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奕抽離出他描繪的危機四伏的圖景,“月兒,我不能走,起碼現在不能。”
“藉口。”
南宮奕越走越遠的話,就像是在冷月面前劃出一道不斷形成的深淵,而冷月就站在這生死一線之間。
“都是藉口,如果你想要跟我走的話,你就會毫不遲疑。”
“這不是藉口,是實情,就像我南宮奕深愛着冷月一樣。”
冷月針鋒相對,毫不留情,這會她已經明白,自己一無所有了,從這個男人開始學會搪塞自己開始,從這個男人娶別的女人開始。
“也像你娶別的女人一樣,也是實情。”
南宮奕顯然沒有料到冷月會這樣冷漠地說,南宮奕驀然間感到,那個消失了五年多的冷月,就在這會回來了,而那個冷月,帶着自己永遠無法征服的高傲,和讓自己無法抵抗的,強勢。
“月兒,你怎麼了?”
“南宮奕,”冷月騰地一下站起來,她不知道,她正在散發着令南宮奕害怕的森冷之氣。
“在你的心目中,我和江山社稷,孰重孰輕?”
“月兒,你在我心中永遠都是第一位。”
南宮奕仰望着她,緩緩說道。
“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取代你的位置,沒有。”
“好,跟我走,什麼也不要說,什麼也不要管,就現在。”
冷月轉過身,順着高階走下了幾步,終於,她嘴角浮現一絲洞察謊言後的微笑。
“你在說謊。”
轉過身,嘲諷着看着高高在上卻無限孤獨的南宮奕。
“你,在,說,謊。”
這一次,南宮奕沒有辯駁,他只是坐着,看着,無力改變着。
沉默了一會,南宮奕纔開口,而冷月如同在欣賞着一場精彩絕倫的表演。
“月兒,不管你怎麼想,你都是我的唯一。
我只希望,你不要離開我,好嗎?”
“你想要怎麼樣?”
冷月揹負雙手,孑然而立,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此刻的決然背後,是無盡的蒼涼悲苦。
“我冷月,洗耳恭聽。”
“月兒,我想娶你。”
南宮奕好似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趕忙離開龍椅,走下高階來到了冷月身邊。
“我要讓你成爲我的皇后,我要給你最大的幸福,我要和你共享這世間的一切繁華。
因爲,這一切都是你應得的。”
“還有呢?”
冷月嘴角含笑,歪着頭,饒有興致地看着南宮奕。
“接着說。”
“月兒我不是在開玩笑。”
南宮奕原路折返,拿起御筆鋪開紙張,“我現在就寫下詔書,冊立你爲我的皇后,傳之四海昭示天下……”
“讓我和其他女人,分享我的丈夫?”
垂下的筆尖,就在要碰到紙張時,停住了。
“然後,像這深宮中的女人一般,爲了爭寵無所不用其極?爲了討好陛下,而奴顏婢膝曲意逢迎?
爲了保住自身地位,在跟別的女人稱姐道妹的同時,口蜜腹劍痛下殺手?
爲了延續子嗣,爲了青春永駐,爲了權力,爲了慾望,爲了享
樂……”
冷月不禁冷笑,“夠了,在我不長的人生中,我已經見過太多了,你的母親華妃算一個,寧妃算一個,還有那被誣陷與樂師通姦的林貴妃,還有還有,這個名單還可以列舉出很多。
雖然她們風姿各異,可是她們都只有一個名字,悲哀。”
“承認吧,南宮奕。
在你的心裡,江山社稷永遠是第一位,不用否認,你已經用你的行動清楚無誤地告訴我了。”
冷月覺得,自己的淚水已經在淹沒自己,自已都聽不到自己在說些什麼。
“不用再假惺惺了,從你娶那些女人的那一刻,你就不再愛我了,你背叛了我們的愛情。”
“那麼你呢?”
南宮奕反脣相譏,“你又爲了你口口聲聲說的愛情,做過些什麼?
我知道你不肯與別人共事一夫,難道你就不能因爲愛情而犧牲一下嗎?”
南宮奕將筆一甩,種種地跌坐到龍椅之上。
“不能。”
冷月知道,自己的淚水已經掉下。
“因爲那已經不是愛情了,愛情就應該是兩個人的,純粹的。
愛情,從來都不是三個人的遊戲,四個人的聚會,更加不是三千粉黛的瘋狂。”
冷月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從現在開始,你不配說愛情這兩個字,從你有這種想法之時。”
“所以,你就要離開我,是嗎?”
