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立於禪房之內,卻沒有了那個講經說道之人,心中涌起一股空寂之意。
“師父……”志遠看着那空蕩的禪臺,喃喃地念道。這樣一個七尺男兒,此刻也是滿臉戚然。
大師與志遠是師徒關係,這一點我並不詫異,甚至可以說是早就猜到了,只不過他們一直沒有講明,我也就沒有去問。
“小兄弟,院監入我院之前,道術大有所爲,入我院之後,佛學日漸精湛,如今他得悟大道而坐化,這是我輩之人所無法企及的,我們應該替他高興纔是。”了因勸着志遠說道。
我本也想勸他幾句,無奈我想起與吳兵相識後的點滴,自己心中也有幾分悽然,話到嘴邊,卻是說不出口。他先是以一個高人的身份出現,介入了我的生活,起初是表面上不理會,私下給予幫助,後來又慢慢告知我一些事情,到蘇婆離世之時,讓我前去找他,我才得知了靈衣玉佩之事,得知了蘇家的秘密,再到最近幾日,他一改往日態度,逐漸把真相透露出來,甚至昨天我才知道,他竟然就是當年的靈衣傳人,我的現在,就是他的曾經,我與他的心靈距離就更近了。
他是我的長輩,也是我的老師,更是我的朋友,可是,僅僅過了一日,我們就陰陽兩隔,我不懂佛法,沒有那麼淡然的心態,無法做到看空一切。
志遠本是半個修佛之人,又拜入了吳兵門下,自然懂得了因所講的道理,沉默稍許後問道:“了因大師,我師父留給了我什麼東西?”
“院監坐化之時,法身旁邊留有兩個信封,上面分別寫着二位的名字,請稍等,我這就拿給你們。”說着,了因走到禪臺之處,我順着望去,只見上面的確放有兩個信封,了因拿了後,轉身走回來遞給我們。
兩個信封,一個寫着“周冰”,一個寫着“志遠”,我們分別接了過來。
“院監離去,院裡還有一應事項等着我去處理,就先失陪了,阿彌託佛。”了因雙手合十向我們道別後,便走出了禪房。
“了因大師。”了因剛走出門外,志遠叫住了他。
了因疑惑地回過頭來,志遠便問:“前兩日,師父與你出院,敢問他是做什麼去了?”
聽得志遠此話,我心想他這不是明知故問麼,當日大師告訴我們說是參加本地的一個佛法會去了。不過,我腦子裡馬上想起了當時看到的一幕,了因問他要不要再考慮一下,難道志遠是指的這事?
“實不相瞞,院監表面上是參加佛法會,實則是向本市的佛教理事會辭去院監一職,並建議理事會任用貧僧爲院監。興許,那個時候院監就已經覺察
到自己離坐化之日不遠了,院監的修行是真的到了知天命的境界,我等只能望其項背。”
“唉,果然是這樣。”志遠搖着嘆息道。
了因再次向我們告別後,向大堂走去。
待他走後,我問志遠:“對於大師的離去,你是不是早有預感?”
