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
什麼選擇?”
夏侯宇追問道,冷玥輕嘆一氣,漠然說道,“當年你救了我,在那華貴明麗的馬車之上,你詢問我的性命時,可還記得我給了你哪兩個名字?”
夏侯宇若有所思,卻遲遲說不出。
冷玥當即說道,“是冷玥,和紫絮。”
夏侯宇也記了起來,但不知冷玥所指爲何?
冷玥轉過身去,踱着輕步,面無表情,不知是哀傷還是悵惘。
“你當時的選擇,是冷玥。
我不知道你是出於何種考慮才選擇這個名字,是爲了音韻的好聽,叫起來順口,亦或只是單純地覺得這兩個字的搭配符合我的身份與氣質,但無論如何,你一直都叫我做冷玥,在有選擇的情況下,你也默認了我是冷玥,但是,南宮靖無論如何,始終都認定,我就是紫絮。
你明白嗎?”
冷玥沒有轉過頭去,看看夏侯宇是何表情,她只是繼續低聲說着,似乎在追憶一段很是久遠而又略帶悽美的傳說。
“你希望我成爲冷玥,冰冷而有美好,一如我的容顏,一如我的氣質。
一直以來,我這個人,都是你所希望,或者是你所認定的,卻不是我真正的本來面目,所以你會不斷地將你所認定的我其實並不需要的東西,當做是你的目標,從而不計代價地施行下去。”
冷玥猛然轉身,一錘定音。
“所以,你根本就從未在乎過我的感受,你只是一直都生活在你自己的幻想之中,滿足着自己的滿足。
就算是到軍中任職與推行改革,你也說過,最開始的初衷,還是爲了你自己的,權力慾。”
最後三字,冷玥加了重音,強調着。
“你不用否認,因爲你是北明國至高無上的太子,將來要位臨天下的儲君,你的出生已經註定你這一輩子都不可能與權力絕緣,無論你內心是多麼抗拒或者是多麼地忽視,都無法改變權力在你身上刻下的烙印。”
冷玥朝着夏侯宇走去,夏侯宇沒有抗拒,只是哀傷地說道,“我清楚地跟你說過,之前或許是我存有私心,但後來,我沒有。”
夏侯宇站直了起來,挺立的身軀如同一座孤立的山峰。
“這麼多年來,我的心願只有一個,那就是讓你放下仇恨,放下那份讓你壓抑絕望的愛,從而接受我全心全意的付出,和我一起,過一種隨心所欲的生活。
冷玥,你所追求的不就是這個嗎?
試問,還有什麼比愜意的生活更讓你牽掛的?”
夏侯宇的神情,蕭疏落寞,清瘦軒舉,眼神中是冷玥從未看到過的茫然與無助,如初春時節的大霧一般,濃厚縈繞,驅散不化。
“冷玥,雖然我從未主動問起你的過往,但並不代表我就真的對你一無所知,包括你和南宮奕,和火焰,還有和……”
夏侯宇沒有說出南宮靖的名字,冷玥知道,接下來夏侯宇要說的是他。
“所以我知道,如果你沒有達到目的,你是不會真的放下仇恨,所以我放心大膽地放手給你權力,讓你
去發動戰爭,讓你去做你想要做的一切。
這是因爲愛,因爲我愛你,我要和你在一起,是因爲我知道,除了我,這世界上再沒有人能夠照顧好你,只有我夏侯宇,纔是全心全意愛着你,只有我夏侯宇。”
夏侯宇指着自己的心,堅定地說道。
冷玥在夏侯宇的面前一停,淡淡說道,“如果我現在要你,放棄太子之位,放棄現在你所擁有的一切,放棄天下,爲了我,你肯嗎?”
一剎那的猶豫,夏侯宇還未來得及說,就被冷玥搶白道,“你猶豫了,你遲疑了,因爲你已經不是以前的夏侯宇了,因爲你已然變成了真正的君王。”
冷玥手,撫摸着夏侯宇頭上的束髮之冠,拂去夏侯宇肩鎧上的塵埃,欣慰地說道,“不管你承不承認,這些年來,你已然成爲了北明國名副其實的太子,而且已經爲將來,做好了一個帝王的準備。
從我出外巡視而你獨擋一面開始,到征討西南你我分兵獨立作戰,再到親臨前線指揮軍隊抵達麓水,發動對麓都城的進攻,最後到發動了對南宮靖的圍剿,一步步,一個你從未想到過的自己,已然誕生了。
雖然你一直以來,都在反覆強調你對我的依賴,你對我的不捨,但事實是,你已經獨立了,即使沒有我,夏侯宇還是夏侯宇。”
冷玥的手,擋住了夏侯宇想要爭辯的嘴,冷冷說道,“你可以說,我這些都是急於開脫的謬論,是對你的誹謗,你的詆譭,那麼五天前的那次炮轟呢?
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就在軍帳中吧?
