是,很容易燃燒。何況季靜姝又長得極爲漂亮,本就是個讓男人流口水的尤.物。韋克天天對着她,又正值壯年,不可能沒有一點非分之想的。
再者,季靜姝雖然愛着顧凱,可顧凱不停地拈花惹草,也傷透了她的心。所以,久而久之,她跟韋克難免有情難自控的時候。兩個人是僱主和保鏢,其實也是情.人的關係。
蕭翼一下子就明白了。這麼想來,顧凱真的是自食惡果,怪不得任何人。顧凱畢竟是他哥,這麼想確實有些過分,但事實是無法改變的。人若是不作死,自然就不會死。
蕭翼的心情一下子糟糕起來。在顧城與顧家的這場大戰當中,他是個左右不討好的角色。他站到顧城這邊,顯然是不對的,因爲他是顧家的二少爺。他要是站到顧家那邊去對付顧城,那也不符合他的內心和行事作風。
進退維谷。
“蕭翼,我知道你爲難。你若是持刀相向,我不會怪你的。”事實上,顧城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的。蕭翼是顧家的人,他跟顧凱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怎麼也比跟他這個外人來得深厚!顧凱對他,不過是英雄惜英雄罷了。
蕭翼二話不說,一拳打在他腹部。
顧城疼得彎下了腰桿,面上盡是痛苦之色。
蕭翼這一拳雖然沒有全力出擊,可也是用了三分力道的。他的拳頭,那可是鋼鐵鑄就的。這三分力就夠受的了。
打完了,蕭翼才氣洶洶地罵了一句:“放你孃的屁!”
顧城疼得好一會兒都直不起腰來。他知道,若不是顧及他這破身體,蕭翼肯定不止用這麼一點力。
緩過來之後,顧城有些脫力地靠在沙發裡,微微苦笑。“我只是不想你爲難。我和顧家,註定只能魚死網破。不管你站在哪一邊,都討不了好。蕭翼,在我眼裡,顧家都是一羣禽.獸不如的東西,你是唯一的那個例外。所以,我不希望你這個例外爲難,更不希望你有什麼差池。幸好你身在部隊,否則你只會更難做。”
眼不見耳不聽,這也免去了許多的麻煩。至少對蕭翼來說,這是好事。
蕭翼的劍眉皺了起來,半天沒吭聲。這是一個死局,他自認腦子不差,卻也想不出萬全之策來。
顧家也好,顧城也好,這魔都在心裡。心魔,是很難除掉的。再強大的人,也無法除掉別人的心魔。
蕭翼很想問顧城:兩敗俱傷,一輩子爲仇恨所累,這真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可最終,他沒有問。因爲這話對顧城而言,未免太殘忍。如果不是被逼到了絕景,誰又願意生活在仇恨當中?這絕境若是在現實中,終有化解的一天。可這絕境在顧城的心裡,他們只能鞭長莫及。或許,這世間終有一個人可以做到,卻不知道a何時才能出現!
“我求你一件事,可以嗎?”蕭翼不求人的,這是第一次。
顧城的面色霎時間嚴肅到了極點,就這麼看着蕭翼,半響之後,點了點頭。
“留他們一條命。我不只是爲他們,我也爲你。揹負人命是可怕的枷鎖,並不好過。”
顧城身心一顫。他已經揹負了兩條人命了,所以這麼多年一直在黑暗的地獄裡掙扎,不得救贖。“我答應你。”
本來,顧城也不想要顧家人的命。在他看來,死是一種痛快的解脫。否則,他早就直接把顧
家人都幹掉了。
“謝謝。”蕭翼拍了一下他的肩頭,伸手一指餐盒。“我是指你的點心。”
顧城沉下臉來,毫不客氣地送他一個字。“滾!”
這時,敲門聲響起。進來的還是周天奇,他手上拎着一袋子的餐盒。“顧總,這是我給你們訂的外賣,請慢用。”
周天奇出去之後,蕭翼一邊打開盒飯,一邊道:“你這秘書都成精了啊。”
“這叫上行下效。”顧城似笑非笑地丟出一個成語,然後坐等蕭翼罵人。
蕭翼毫不猶豫的踹了他一下,罵道:“你的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吧?上行下效是這麼用的?”
“沒有,是掃廁所的教的。”
蕭翼又踹了他一腳。連扒拉了幾口飯菜,見顧城沒動靜,問道:“你不吃?”
“我還不餓。”吃慣了蘇十月做的飯菜,顧城對蓬萊閣的伙食頗有意見。光看,就已經沒食慾了。
不過,周天奇這傢伙真的成精了,點的菜都是葷菜,而且是大塊大塊的肉那種。
蕭翼也不跟他客氣,呼啦呼啦的大口吃飯,大口吃肉。那種狼吞虎嚥的氣勢,讓人看了忍不住懷疑這飯菜到底有多美味。
顧城若不是對口腹之慾沒什麼興致,也熟悉蓬萊閣的飯菜,只怕會忍不住跟他搶起來。他放鬆身體靠在沙發裡,看着繼續狼吞虎嚥的蕭翼。
蕭翼的這份情誼來得格外的詭異,又格外的珍貴。這是他從來沒想過的,也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在部隊裡,吃飯也跟打仗沒什麼區別。蕭翼自然也是這樣,以風捲殘雲之勢解決了所有的飯菜,然後將垃圾打包,丟到垃圾桶裡。回來之後,扯了紙巾粗魯地擦嘴擦手。
認識蕭翼之後,顧城才知道,一個男人如此粗魯的動作,居然也可以有種賞心悅目的視覺效果。
蕭翼吃飽喝足了,腰桿子也放鬆下來,靠在沙發裡。微微眯起眼,跟一隻慵懶的豹子似的。
沉默。
兩個人似乎都格外的享受這種狀態,誰也不吭聲。最後,還是顧城先開了口。“你打算怎麼辦?”