“其實當我們從隱玉村回來之後,我就發覺有些不對勁了,師父開始喜歡與我探討一些生死之道,到了最近幾日,我明顯感覺到他教授我佛法的進度快了許多,每天告知於我的佛理是往常的兩三倍,像是怕時間不夠用似的,昨天更是一口氣給我講了他對三本經書的領悟,告別之時,還叮囑我不要過於執著於對每一句佛經真義的闡述,只要佛在心中,唸經的同時自然便能領會佛祖所想。”志遠回答我說。
“幾日前,大師與我定下這‘每日之約’時,我就從他的語氣與神態中看出了些眉目,當時我就怕當他把所有秘密都告知於我後,便會離開我們,沒成想真的成了事實。大師曾說,放下與捨棄其實也是一種幸福,他這一生,經歷了許多的磨難,沒能與至愛之人廝守,他說過,他也會有執念,而到了如今,我想,他是真的放下了,了因說得對,大師是高僧,他坐化之時,神色安祥,他一定是去了西方極樂世界,我們應當祝福他。”說完這話,我雙手合十,向着禪臺拜了一拜,當我起身的瞬間,我彷彿看到吳兵端坐於禪臺之上,正微笑着看着我。
拜完之後,我撕開了手中的信封,拿出裡面的一張信紙,上面寫有八個字,靈衣玉佩,生死相依。
我知道,這是大師對我的叮囑,讓我與蘇溪在今後的日子裡,互相支持,生死與共,完成他們當年未完之事,終止這場無止境的重複。這句話似乎也向我們解釋了他突然離世的原因,前幾天的一次見面,大師曾嘆息道‘卿離已經離去多日’,蘇婆爲玉佩,大師爲靈衣,大師的羽化,正是印證了這句‘生死相依’。
同時,我也想起了昨日從文殊院回醫院的路上,我一直覺得有件事忘了問大師,也是這句話,我是想問作爲靈衣傳人的大師爲何沒有隨着蘇婆的離去而出事。如今,大師卻是以身向我作了回答。
志遠也拆開了他的信封,上面同樣書有八個大字,一入佛門,四海爲家。
“這是什麼意思?”我疑惑地問志遠。
“師父曾說過,我若踏入佛門,需要雲遊天下,閱遍四方佛法,歷盡人間疾苦,方能得悟大道,他還說我身負一定劫,唯有長期在外才能化解,他這八個字是再次提醒我謹記此事。”
吳兵坐化之日所留之物,均是對
我們二人的叮嚀,這份深情厚意我們唯有來生再報了。
我們一直等到吳兵大師的骨灰被送回來,再次向他參拜之後,才離開了文殊院。當我們向了因告別時,他誠摯地說:“文殊院永遠爲二位敞開院門。”
回去的車上,志遠向我解釋了他與吳兵的師徒之誼。記得那次柺子帶我和劉勁到文殊院找吳兵,恰逢其在大堂之上開誦經會,誦經會完了之後,我碰到了志遠,其實在那一天,志遠便與吳兵認識了。志遠比我們去得早,吳兵到大堂準備開誦經會之時,與他偶然撞了一下,他連忙向吳兵道歉,吳兵卻是看着他有些發愣,隨後竟把他叫到一旁的廂房之內,問了他的生辰八字,又問了他幾句關於佛學之事。在那之前,志遠根本沒有接觸過佛學,可回答的話卻讓吳兵眼前一亮,便讓志遠第二日到後院禪房找他。
志遠被吳兵的幾個問題問得對佛學產生了興趣,之後又聽了一場誦經會,內心有了極大的變化,第二日一早便去了文殊院,與吳兵暢聊了一上午,在院裡用了齋飯之後又繼續談論,那天下午臨走之前,志遠便在禪房之內完成了拜師儀式,成爲了吳兵唯一的弟子。只是,吳兵叮囑過他,他們師徒的身份不能向外人告知,所以志遠就一直隱瞞着,直到今天看到吳兵的法體,志遠一時情緒失控,這才喊出了“師父”二字。
拜師之後,志遠只要有時間都會到文殊院找吳兵修習佛法,吳兵也盡心教授於他。在這期間,吳兵尤爲注意不讓我得知他與志遠的關係,只讓志遠潛心修習佛法。
“大師有沒有說爲什麼?”我疑惑地問。
“沒有。”志遠笑着說。
志遠的笑很是純真,我沒想到他又騙了我一次,而這個問題的答案,帶給了我不可磨滅的記憶。
回到醫院時,蘇溪告訴我,劉勁今天的狀況很好,清醒的時間比往日多了兩個多小時,我看着病牀旁邊的米嘉,知道是她的功勞。
“你在醫院呆了一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我走過去,輕聲對她說着。
“恩,我知道。今天蘇溪妹妹又幫我驅了一次蠱蟲,我感覺好多了,明天你們還去文殊院嗎,我想再去向大師道謝,要不是他之前及時給了我那符紙,只怕我體內的迷魂蠱會讓我身體吃不消的。”
“大師,他……”米嘉突然提起大師,我一時不知如何說這事。
“學長,大師怎麼了?”蘇溪聽着我的話,一臉憂色地問。
最終,是由志遠把大師圓寂之事講出來的,這一次,志遠的情緒要淡然多了,蘇溪與米嘉聽後卻是忍不住哭泣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