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冷月已經大體鎖定了舊軍官勢力中的幾個人,最困難的,還是要從自己信任的、負責自己日常安保工作的幾個親信中找出對方安插到自己的,暗樁。
爲了敲山震虎,也是爲了給背叛自己的人,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冷月給下屬下達了一道自省深思的命令,要求他們時刻警醒自己,告誡自己正處在一個大變革時代,不可掉以輕心。
可是,收效不大,美女試探依舊出現在自己的視野之中,最後冷月不得不在自己身邊開展殘酷的清洗,並仔細地羅列出他們的罪證,一一將他們車裂於衆人面前。
不該啊不該,自從那晚被南宮奕追殺之後,自己就不應該再對敵人有仁慈之心。
冷月在清洗身邊親信中的敵對分子之後,馬上便調轉槍頭,對準了那幫仍舊在做困獸之鬥的舊軍官勢力發動了最後一擊。
起先,那些舊軍官以爲冷月已然失去了分寸,開始對身邊人下手了,還在暗自慶幸自己的策略收到了意外的效果,結果沒多久,冷月的屠刀就舉到了他們的頭頂。
“慢着!”
身穿白衣的一衆囚徒從自己眼前,被軍士押解着緩緩走過,忽然,冷月對着一個白髮老者喝住了。
“孟老將軍,別來無恙啊。”
孟老將軍慢慢擡起頭,透過披散着的白色長髮,幽幽地看着冷月,說道,“勝者爲王敗者寇,我無話可說,今時今日,都是我咎由自取。
只不過,我想要告誡你一句話,凡事不要做得太絕。”
孟老將軍仰天一嘆,看着慢慢變暗的天空,無限悲涼。
“我曾聽李都督說,大將軍說過一句霸氣十足的話,天命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
好啊,你做到了,你真的都做到了。”
孟老將軍往冷月這邊湊了過去,卻被軍士按住。
“我死之後,相信不用過多久,你就會發動戰爭了,到時候這漫天的層雲,就會是我北明國將士的孤魂野鬼,好啊,真好!
我們先走了,我們會在天上,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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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身後兩人軍士一用力,孟老將軍被推搡着前行。
冷月看着他的背影,聽着手銬腳鐐響起的清泠聲響如同孤雁的哀鳴,在野地上久絕迴響,依舊面容嚴峻,無悲無喜。
遠處,軍士們手起刀落,寒冷的刀光,赤紅的血液,異處的身首,結束了一個時代。
此時此刻,冷月第一次感到疲憊,心中那個疑問被孟老將軍的一席話勾起,自己卻不想,也不敢面對。
自己在北明國掀起的改革風雨,已經以猛烈的氣勢狂吹了將近兩個春秋,阻擋的人大都被自己絞殺殆盡,剩下的也噤若寒蟬,興不起任何波瀾。
想到着,冷月看向了自己的左手邊,一直往前,就是闊別多年的陵京城了,說實話,自己對夏侯宇也甚是牽念,期間夏侯宇也曾想要趕來,卻始終因爲政務繁忙而無法脫身。
在這段時間,夏侯宇也在不知不覺間成長起來,不再是當場那個滿臉邪氣、喜怒無常的少年,只是不知這樣
的改變,究竟是福是禍。
“報告統帥,前邊就是千加坡,天色已晚,是否紮營?”
軍士的稟告,才讓冷月從思緒中抽離,臉色一沉,淡淡說道,“就地紮營,埋鍋造飯。”
將士欣然領命,翻身上馬,揚鞭驅策。
冷月和幾個隨身護衛也一同騎馬前行,孤獨的身影消失在了蒼茫夜色之中。
軍帳之中,冷月仔細一想,而後提筆,龍飛鳳舞地寫道,不到一會,一封奏摺就已完成,主要是向夏侯宇陳述自己處決孟老將軍等一干舊軍官的前因後果,同時附上自己啓程回京的日期和報告自己的境況,在印象中,自己寫得最多的就是,一切安好,勿念。
隨即,冷月將奏摺裝於信封之內,吩咐軍士入內,快馬加鞭送往陵京城。
帶軍士走後,冷月舒緩了下臂膀,忽然沒有那些個探子,冷月倒有些不習慣了,思緒一空,陡然間覺得這些年來一直都是軍務纏身步履匆匆,即使名義上是全國巡遊察看政務,真正留過心的美景也沒有幾處,有的只是一些若有似無的影像。難得今夜無事,自己又全無睡意,冷月索性起身,尋着一處高坡,肚子一人緩緩前去。
不知今日是十五還是十六,月亮圓得出奇,懸在中天,透着一股親近,彷彿一伸出手就可以觸碰一般。
冷月深深嘆了口氣,坐了下來,這會子倒有些後悔,忘記帶酒前來,不過也好,沒人對飲,自己獨酌又有什麼樂趣呢?