“老子自有妙計。”說着,蕭翼站了起來。
這麼多年來,蕭翼一直身在部隊,爲國爲民灑熱血。這也使得他的胸襟已經開闊到將天下人都當成自己的兄弟姐妹,而不是侷限於一個小小的顧家。既然是天下之大,勾心鬥角是在所難免的事情,他又哪裡操心得過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爭鬥,只要這爭鬥不危及國家和百姓,也只能由它。
蕭翼拿起杯子,咕嚕咕嚕地將裡面的水全部喝掉,丟下杯子就邁開大步。“爺走了。”
顧城沒有挽留,只是也站起來,走出休息區。
蕭翼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門突然從外面開了。然後,一個小腦袋就探了進來,一臉的調皮,滿眼的狡黠。
蕭翼微微一愣。他記憶力超人,一眼就認出蘇十月了。
蘇十月看清楚屋裡的另一個人之後,馬上愣了一下,然後驚喜地推門跑進來。“蕭哥哥!”
蕭翼反應過來,蘇十月就是顧城的女人。這一聲“蕭哥哥”,簡直就是一棍子捅到了馬蜂窩。爲免蘇十月死得太難看,蕭翼連點頭都省了,直接閃身走人。至於夫妻兩牀頭打架牀尾和不和,那不是他能管的事情。
辦公室裡,氣氛一下子詭異起來。
蘇十月後知後覺地知道自己闖禍了,頓時頭也不敢擡,手腳也不知道往哪裡放。她沒想到會見到蕭翼,一高興,就什麼都忘了。剛剛瞥到顧城那張大黑臉,她才後知後覺的害怕了。很想轉身就跑,可是兩條腿跟被釘在了那裡似的,怎麼也擡不起來。
顧城一步一步地逼近蘇十月。
蘇十月的兩條腿終於能動了,卻只能一步一步地往後退,最後貼在了門上。
“蕭哥哥?”顧城削薄的脣間吐出這兩個字,咬牙切齒的味道。臉色陰沉,眼神更是嚇人得厲害。
蘇十月吞了吞口水,想要爲自己辯解,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傻愣愣地看着他,恨不能將身體縮成一小團,然後憑空消失了。
“蕭哥哥?蘇十月,你當着我的面喊他蕭哥哥!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顧城是真的生氣了。雖然早知道蘇十月喜歡蕭翼,但是知道和親眼目睹,那不是一回事。而且,他絕對沒有漏看蘇十月眼裡的那份驚喜!是的,驚喜!
這些日子,他跟蘇十月相處得很是融洽,兩個人頗有些恩愛夫妻的意思。日子過得蜜裡調油,讓人羨慕。
就在剛纔,蘇十月一聲“蕭哥哥”像是一把利劍,將所有的甜情蜜意一下子給砍了個破碎不堪。那一聲“蕭哥哥”在清楚地提醒他,蘇十月只是被逼跟他在一起而已,她愛的是蕭翼!
顧城自認不是個把情情愛愛放在嘴邊的計較的人,可那不代表他可以不在意蘇十月心裡裝着另一個人。他沒有大度到那個份上!況且,他本來就是個睚眥必報
的人!
蘇十月又用力地吞了吞口水,試着伸手去拉顧城的手,卻被他一把拂掉了。她的手被打疼了,卻也不敢吭一聲。
“你啞巴了嗎?說話!”她不吭聲,顧城心頭的火氣就更盛了。
蘇十月被他吼得又縮了縮脖子。“說、說什麼呀……”
她真的很無辜好嗎?她壓根沒多想,因爲一直以來,她都是這麼叫蕭翼的!她要是臨時改口,那纔是心裡有鬼呢。
不過,這話蘇十月也就敢在心裡想,不敢說出來。
“說什麼?”顧城的語氣更多了幾分危險,一把捏住她小巧的下巴,視線鎖住她慌亂的眼眸。“說說你的蕭哥哥。”
“我、我……”蘇十月大腦早已經變成了一團漿糊,根本什麼都想不出來。要她說什麼都是爲難她。
“說。”顧城這個字的口氣並沒有很兇,卻讓人不寒而慄。
真正能讓人從心底裡恐懼不安的,從來不是兇巴巴的外表,而是一種由內而外張揚出來的強大氣勢。它就是一把無形的利劍,一旦出鞘,那逼人的劍氣就能將人嚇退。
蘇十月猛吞口水,緊張到了極點,她骨子裡的那股倔強就開始發作了。她閉上眼睛,突然大吼:“你到底要我說什麼?我根本什麼都沒做!我一直都叫他蕭哥哥,又不是突然才這樣!你到底要我說什麼嘛!”
勇氣可嘉地吼完了,蘇十月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又變回那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我、我真的沒多想,我一直都那麼喊他的。因爲我認識的時候還小,他又比我大那麼多,叫他哥哥很正常的嘛。”
最後那個“嘛”拉得老長了,明顯是撒嬌專用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