你難道就有把握我就在南宮靖的中軍大帳,從而不讓炮火轟擊到我?
試問一下,你當時的心底裡,真的沒有一絲想要放棄我的意味?”
冷玥的手撤開,夏侯宇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冷玥不知道是他因爲自己的話而後怕,還是說,不願意承認自己內心潛藏的陰暗。
“在歲月的碾壓下,在年輪的徙換中,沒有人是可以抗拒變化的,不管你多想否認,都想僞裝得一切都和從前一樣,可事實就是如此。
夏侯宇,”冷玥的雙手,往夏侯宇的肩膀一按,鄭重其事地說道,“認清楚了,你已經是北明國的太子,你將來會是北明國的皇帝!”
“太子,皇帝!”
夏侯宇難以置信地說着這兩個詞語,冷玥冷酷地說道,“是的,你不再是那個聲色犬馬、玩世不恭的太子爺,而是有擔當、有魄力、有雄心壯志的北明太子。”
夏侯宇重複着,可忽然間,夏侯宇極力抗拒,“不,不是的冷玥,不是這樣的。”
夏侯宇雙手握住冷玥,懇求地說道,“我喜歡你,我愛你,我不想要這些,我不想……”
“你爲什麼喜歡我?
我知道,”冷玥苦笑一聲,在猛然向後一退的同時,拔出夏侯宇腰際的佩劍,橫擱在脖子之前,夏侯宇驚慌失色,出手制止。
冷玥喝道,“殿下,你只不過是喜歡我的容顏,傾倒於我的美貌,如果我將容顏盡毀,你是不是就可以就此收手,放過我也放過自己呢?”
夏
侯宇搖着頭否認着,冷玥悽然一笑,惘然不顧。
就在冷玥將劍刃移向臉,準備留下一道劃痕之時,忽然間,一個身影閃入到軍帳之中,用手生生抓住了冷玥的劍,頓時鮮血橫流,而夏侯宇一時反應不過,還以爲冷玥真的劃傷了臉,不忍猝睹,將頭磕向地面,捶着地說道,“爲什麼你要這樣?
爲什麼人們總是要將美好的事物毀掉,爲什麼……”
“紫絮,我不準任何人傷害你,就算是你,也不行。”
冷玥眼眶溼潤,晶瑩在淚珠在打轉,雙手一鬆,看着一臉英氣勃發的南宮靖。
南宮靖一手將佩劍扔擲在地,一手撫着冷玥的臉頰,拇指輕輕一撥,拭去了冷玥眼中的瀅瀅之淚,嘴角含笑,溫潤地說道,“梨花帶雨固然美,可是,我不會爲了美,而讓你哭。”
夏侯宇擡起頭,這時才發現,兩人的軍帳已然多了第三個人,而且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南宮靖轉過身,和冷玥一同看着慢慢站起的夏侯宇。
南宮靖悠然說道,“對不起,我早已經醒了,不過我沒有偷聽你們的講話,只不過是軍人的直覺讓我能輕而易舉地發現周邊的肅殺之氣,所幸及時趕到。”
此刻,夏侯宇看着南宮靖,再看看冷玥,若有所悟,神態也沒有半分的敵意,相反是有種釋懷。
“南宮靖,之前我一直不服你的存在,也一直在糾結着我和冷玥之間的事情,但現在,我好像明白了一點,那就是我能給的,你也能給,但我無法做到的事,你卻輕而易舉地做到了,那就是,讓她感到安全,感到呵護。
前一次,是在森林中,我的劍刺入了她的肩膀,這一次,是她用我的劍,想要傷害自己。
兩次,生死,你都做得比我好。”
夏侯宇想起了過往,不無感嘆道,“其實,不止這兩次,還有很多,比如在我北明國的昭武場上的生死搏鬥,比如在南天門,比如在千羽山,我都無法給她以安全。
只有你,南宮靖,只有……”
認清這一點,對於夏侯宇來說,既是釋然的解脫,也是痛苦的折磨。
“殿下。”
冷玥緊張地看着南宮靖正不斷滴血的手,南宮靖搖搖頭,示意說,沒關係。
這一幕,更讓夏侯宇,大徹大悟。
“冷玥永遠都不會如此對我,而我也永遠,無法像你這般,自然而然地對冷玥發號施令,讓冷玥對自己,俯首帖耳。”
“你錯了,我們之間,沒有命令,也沒有順從,我們知道我們在這段感情中所扮演的角色,一切只有順其自然,沒有半分強求。”
南宮靖回過頭,對冷玥溫情一說,“我先下去包紮一下,你們繼續吧,我在這,不合適。”
“不合適的人,是我。”
擦肩而過的瞬間,夏侯宇對着南宮靖,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
“南宮靖,雖然我不願意在你面前承認,但事實就是,我輸了。
不過,我不會讓你們這麼輕易就在一起的,因爲我有一個條件,要看冷玥,答不答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