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總是會讓人有一種惶惶不安的感覺,水心被那一世冰涼澆了個透,溼淋淋的回到客棧,麻木的走向自己的房間。
“喂,無痕呢?他沒和你一塊嗎?”耳邊響起一個聲音,隔壁的門口站着一身白衣的那個秦霜,看着水心渾身滴着水,幾不可見的皺了一下眉。但是水心顯然沒有什麼心情來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轉臉瞥了她一眼便開門進了自己的屋子。
小二很快就打來熱水,水心退下一身的疲憊,放鬆的躺在木桶裡。頭輕輕的靠在桶壁上,拿着毛巾胡亂的擦拭身體。水汽蒸騰,把這一片小的空間映襯的朦朦朧朧。心思百轉千回,想着這幾天發生的一些事情。
“那雪影寒翠不但可以避毒還可以追蹤人的行跡”耳邊又想起流光的話,而此刻能和南疆神醫扯上關係的話就只有無痕,那個人真是讓人捉摸不透,若即若離的像是飄渺的煙霧一般。他可以放這麼珍貴的藥物在自己身上,還時刻留意自己的動向。還有那個楚夕寒,他和無痕之間相交不淺,卻絲毫沒在自己的跟前提到過無痕的隻言片語,綠蕪對了那個女子自從刺殺過自己一次後,便再也沒了蹤跡,是不是早已經被處決了。
胡亂的想着這些令人煩心的事情,水心竟然不知不覺的在水裡睡着,直到敲門聲響起才幽幽的轉醒,看着已經泛皺的手指,披了件衣服便去開門。
“公……子,這兒有您的一封書信。”
“嗯,知道了。”接過書信便又退了回去,房門嘭的一下被關上。房門口呆立的小二一個愣怔,回過神來瞅着裡面微亮的燭火,臉上浮起了紅暈,隨即又趕忙搖頭急衝衝的向樓下跑去。
“你這個臭小子,趕着投胎麼?”
“掌櫃的,那些個武林人士出去就沒再回來,你說是不是出事了。”
“哎,是呀,凶多吉少咯,去關門吧。”
“是。”
“啊,你沒事吧,快快來人。”頓時從屋子裡出來很多人,看着地上那個血淋淋只剩一口氣的人,睜大了眼睛。這不是蜀山派的那名弟子麼?其他人都去了哪裡?一連串的問號堆積在腦海裡,但是當下人們都關注着樓下的人。
水心開門便覺得,眼前一陣風疾馳而過,轉眼地上的人就被閃到身邊的宣揚扶了起來。
“其他人呢?還有那個魔頭呢?”宣揚的提高聲音急急的問着,一手託着那人的身體。
“死了。”
“都死了?”
“都死了,他們只留下了我一個人,……其實……我們”一句話沒說完便倒在地上沒了聲響,只是那瞪大的雙目顯然有着不可置信,和驚恐。宣揚站起身看也不看地上的人,向着人們大聲的說道“魔頭已死,各位武林英雄爲除魔頭,犧牲自己的性命,功不可沒。”
“是啊是啊,那個魔頭殺了那麼多的武林好漢,真該死。”
“可惜了,折損那麼多的英雄好漢。”
“哎……”
一時間大家一片哀痛,這間客棧瞬間被一種濃烈的悲哀籠罩。地上的人已經被人擡起,想必還可以風光大葬,接受人們一時的感激。
水心看着走上來的宣揚,眼中露出寒光,盯着那個身影直到眼前。
“你當時在哪?”嘴裡吐出這麼一句話,身體已經開始發抖。
“我在山下。”
“這場可笑的局裡,你們纔是贏家對麼?所有的
人都是你們手中的玩物對不對?”水心極力的剋制着內心的火種,看着這一臉理所應當的臉,質問着。
“沒有贏家。”宣揚也不躲避,迎上她的目光,冷冷的回視。
“他在哪?”
“……”沒有回答,宣揚只是眸中閃過怒意,卻又深深的壓下轉身離開。腦中回想着無痕的話“她肯定會猜到,隨她去好了,不要阻攔。”
水心衝出客棧的門,那黑髮隨風揚起,夾帶着決絕向外掠去。後面是小二大聲的叫喊,只是他剛追出去,外面便什麼都看不到了,一片漆黑。雨已經停住,空氣裡凝聚着濃重的泥土氣味。水心提氣飛奔向着楚園而去,那裡一輛馬車剛停住。水心渾身散發着憤怒,用上了十成的功力一躍而起,小童還來不及呼喊,便感覺黑影已經到了眼前。水心看都沒看小童,一把扯下簾子卻立馬目瞪口呆。
“水心,你……”無痕一把推開纏在他身上的楚夕寒,看着水心手裡拽着車簾布,臉上一片的驚異,頓時心裡如墜冰窟。連忙起身躍出了車外,剛一走進,水心便往後退了一大截。只見她用力的握緊那塊布,低下頭深深的呼吸了一下,擡起頭時眼底又恢復了冰冷。
“是不是你乾的?那些人是不是你殺的?”
“我只是做應該做的事而已。”
“應該?什麼應該?他們應該去死還是他們應該被你殺死?”
