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宮內,銀光皚皚,當真是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麼。我的鄉在哪裡?合上窗戶,徒留月光流連忘返,在窗外徘徊不去,灑下萬點銀光支離破碎。
“啊,水心,太陽打西邊出來嗎,你起得這麼早啊。”火龍果一起來推開門便看見水心也從她的那間屋子裡走出來,衣衫整齊,臉上也沒有剛醒來時的朦朧,只是眼底的疲憊難以掩飾。
“嗯,不困。”
“外邊的天氣很不錯哎,還有點涼風,正適合郊遊哎,你說好不好?”火龍果一如既往的情緒高漲,歡快的蹦到水心跟前,指着那抹朝陽興奮的提議。
“好”郊遊,前世自己的家鄉就是在一個村落,由於性格的孤僻,那小山上的一草一木不知不覺的和自己成爲了朋友。深深的吸一口清新香甜的空氣,看着露珠流轉的光澤,也拉開了嘴角。
何苦自擾,本就不該去執着那些虛無縹緲的感情。如此淺嘗輒止即可,最是朦朧無知時,情才美麗的讓人眷戀。
轉頭看看笑意盎然的火龍果,不知道這裡的小村子,和前世那個泥土芬芳的小地方有何不同。
“好哇,我馬上去梳洗。”
兵貴神速,一點不假。看着這個一陣風出去,又刮回來的火龍果。水心無奈的搖頭,跟上她急匆匆向外面走的腳步。
“哎,無痕,你也這麼早啊,你們兩怎麼搞得,今天是什麼特殊的日子不成,都起個大早。”
無痕坐在院中,清晨的霧氣,彌散在他周圍如夢似幻。似乎呆了很久,連睫毛上都有微顫的水珠。他一笑傾城,亦傾心,只是另外的兩人都沒有這樣的心情。
“初晨空氣清新,所以出來感受一番。”轉過頭看向水心和火龍果,只是那眼底在掠過水心時停頓了一下。
“哦,那你自己感受吧,我要出去啦,走咯。”
“嗯,兩位盡興。”
看着走出去的身影,那強裝的微笑緩緩落下。那個人從始至終都沒看他一眼,那雙眼又凝結成冰,她夜不能寐,一如自己不能安眠。水心看似莫不在乎,其實卻膽小而脆弱,她不知道在隱藏着什麼,把感情濃縮於自己修築的銅牆鐵壁之內,不讓任何人接近。
手輕輕地搭在石桌上,探頭看着朝陽如暉。金黃順着他的側臉,緩緩落下,帶過一縷惆悵。
人走茶涼,還有那石桌上,深陷的掌印。
“哎呦,怎麼還在這樹林裡呀。”火龍果手裡拿着劍,到處亂劈,但是始終都沒看見一條路。
“你不是很厲害嗎?”水心跟在他身後,冷冷的揭她的短。
“人家怎麼知道會迷路嘛,山上連條路都沒有。”
“就嘴硬”
林間空氣清新,透着草本植物的芳香,陽光越過樹葉,交織的照在地上,仿若琉璃璀璨之極。
當然是在正常的欣賞情況下,如果你被困在樹林裡,兜兜轉轉早不到出路,那麼再好的景色也無心觀賞。
“這是什麼鬼林子啊”火龍果一時氣急,雙手放在嘴邊,像個大喇叭一樣的喊叫起來。尖銳的叫聲,衝出雲霄,驚起滿樹飛鳥。
“閉嘴。”水心一把捂住火龍果的嘴巴,眉角鼓動着。
“……”
兩個人背靠背坐在林子裡,看着滿目芳華,茫然無知。
“啊,那有個人,快點快點。”紅影一閃,已經掠出數丈。不遠處一個人揹着樹枝,順着一條路下來。
提氣跟上,及至眼前,一箇中年人揹着柴火,緩緩的由遠處走來。
“這位大哥,我和弟弟,本是出來遊玩,沒想到闖入這個林子,怎麼都出不去,還望大哥帶個路。”火龍果當下一個燦爛可愛的笑容,就把自己的狼狽遭遇解釋的天衣無縫。
