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後院的湖水,還是一如既往的清淨,湖面上幽幽然的還浮着幾篇綠葉,她低了頭,看見自己在湖中的倒影,便靜靜的笑了。臨水的地方,空氣總是清涼的,神清氣爽。
沒想到今天,她還有機會和他一起站在這裡。但是,已經能坦然回憶。
“今天怎麼想起來帶我來這裡?”她笑的清淡如水。
“小詩,對不起。”他轉過頭,靜靜的望着她,輕聲的說,“其實,我很後悔。”
她笑笑,並沒有看他,只是伸手撫弄這一根纖細的小樹枝,“樹枝都已經摺了。”
“可是,你看它。”他也伸手去撫那年受了傷的樹,靜靜的笑了,“已經長出新枝了。”
她看着他,不知道該說什麼,默默的走到他的前面。
突然餘光無意中瞄見她左側的影子,他和她的影子,重疊,像她在他的懷抱中向前走。她突然覺得倉惶,不由得快走了幾步,走出了他的那片影子。然後又覺得尷尬,回頭衝他說,“姜成睿,我餓了。”卻發現,他的眼睛也才從地面移回來。
四目相對的一剎那,他馬上笑笑說,“那去白領橋吧。”
原來,七年時間,再熟悉的兩個人,也會陌生如此。
所以,有些事情是後悔不得的,否則,今天已然不是當年,人們怎麼又能回得去從前。
當她再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她已經會笑,已經很從容,她就知道了,這幾年她認爲的愛情,只是對他回憶的默守,只是她覺得她愛他,於是,固執的不肯接受其它的人。
其實,她不再是當年的凌小詩,他也不再是當年的姜成睿了。回首一切,只是當時已惘然。
白領橋,最別出心裁的就是它那份菜單,每份菜的菜名和單價都用毛筆寫的工工整整,菜名兒也是出人意料的親切,滿眼都是“咱家。。。。”
他們點了一桌子的“咱家菜”,像久違的老朋友那樣,吃的開心。就像小時候的他們,什麼話都能說,無話不談,純真的再無二心,開心的掃蕩着一桌美味。
吃到七分飽,姜成睿笑着對她說,“小詩,你知道咱們一起長大的孩子裡面,誰對你最好?”
她想都沒想,微微昂起臉,“你咯。”她笑着看着他。說着又夾了一塊兒紅酒燜雞,放進嘴裡。
他搖了搖頭,“不是我。”他定睛看着她,靜靜的說,深深的眸子裡,一片的執意,“是韜子。”
凌小詩看着他一副認真的表情,差點兒被雞肉給噎着。忙喝了口水,又差點被嗆到。喘了口氣,衝他擺擺手,“你別逗了。”
他卻固執的說,“是真的,有的事,你只不過不知道。”
他慢慢的說,“幼兒園的時候,他那次打架,是因爲你。還記得有一次違冥跑着跑着把你推倒了,結果,你手上和腿上都是傷,當時我帶你去醫務室塗藥水,那時韜子是去找周違冥。他就是因爲這個還被他爸狠狠打了一頓。轉天回學校,就發現那個新來的老師居然讓她的侄女替代你的位置當班長,他當時氣的眼睛都圓了,就去園子裡捉了蟲子。。。。。。”
講到這裡,他微微的笑了,想到小的時候,那樣純真和幼稚,他的眼底泛着透徹,看的她失神。
“初中的時候,你勞技課上交的作業,那個蝴蝶標本,其實是韜子幫你做的,因爲我摸蝴蝶的翅膀會過敏。那天,是我看着他做的,我從來沒見過他那麼認真的樣子。。。。。。”
那張蝴蝶標本,她得了優秀,最後還被放到學校的櫥窗裡展覽,所以,她現在還留着,上面的蝴蝶有着神采的花紋,是她最喜歡的。。。。。。
“高中你生病的那天晚上,我拿去的那一盒盒的藥都是韜子買的,他大老遠從東城跑到海淀,就是爲了給你送藥,他說你一向不愛吃苦藥,所以,他買的都是糖衣的。他還不讓我告訴你是他買的,說要是告訴你這個,你八成就不吃了。還有。。。。。。”
他一件件的說着她不曾知道的事情。她安安靜靜的聽着,彷彿他說的一切都和她無關,卻又和她的的確確的相關。她聽的有點發懵。好像以前的發生的事情,自己想當然的東西,在事實的面前,逐步碎裂瓦解,不成樣子的碎了一地,剩下的只是心慌,還有事實。
“所以,在我們的回憶中,並不只有你和我而已,韜子,他做的,從來沒有期待你知道。”他一如既往的淡淡的笑着,“但是,我覺得,你是應該知道的。”
她淚眼婆娑,默默的不出聲,原來,從小開始,都是她欠唐韜的,她從來都被矇在鼓裡,安安靜靜的被他寵着,然後恩將仇報。
他停了停,繼續說,“我回來之後,知道了很多事情。和我在英國一起讀書的一個女孩子是林凱的妹妹,她曾經跟我說過,她哥哥有個同學,爲了一個女孩的工作,眼睛都沒眨,就給她哥一個3000萬的項目。如果有個男人這麼爲了她,她一定會感動到以身相許,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那個男人就是韜子。而那個女孩就是你。我曾經對他的感情是很迷茫的,經過這件事,我才能確定,韜子是喜歡你的。”
3000萬?原來,從一開始,她就沒有真正的獨立過,怪不得她沒有經過面試就被公司錄取,怪不得林凱總是不斷的給她加薪,她還可以不斷的休假。。。。。。原來,是這樣,她從來不知道她值3000萬的高價。她也不曾得知,有一個男人願意這樣爲她揮金如土。。。。。。
“直到我回國的那天,我們在互不知情的情況下見面,那天我送你回家,你下了車,我也跟着你下了車,想喊住你,卻看見韜子打開車前燈,慢慢開着車,爲你照明。就這樣,他默默的跟着你,我默默的走在後面看着你們兩個。當時,我就想,如果你突然回頭,那小子會不會倉皇而逃。”
他淡淡的笑着,“那天你喝醉,我扶了你下樓,在樓梯上,我看見了急急跑上來的韜子,那麼的急,他看見了我扶你下來,終於舒了口氣,然後,拜託我好好照顧你。那晚,我把你送回家,早上去給你買粥,下了樓,看見他的車剛剛拐出小區的入口。”他擡頭看着她,頓了頓,接着說,“所以,我想說的是,一直以來,韜子都比我更懂你,更愛你,更義無反顧,希望你能明白。”
“今天約我出來,就是爲了對我說這些?”她突然看着他,笑的溫暖,“睿子,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他笑的淡淡,緊閉着脣,淺淺的牽起嘴角,望着她,說,“所以,小詩,你現在有沒有一點喜歡韜子?”
她眼角還是掛着淚花,但是,這時,卻是笑的坦然,幸福,她笑着默默的點點頭。
他終於呼出了口氣,清清靜靜的呼出這口氣,她不曾察覺,他是真真的笑了,原來,和他預想的一樣。
“睿子,今天真的感謝你。”她輕輕的對他說,笑容燦爛如秋天的菊。
他的笑容顫動了一瞬,輕輕的笑了一聲,說,“是啊,今天不是先帶你到了湖邊嗎?當年被折斷的小樹,都已經長出了新枝了。”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對他笑着點點頭。
今年,河邊的小樹,確實長出了新枝,一切迴歸零點。
冰雪初化,綠色方生,一片詩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