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兒喜歡的是那名神秘醫生,她和安俊之間的關係,只是同夥?學校外面小店的老闆暗戀林安兒,許文蕙又傾慕這個人——”高零在分析的板上標註這些人的關係,順便把夏櫻留下的小店老闆的照片貼上去。
他們之間形成了兩個三角形,既有交集又不是同一個圈子,要說誰身上還有疑點,還能從誰那裡入手去追查林安兒、安俊和簫瀾的事件,目前來說,也只有許文蕙了。
高零把一塊紅色磁鐵放在許文蕙的照片上,腦海裡那些關於她的情感信息和記憶畫面慢慢被翻上來。
只要是他曾經觸碰過鮮血的人,就像和這個人建立起血的聯繫,會有一種特別敏銳的直覺。
在巨大的記憶儲存空間裡,有些人的信息會暫時沉澱下去,而剛剛碰觸過血液和讀取過記憶畫面的人的資料會懸浮在上面。
高零循着許文蕙的血液氣息,便能從自己大腦內那條記憶長河裡找出和她有關的情報。
擁有這種能力並逐漸熟練掌握使用技巧後,高零才深刻的體會到,人們把歷史比喻成一條長河的準確性。
生命、記憶也是一條長河,陳年舊事沉澱下去,而新鮮的事物和目之所及的人事會一直漂浮在最上方,它們共同積累起經歷豐富的人生,共同組成人的多面性和複雜性。
每一次遇見和靠近都是冒險,喜歡和厭惡的情緒會隨之滋生蔓延,最後像藤蔓一樣,把人們緊緊纏繞在一起。
用夏櫻的話說就是“相愛相殺”,是的,她用這樣的說法總結了林安兒和許文蕙最後演變出來的關係。
許文蕙對林安兒羨慕嫉妒恨,她喜歡的男人傾心於林安兒這樣的女生,當林安兒還是正牌乖乖女模範生的那會,許文蕙還能默默壓抑自己內心的情感。可是,林安兒變了,就像狠狠踐踏了別人的喜歡,許文蕙由此生出更渾濁的恨意。
許文蕙想找林安兒麻煩的話,倒還能理解,林安兒爲什麼也對許文蕙懷有憎惡的情緒?明明不需要出現,非要帶着一大幫痞子去學校門口高調鬧事,當衆羞辱許文蕙,最後鬧出事端。
【要是安兒沒有遇到那個安俊,就沒有這些事,明年7月,她就能成爲大學生。】林安兒的父親林毅風前幾日打電話的時候,還這樣感慨過。
高零沒有急於替安俊洗白嫌疑,且不說林安兒喜歡的男人是誰,她是否一直被那個男人控制着,她的所作所爲是不是都受他的指使,在林安兒的母親吳芬審判結束之前,高零不想再增加林毅風的精神負擔了。
錯誤的相遇,錯誤的迷戀,紛紛亂亂的線牽繫着每個人,越是錯誤的連線越是纏繞得緊,令人無法掙脫。
“前輩,你今天很噁心啊。”柯飛一臉驚悚地望着對面的高零。
高零笑眯眯把一杯熱牛奶遞給他:“來,快試試我的手藝?好久沒下廚,差點把烤箱引爆了哈哈。”
“並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吧,前輩你笑容很可怕,趕快別笑了!像平時那樣吐槽我,使喚我給你做早餐啊!那纔是你原來的樣子!”
柯飛直接推開牛奶杯,使勁搖頭,覺得這杯牛奶和桌面上擺滿的破破爛爛的荷包蛋、烤焦的麪包、賣相奇怪的蔬果沙拉都不能吃,吃了後果不堪設想。
“瞧你說的什麼話?太傷我的心了。前輩偶爾想親手下廚,做點好吃的犒勞你,居然懷疑我的一番苦心。”高零假裝傷心,唉聲嘆氣地坐下,用叉子戳那小盆蔬果沙拉。
“我吃,我吃就是,前輩別再折磨那盆蔬果沙拉,夠難看了。”柯飛嚐了嚐看起來最安全的荷包蛋,味道居然不錯,只是看起來沒什麼食慾罷了。
“好吃嗎?”高零微笑着逼近柯飛,鼻尖都快碰到一起了。
高零的笑容簡直讓柯飛毛骨悚然,他覺得身上每一個毛孔都冷的寒顫,趕緊制止道:“前輩,有話直說吧,想讓我幫你做什麼事?”