“哎,客氣啥,兩位兄弟跟着俺下山就是。”咧嘴一下,露出潔白的牙齒。火龍果一看成功在那個大漢的身後得意的直做鬼臉,水心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轉頭跟上了前面的腳步。
一路上,跟着那位大哥,七拐八拐終於看到了遠處嫋嫋的炊煙,還有人家的屋頂。
“咕咕”肚子抗議的大聲叫嚷起來,火龍果一手揉着肚子,一手撓着腦袋,不好意思的乾笑着。
“兩位小哥,要是不嫌棄,就到俺家來吃個便飯吧。這離鎮上還有段路呢。”
“大哥,你真是個好人,你會有福報的。”
“小兄弟,太客氣,走吧。”
就這樣一路走到了這個臘九村,果然還是山間小村,農家的情調散發着令人落淚的味道。家畜家禽,在圈裡街上悠然的走着,平添了一份安詳和諧。土路上時時踢到石子,當然還有各種動物的糞。石頭切成的圍牆上攤着很多幹菜許是冬季的飼料,偶爾可以看到一個老人家牽着小娃娃的手,回到自己的家,回身緩緩的關上那個木柵欄。
木屋,土屋整齊的排列在這一片翠綠的地方,各種歡喜的聲音徘徊在上空,洋溢着幸福與知足。房前掛着曬乾的辣椒、蘑菇。淳樸的喜氣,在日光下,散發着溫暖的味道。
那位大漢一回屋就招呼着自家娘子爲水心他們準備飯菜,自己則陪着他們坐在院子裡的桌子旁說話。
“來來,兩位小哥,嚐嚐我們這農家的粗茶淡飯。沒有什麼好
東西,將就着吃吧。”那位女子,頭上圍着一塊蘭花的頭巾,眼睛很大,頰邊有兩個深深的酒窩,笑着說話時眼睛彎成月牙兒的形狀。
“大哥大嫂,這是什麼話,我們感激還來不及呢。”
“多謝兩位,都是好東西,吃的是人情味。”說着水心拿起筷子,細細的吃着飯。味道很好,都是新鮮的野菜,香脆可口,因爲沒有什麼作料,反倒多了蔬菜本來擁有的清香味道。
一時間,其樂融融。
怪不得五柳先生願意,棄一身凡塵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爹爹,孃親。”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子,從外面跑了回來。一看見兩個生人,倒是不害怕,站在那兩個眼珠子骨碌骨碌轉個不停。灰頭土臉,像是剛打完架回來。
“虎子,見了客人還不打招呼,風風火火的像什麼樣子。”秦大嫂一把拍在他的頭上,瞪了他一眼。
“見過哥哥。”
“你這是……”秦大嫂還沒來得及責備。
外面就想起吵雜的聲音,一羣小孩,衝進了他家的院子。
“秦虎,你把玉佩交出來,是大家一起發現的,你要自己獨吞嗎?”幾個小傢伙氣勢洶洶的跑到他們家門口,指着裡面的小虎大聲的叫嚷。
“明明是你們不敢過去拿,現在我拿回來了,你們又來搶,還有臉說。”小虎一個箭步衝到前頭,指着那個剛纔說話的孩子,諷刺的反駁道。
“哼,要不是我們提議去那看,你能拿到嗎?”
一時間,兩方互不相讓。
“喂,小子們,這玉佩是你們誰的呀?”火龍果捏着腔調,和那些小孩說道。
“是我們看到的”頓時兩邊的人回身,看着忽然走出的紅衣少俠,一時間大家都不再亂嚷嚷。
“那就是說,這玉佩不屬於你們任何一個人咯。”
“對,怎麼了?”
“可目前來看,它是擱在小虎的手裡,既然如此,就該歸他所有。你們看見了又不去拿,別人拿了你們再來搶,小小年紀竟如此厚顏無恥。還算是男子漢嗎,不覺得給人丟臉嗎?”
一羣小子,被夾槍帶棍的呵斥了一番,氣憤憤的看着火龍果抱在胸前的長劍,最後不情不願的走了。
“虎子,你到底撿了個什麼玉佩?”