突然間,背後的暗林好似有聲動,冷月起初還以爲是動物,亦或者是風過林中留下的足跡,仔細一聽,耳廓一動,聽來卻分明是人的身姿。
冷月立即回過頭,頓時一個黑色人影閃來,對方拳頭已然湊到了自己跟前。
冷月當即一個轉身,堪堪避過對方的拳頭,並馬上對着與自己錯身而過的那人的背部就是一擊,沒想對方一個抄手,卸去自己的掌力,待到兩人身形站穩之時,已經隔開了十步之遠,對方就站在自己剛纔坐過的地方,背後以圓月做襯,好似他就是從月中而來的一般。
不知敵友,冷月只是瞧着身形和招式眼熟,一時卻想不起,只道又是舊勢力派來的殺手,於是冷月左右一看,冷冷地對這個黑衣人說道,“看來,你們還是有進步的,這次派來的倒是個高手,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沒有用的,那樣只會加快自己的死亡日期。”
“你真的認不出我來?”
對方溫存的一句話,讓冷月一時大腦空白,不知所以。
不過,冷月還是穩住心神,難保這不是對方使出來的亂敵之計。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是誰,也沒有必要知道你是誰。
如果你是男的,殺。
如果你是女的,我也不在乎多放走一個,不過除非,你和其他人一樣,有打動我的理由。”
今晚冷月難得好心情,不自覺間,話就說多了。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沒變。”
對方朝自己緩緩走來,舉手投足間,竟是說不出的飄逸俊秀。
冷月看了他一會
,然後喝住道,“如果你再走近過來,我就不會像是剛纔那般客氣了,既然你前來行刺,想必你也知道我的手段。”
冷月目光比月光更冷,雙掌蓄力,隨時準備給對方以致命一擊。
“你準備如何對我?”
對方停住了,此時若是冷月出手,即使不能立刻擊斃,也能傷他三分,這點距離再加上自己引以爲傲的速度,這樣的自信總是有的。
“一個人即使如何隱藏,他的聲線總是不變的,我聽出來了,你是男的。
我想,我剛纔已經說過了自己的命令。”
“我想,這句話也同樣適用於你吧。
你說得對,聲線,即使再怎麼刻意壓低。”
對方已然識破了自己的真實身份,那麼這個人就決計不可留。
冷月一出手就死死扼住對方的喉嚨,但奇怪的是,對方卻沒有絲毫反擊。
“怎麼不還手?
難道你千里迢迢,就只是來送死的嗎?”
冷月一湊近,才聞到他身上散發的淡淡香味。
這個香味,忽然有一種讓冷月安心的力量。
對方輕聲說道,“三年前,你也是這般對我,沒想到三年後再相見,你也是這般對我。
上一次你的理由,是要我放你走,那麼這次呢?”
那人看着她,眼中含笑。
“就只是因爲我知道你其實是,冷月?”
轟然一聲,冷月猛地跳將開來,一臉驚詫,看着對方慢慢地脫下他的黑色面巾,冷月驚慌失措,只想阻止他,卻已然來不及了。
一時間,冷月只想找回自己的那薄如蟬翼的面具,但發現原來自己已經丟失了好多年,因爲他……
人生如夢,白雲蒼狗,再回首已是三個春秋。當南宮靖退去遮擋的裝束,露出那一張不因歲月流逝而減損半分的俊美臉龐時,一剎那間,冷月所有的驚慌失措,都化作了坦然接受的鎮定。
溶溶月光下,冷冷清風中,南宮靖還是自己印象中的那般,剛毅中帶着些許陰柔,決絕中又包含着對生命的熱情與渴望。
一時間,冷月就只是怔怔地看着他,時空交錯,好似又回到了多年前自己墜崖甦醒之後,看着遍佈征塵的他,卸甲,靠近,輕聲,軟語。
“冷月。”
只是,時間還是給他的聲音,刻下了滄桑。
南宮靖緩緩走近自己,在冷月面前停下。
眉梢處還殘留着些許風塵,嘴脣邊,滿是些青色的鬍渣,不變的是他眼中對自己毫無掩飾的深情與溫柔。
他的聲音,讓冷月微微有些清醒,但卻不知應該說些什麼,整個人好像在瞬息之間經歷了大喜大悲,所有能夠感知的力量都已揮空,只剩下一具輕飄飄的軀殼。
“真的是你。”
南宮靖上下打量着她,他深邃的眼神似乎能穿透冷月身上的鎧甲,洞穿她的內心。
“整整三年未見,你難道沒有話跟我說嗎?”
說罷,南宮靖伸出手來,想要夾起冷月額前垂下的一縷黑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