柯飛舉起麪包投降,他受不了高零的糖衣炮彈,那麼難吃的糖衣炮彈,還不如索性給他來一刀痛快。
“關於許文蕙和林安兒的事情,你知道點什麼嗎?尤其是許文蕙,她真的和死去的安俊、被抓的痞子們沒有其他關係?只是單純的受害者?”
“那些痞子,沒有提過跟許文蕙有交集,那天他們是跟着林安兒、安俊去學校門口堵人滋事的,事先都不認識許文蕙。至於許文蕙隱瞞了什麼,我們也很想知道,但是恐怕媒體比我們更擅長挖別人的隱私。”
“嘿”,高零忍不住輕輕笑起來,“看來我做的早餐真的很難吃,你居然不跟我說原則和職業操守,那麼順攤就把情報泄露給我。”
“不,這個不算情報,因爲跟我們正在調查的案件沒關係。我們只負責調查吳芬殺死林安兒、簫瀾殺死安俊這兩起殺人事件,動機、現場偵查、證據證物,我們應該做的事情,只有這些。”
柯飛喝了一口牛奶,眼神裡透着幾分無力,繼續說道:“我們不會隨意猜度被害人、犯人
之間的情感糾紛和內心世界,媒體則過分猜度,說不定像前輩這樣的人,處於這樣的身份和立場,能看到更多真相。”
“許文蕙和林安兒之間有感情糾紛,許文蕙喜歡的男人卻暗戀林安兒,林安兒對許文蕙又懷有憎惡的情感。但是,林安兒性格大變和發瘋襲擊親生母親,簫瀾發瘋刺死安俊的原因都還不清楚。”高零把隱藏在櫃子後面的黑板轉出來,展現於柯飛面前,敲黑板作總結,“現在簫瀾瘋了,林安兒和安俊死了,只剩下許文蕙這條線。”
“前輩,我就知道你沒有忘記追查真相的使命!”
柯飛激動得要撲過去擁抱高零,被高零及時推開,冷冷道:“你別誤會,我只是作爲一名偵探,接受委託進行的調查。林安兒的父母都很好奇,女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纔會變成那副令他們陌生的樣子,最後發生悲劇。”
“林安兒就是喜歡上安俊,受他唆使,被洗腦了,纔會變了個人一樣吧?很可能她之前在父母面前裝乖巧,其實內心很叛逆。”
“表面看起來,確實如此。”
高零這句話,可把柯飛的好奇心完全喚起了,他更加死纏爛打追問道:“我哪裡弄錯了?林安兒喜歡的對象不是安俊?還是林安兒的變化並非出於自願?”
不愧是現任新銳警員,洞察力和反應能力都很強,高零心裡暗暗欣慰:柯飛能夠成爲比自己、比遊沐都要優秀的警員。
“還有一些細節需要確認,如果你願意幫忙,進展會快很多。”高零停下來,先等柯飛答應,見他爲難又勉強地點點頭,才繼續說,“安俊、林安兒和那些痞子後面的勢力,你可以從這條線去查一下。”
柯飛兩眼放光地盯着那塊黑板上的資料、分析和人物連線、線索標記,猛的回頭喊道:“前輩不愧是我的偶像!知道嗎?我還在接受訓練的時候,就聽說你的事蹟,他們都叫你神探。”
“神探”,高零自言自語地重複這個稱號,笑着自嘲,“現在的我,更適合這個名號。”
“前輩爲什麼覺得林安兒他們這件事背後有黑手?一般人都覺得是一羣不懂事的小混混惹是生非,最後鬧出人命,媒體們現在關注和炒作的話題,更多是聯繫校方、家庭教育在剖析林安兒和簫瀾從好學生走向悲劇的原因。”
高零不禁笑出聲來:“噗,每次有事件發生,在初期一片混亂中,總要有人背鍋,這也是我們儘快查明真相的動力之一,爲了不讓錯誤持續太久。”
每一次事件的擴大和惡化,都可能源於錯誤的走向誤導,總要有人努力去把真相原本的樣子還原出來,制止這種傷害。
“我只會寫小說,不太適合做這種事情吧?”一大早就被請到編輯室的劉佳雯,還沒從昨天昏天暗地趕稿後又海吃海喝一頓的疲勞中恢復過來,跟胖妞吃了三人份的美食,撐得她扶牆回家。