“虎子從懷裡掏出一塊玉佩。一看就是上好的玉質,溫潤剔透。
“咦,這塊玉佩在哪見過啊,好面熟啊。”
“可是火小兄弟朋友之物。這種來歷不明的東西,咱一個老百姓,拿在手裡也是個禍端呀。”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看着兩位淳樸的人一臉焦慮,水心和紅龍果面面相覷,可是也不敢斷言到底是不是真的見過這塊玉佩。
“我也記不清,反正就好像是在哪見過。”
“虎子你們這是在哪發現的。”
“就是,就是……”虎子怯生生的看了自己的父親一眼,低聲的嘟囔着。
“在哪啊,吞吞吐吐的”大哥是個急性子,瞪着眼呵斥
“就是李寶死的那個林子裡。”一閉眼匆匆的擠出這麼一句,便迅速的躲在了火龍果的身後。
“啊,你這個臭小子,你尋那晦氣做什麼,這也不是道是什麼玉佩,趕緊拿去扔掉。”看着自己兒子驚恐的躲在一個外人身後,不由得也鬆了語氣。
“這村子死人啦,不會是剛纔那個林子吧。”火龍果一聽林子裡死了人,當下抱着肩問道。
“也就是這兩天的事,哎,真是造孽呀,這李寶平時老老實實,沒得罪什麼人吶,竟落得個這樣的下場。”秦虎嘆了一口氣,幽幽的講起了那件怪事。
“啊?原來那天酒樓傳的那個和青鳥鎮死狀一樣的就是他。”火龍果轉頭看向水心,兩人目光相遇同時流露出了困惑和擔憂,一時間大家的臉色都很難看。
“官府不管嗎?”
“一個小老百姓,誰管你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罷了。誰願意用這種小事來討這等晦氣。屍體還是鄉親們,看着可憐埋了的。”
“真是玄乎啊”
“趕緊把那東西扔了去。”從虎子手裡搶了出來,就要扔。
“哎,大哥,要不把它給我吧,或許能從上面知道些什麼。”火龍果攔住秦虎,伸手把玉佩放到手裡,長長的穗子從她的指尖垂下來。
“這可是個不祥的東西,兄弟可要小心吶。”秦虎本不是什麼貪財的人,現在更是認定這是件晦氣的東西,滿臉擔憂的看着火龍果,那份真摯的關心令她們很是感動。
“放心吧,我家老頭給我積了不少福。”
一家人,把他們送到村口,走了好遠,回頭看去都能依稀看到黑影在翹首觀望。
“過幾天,咱們買些東西來看他們吧,給他們錢又不要。”
“好”
相視而笑,爲了這人間最純真的心靈。
回去的時候,顯然就順暢多了,兩人順着秦虎指的路走了大約一個時辰,就看到了小鎮。今天街上倒是清靜,沒見什麼人。她們找了個小茶館,要了壺碧螺春,靠着窗戶坐下。這時進來兩名官府的小卒,兩人看似頗爲煩躁眉頭緊緊的皺着。
“哎,你說最近這是怎麼回事,冒
出這麼個奇怪的東西,擾得人連個覺都睡不好。”
“可不是,哎,你是沒見老張頭和小松,那個慘樣。”
“誰說不是,我光是聽着就想吐,這兩個熱都是實打實的好人,現在遇到這檔子事,剩下那孤兒寡母的該怎麼辦呀。”
“哎,上頭還把這件事壓着,可憐呀。”
“是啊……”
“……”
兩個人長吁短嘆的說了一番,本來是壓低着聲音,可不巧的是被水心和火龍果聽了個正着。
當下兩人眼底一暗,照這樣的情形,要不然就是有人冒充那個殺人魔,要不然就是這個喪心病狂的傢伙正在惡化。兩人被這個消息弄得也是心煩意亂,可是一個過客何來資格管這等閒事。
水心面冷心也不軟,而且儘量的把自己隱藏起來,不理會別人的事情,更不會平白的去同情他人,也就是說在她的身上缺少了人情味,缺少了作爲人該有的一些情感。那缺失的一部分,令她不斷的告誡自己,要遠離是非。
那兩個小衙役喝了幾杯茶便又走了出去,火龍果瞪着他們的背影一直到消失,忽然湊到水心身邊低聲的說。