“水心,你不會懂我……”
“是啊,我怎麼會懂一個冷酷無情裝模作樣的人,你怎麼下得了手,也是爲了那塊爛鐵麼?你知道了對不對?所以要趕盡殺絕,你以爲它在我身上我就會雙手獻上給你嗎?你做夢。從今天開始我不在認識你?想來拿就殺了我……”
水心難得說這麼多的話,只是這句句都像是利刀劃在無痕的身上,他就那麼呆呆的看着水心眼中涌上的那抹憤恨,看着她取下腕間的玉珠手鍊扔到了自己的腳旁。
“我沒有想過……”
“那是你的事,雪影寒翠是吧無痕,你真是煞費苦心,自此無相見。”水心譏笑的看了他一眼,瞥見那一瞬間的疑惑笑得更歡,忽然收斂笑意,轉身投入一片黑暗。月亮適時的撥開雲層,看到了一場離別,復又趕緊的躲了起來。
水心的背影已經不再能看見,無痕彎腰撿起地上的手鍊,仔細的擦拭着上面的污漬。收入懷中一揮手,後面一人便飛了出來,那馬車瞬間崩塌,肇事者卻看都沒看一眼。只是看着手裡那冰涼的東西,喃喃自語“自此無相見。”
是的沒錯,那場戰局是以兩敗俱傷、全軍覆沒結束的。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那片林子無痕早就佈下七殺陣,用來結束那場愚蠢的戰鬥。那個流光的一切都被他掌握,所以那個所謂的朱雀令不可能在流光身上。而水心的動向自己一直都知曉,包括她見過流軒木,包括她得到朱雀令。所以,那林中上演的一場惡戰在他眼裡就是一場遊戲,最終那些人的下場只有一個——死。
七殺陣全稱“天昏地暗七殺大陣”,其特點是詭異、恐怖。置身於此陣中的人會陷入佈陣者施與的幻想當中,會被幻化中的惡念所襲,然後被困之人會全力廝殺,或者力盡而死,或者被身旁的人殺死。陰陽八卦變化莫測,人們在這個瀰漫着黑氣的陣勢中仿若孤身一人,其實質是與同伴互相廝殺。
此陣殘忍至極,入陣者非死不能出來,不費一兵一卒便可全
部絞殺。但是無痕也料到了水心會來,自己放在她身上的迷藥只是讓她的時機更對一些,結果很順利的清楚了所有的障礙。
可是贏了這個局,卻輸了她的心。
“你何必如此氣憤,你以爲你的那些過往她能接受,還是你接下來的行爲她會與你並肩作戰,何不就此打住,也不失爲一件好事。”
“我的事輪不到你來插手,不要以爲你救了我,就有什麼不同,收起你的那些手段。”轉身便向園內走去,留下楚夕寒站在門口,一臉的悲傷,眼前的這個人依舊那麼冰冷無情,他多重的身份更是神秘莫測,可是就那一絲溫情願意放在水心身上,偏偏好事多磨,兩個人背道而行。
“我們也配有感情的麼?”楚夕寒擡頭看着斑駁的夜空,合起摺扇輕輕的敲着額頭。看向水心消失的方向,露出一絲苦笑。
再看一路失魂落魄的水心,也是不好過,路上的髒水都擠進了鞋裡。身上忽然很冷,抱着手臂漫無目的的走着。停下腳步擡頭一看原來是初一家,推門而入發現燈還亮着,而初一則疲憊的趴在牀沿上,手裡還握着一個饅頭。手心裡面可以看到血漬,水心輕輕的拿起他的手來翻開,被那上面觸目驚心的猙獰傷口嚇了一跳。看着那個睡夢中還不安穩的初一,水心就那麼坐在牀沿地下,把頭埋在膝上,整整一晚。
“喂,喂,”身體被搖晃,耳邊傳來輕喚,水心茫然的擡起頭看到是初一的臉,便輕笑了一下。
“笑什麼?趕緊起來飯做好了。”水心站起來確是一陣暈眩,坐在牀上歇了一會兒才緩過神來,腿腳也不再麻痹。
熱氣騰騰的粥和饅頭,水心大口的吃起來,仿似好幾天沒吃東西,如狼似虎的樣子,引着初一也咧着嘴大口的吃着。
“我要走了,你如何打算?”
“走就走唄,關我什麼事。”頓時失了胃口,初一嘭一下把碗放在桌上,氣憤的說着。
“柳爺爺讓我照顧你,我沒照顧過人所以要問一下你的意思。”
“你還照顧我?”本想說一個女孩子怎麼照顧自己,還是改變了說法。原來還以爲是個少俠,現在看來一介女流自己怎麼被她照顧。
“我會帶你去別的地方,這要看你信不信我,明日我便離開,你想好後到客棧找我。”用袖子擦擦嘴轉身離開,留下初一對着空空如也的殘局發呆。
水心回到客棧的時候倒是遇上了給她寫信的朱玉蘭清,這人速度還真是快,剛寫了明天回來,今天竟然還會提前到。此時正搖着扇子坐在桌子旁看向窗外,身後立着的是許久未見的小四。許是在窗口看到了自己的身影,轉過頭來微笑着點頭。
“青雲山莊現在一片喜慶,你這樣一副哀容怕是不合時宜。”
“真囉嗦。”
“囉嗦,水心多日未見,你消瘦不少,身體不好麼。”朱玉蘭清說着就擡手向她伸來,卻被她用手隔開,冷漠的轉身向樓上走去。
“明日我估計還要帶一個讓人。”
“嗯,好。”聽到身後的回答,水心抿了一下嘴角,走向自己的房間。
青雲山莊,這個熟悉而陌生的名字,自己離開的這將近一年裡竟然沒有懷念過,看來吃鐵長大的是自己纔對,關上門收拾了一番,習慣性的扶上腕間那裡空空如也,才發現那東西早已物歸原主。倒在牀上,把臉埋在枕間,把自己催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