南宮奕也已經無力再辯駁了,他知道他已經做出了選擇,早在南宮靖來討要赤靈珠時,他就已經做出了選擇,只不過是到這會,他纔在冷月面前,承認。
冷月沒有答話,朝着宮門走去,似乎這大殿之中有無盡的獵獵狂風,隨時都能將她吹倒……
拉開厚重的宮門,傾斜的月光籠罩冷月,純淨無邊的潔白,讓冷月感到看不到盡頭的絕望和淒涼。
“南宮奕,我能問你一件事情嗎?”
冷月在儘自己最大的力量,來撐住自己搖搖欲墜的心。
身後,傳來南宮奕低沉的聲音。
“你說。”
“自從我那晚墜崖之後,我的親兵暗衛,情況如何?
希望你沒有忘記,有這麼一支忠心爲你的衛隊。”
冷月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只覺得月光有種神奇的魔力,好像自己是在受它的召喚,隨時隨地都能飛昇一般。
“他們很好,他們仍舊在等着自己的主人。
雖然有所折損,雖然我曾經想要解散他們,但是,他們還在那裡,等着你。”
南宮奕說完,深呼吸了一下,然後重新提起另一支筆,蘸了蘸墨,豎起筆,展開疊在最上面的奏摺,若無其事地批改了起來。
“我想要帶他們走,永遠地離開麓都城,可以嗎?”
冷月微微轉過頭,臉上看不到任何一點請求,或是詢問,只剩下死亡一般的白。
南宮奕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只是說了一聲,“他們本來就是你的。”
“謝謝。”
冷月說完,沿着月光,離開了勤政大殿。
最後,冷月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那座冰冷的宮殿,只知道當自己再一次有意識時,已經
是在藥店的地下室中,身邊只有一名暗衛長。
平常,他們大都是蒙着面,即使是在訓練中,冷月也要求她們如同是在實戰一般。
可是這會,她卻沒有蒙面,冷月看到的,是一個有着美好年紀如花美貌的,女子。
“主人,你醒過來了。”
冷月看着她欣喜的臉,卻沒有任何表情。
此刻,冷月並不想說話,她只想看着眼前這個女子,靜靜地看着,沒有任何目的地做一件事。
“主人,你先休息下,我這就去告訴其他人。”
她剛起身,冷月就拉住她的手,令她驚愕的不是冷月的做法,而是她那如同死人一般沒有溫度的手。
那種來自深淵的冰冷,那種令人窒息的絕望,讓這個還不諳世事的女子,不知所措。
“扶我起來,我要帶你們離開,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過一種全新的、沒有殺戮的、遠離黑暗的生活。”
冷月說完,又是沉默。
那名女子知道她的主人開口說話了,而且一口氣還說得這麼多,但仔細想來,卻又是那麼的虛妄,以致於她在冷月發佈指令後很久,還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她聽到了冷月不耐煩地說了一句,“我們要離開,還不快去準備?”
終於確定不是自己的幻聽,女子恭敬退下,這會,在這紅塵之下的地下室,冷月感到久違了的一絲清淨,這才讓冷月想起了昨晚南宮奕的話,自己真的有資格指責南宮奕背叛他們的愛情嗎?
就如同他不肯放棄江山一般,自己的固執堅持,就真的不是藉口?
自己究竟是愛他這個人,還是愛和他在一起的感覺?如果是前者,那麼自己爲何不能屈就?
如果是後者,那麼那種感覺又是什麼?
什麼是愛情?
愛情的定義難道就只是自己的一家之言嗎?
自己堅持的難道就是正確的嗎……
想到最後,冷月忽然像一頭野獸一般嘶吼起來,聲嘶力竭,聲聲泣血,哀轉久絕,悲愁震盪……
冷月的記憶開始出現斷層,她只記得自己醒過來,卻始終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昏倒的。
當她意識到自己再一次醒來時,兩百名暗衛已經齊聚她的牀前,跪倒在地。冷月馬上坐直了起來,淡淡地說道,“你們準備好了嗎?那我們就走吧。”
“主人,您沒事吧?
要不要再休息幾天再啓程。”
一個暗衛戰戰兢兢地說着,“您剛纔太……”
冷月苦笑着說道,“沒事,你們不用擔心,我很好的。
你們看,”冷月霍然起身,衆人卻生怕她會突然倒地一般,連忙伸出手。
“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現在什麼時辰了?”
“現在……”衆人思索着,然後才幽幽地說道,“天剛矇矇亮,城門已經開了。”
“那好,我們出發吧,今天一定是個好天氣。”
冷月說罷,徑直走過各人,似笑非笑地朝上走去。
衆人面面相覷,卻也只能跟着上去,各自沉默不語。
夏日的天亮總是那麼的早,早已準備好的馬車隨着略顯嘹喨的馬鞭聲起,緩緩啓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