“心兒,咱麼來查這個案子吧。”
“隨你。”
“真的,你太……”火龍果一聽當下,激動地拉起水心的手,可瞬間就被凍結。
“但是與我無關。”水心拋下這句話,站起身便往外面走去,本就與我無關,何苦庸人自擾自是有人處理這一切。
“哎,心兒,你等等我呀,咱麼……。”
火龍果站起身急忙追着水心的腳步,一出茶館的門子,撲面而來的熱氣黏在臉上,堵住了毛孔讓人很是難受。水心一直都沉默不語,反觀火龍果也眉頭緊鎖,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着,帶動了一股沉悶的氣息。
“喂……”
水心本是緩緩的走在前面,忽然胳膊上一個大力,扭頭一看火龍果拉着自己快速的往旁邊的一家店鋪跑去。兩人一進去便躲在門的後面,探出頭往外面看。似乎是看到了什麼人,過了一會兒火龍果拍着胸脯,轉過頭看着水心一臉的鐵青。然後往後面一看,不由的笑了起來。
因爲她們無意間跑到了一間“棺材鋪”,兩人正不偏不倚的站在一副大棺材前面,忽然感覺四處嗖嗖的竄着陰風。火龍果收住笑聲牽起水心的袖子,兩人又急忙的走了出來。
她們兩人的身影一消失,一角門簾輕輕的掀開,一雙探尋的眼神伸出來,還有那勾起的殷紅脣角。啪一下,一把雪白的摺扇打開輕輕的掩住半張臉。
“繼續”一個略微低沉的聲音響起,簾子被放下,輕輕的晃着。
鋪子外面。
“你看見誰了?”
“嗯,就是我家裡的人,我怕被認出來,肯定會把我捆回去的。”說着低下頭踢着腳邊的石子兒。
水心不由得在心底生出一種不快的感覺,名爲嫉妒。
是的,她在嫉妒,總有一類人在默唸在祈禱,盼望着自己可以得到溫暖的圍繞,得到無微不至的關懷。
可是總有一類人,會不滿足自己的所得,爲了表示自己的存在感,爲了汲取所有人的關注,肆意的消耗他們的在意。
心底的那份不滿在看到,火龍果那扭捏的態度,和泛紅的雙頰時,又緩緩的被吞嚥。
“回去吧。”
“嗯”擡起頭,眼中依舊清澈乾淨。
那個別院依舊安靜如常,無痕和小童依舊不在,而且小童神情好似非常的疲憊,像是被什麼東西在吸食元氣。想到這兒,水心不禁一個惡寒,難道是這個世界存在着什麼異次元空間的生物,比如說妖,或者是惡靈。
花圃裡的花開得異常的妖豔,仿似有吸收不完的食料,周圍的一圈朱瑾一米多高被修剪的整齊,向四周伸展的肢體。硃紅的花瓣紅豔欲滴,莖上的茸毛乖巧貼着枝幹。不知何時後門處栽植了一片罌粟花,同樣是妖豔的大紅色。
水心挑挑眉,確實有些困惑,但也沒有細想。
“心兒,你看我挑了幾匹素色的緞子,咱們等着給虎子他們送去吧。”遠遠的火龍果站在自己的門口向着亭子裡的水心大聲的喊着,手裡還抱了幾匹布,喜滋滋的看着她。
還記得那些布都是無痕送來的,水心的多是素色或者黑色,而火龍果的就比較豔麗,紅色系的較多。當然自己都沒有用,只是堆放在屋子裡,此時能派上用場自是好的。
“好”點點頭,也從亭子裡走出來。
“果兒姑娘,主子說今晚月河畔有花燈會,望二位前去觀賞。”水心看着那個老奴徑直走向火龍果,低着頭弓着身,雪白的頭髮和鬍鬚,在白天反而多了分柔和。
“真的呀,無痕呢?他去嗎?”
“主子會在那裡等候。”老奴依舊無波的聲音,講完這些話,便恭謹的退了下去,一直都沒有擡頭。
“心兒,你看……”
“去吧。”無奈火龍果又要撒嬌,水心心領神會,索性也就依了她。
花燈會,又不是元宵節,果然是得入鄉隨俗。
兩人收拾好衣物,坐等月色。隨手拿出一本書,看着上面的一行記載,水心一下坐直了身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