睡了一夜起來,身體感覺負擔很重,內心只想拒絕任何臨時增加的工作。
“沒錯,就因爲你不適合,才讓你去做。許文蕙家人對我們媒體產生了誤解和排斥情緒,我們對事件原貌的瞭解止步難前。很多高中女生喜歡你寫的書和電視劇,我們調查過,許文蕙好像也是你的粉絲,由你去採訪她,以爲她寫一篇最貼近真實的記錄報道,再合適不過。”
總編苦口婆心,又是給小不點劉佳雯遞茶,又是向她承諾“你的新書會安排最好的宣傳和運營負責”,總算讓小不點接下了採訪許文蕙和爲她寫一篇澄清報道的工作。
見到許文蕙的時候,她的臉色明顯比之前被一大羣媒體圍堵時好多了,她的母親得知劉佳雯是來替女兒伸冤,連連感謝,許文蕙親眼見到家中藏書上的作者,更是心情大好,倒不像是剛剛經歷過那些可怕事情的樣子。
“太太寫的那本《永眠的愛人》,我很喜歡,沒想到能這樣跟太太見面和相處。太太,你相信我嗎?我真的沒有跟那些痞子、不良來往,是林安兒帶他們來鬧事,想報復我。”許文蕙一邊向劉佳雯展示她書櫃裡一排的小說,一邊憤憤然爲自己申辯。
“林安兒對你有怨恨?”劉佳雯停下手中記錄的筆,將錄音筆靠近一些,示意許文蕙可以詳說。
“她表面上裝的清純,其實很奸詐,擅長誘惑男人,知道怎麼抓住男人的心,她還特別喜歡搶走別人的東西,我喜歡的掛飾、文具,甚至男生,她都會搶走,每次還笑着說‘我覺得更適合我,對吧’。”
許文蕙說着,眼眶紅了一圈,聲音有些哽咽,劉佳雯會意地問道:“所以,你認爲林安兒出於對你的怨恨,才故意搶走你喜歡的東西和男生,是嗎?愛和恨,可以有原因,也可以是無緣無故產生,不知道林安兒對你的怨恨,是哪一種?”
許文蕙似乎沒有料到劉佳雯會這樣問,愣住了,劉佳雯忙換了一種說法:“你覺得,林安兒爲什麼會怨恨你?爲什麼就喜歡搶走你的東西?偏偏針對你?”
“因爲,除了我,沒有第二個人能夠贏她。
只有我的成績超過她,只有我比她更受大家歡迎,校慶舞會上,最受女生們歡迎的學生會長邀請的舞伴是我,不是她。我知道,她表面上跟我友好,逢人就說跟我是好姐妹,其實內心一直恨我。”
劉佳雯靜靜地注視着面前這位伶牙俐齒又表情豐富的女高中生,和想象中柔弱的受害者有些不同,她的聲調高亢,情緒波動很強,從她口中塑造出來的林安兒,是一個非常糟糕的女生。
劉佳雯默默做着整理,不時悄悄觀察還在盤點林安兒惡劣行徑的許文蕙,突然想起什麼,猛地跑到房門口,衝着廚房方向大喊:“媽!我讓你準備的水果呢?怎麼還沒弄好?”
那位身材瘦小的母親,慌忙答應:“我想着先準備些茶點,還沒——”
許文蕙一聽母親還沒準備水果,臉色一變,像是受到一股力量的推動,整個人衝進了廚房,憤怒奪過水果刀:“算了!我自己來!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太太她喜歡吃水果!我看過她的新書直播訪談,她說過的,最喜歡蘋果、芒果和菠蘿!”
“你不要亂弄,小心手啊!”母親話音剛落,許文蕙手指就被割破了,但她像是被那股莫名的憤怒和衝動控制着,絲毫沒有停下手中動作的意思。
“小蕙,小蕙,你的手。”母親無助地哭着,渾身顫抖,像是許文蕙身上有令她恐懼的東西,她上前阻攔的話,那隻兇猛的野獸就會從許文蕙身體裡跑出來,狠狠撕裂她女兒的身體。
那位母親向驚呆的劉佳雯投來請求的目光,劉佳雯這纔回過神來,意識到只有自己能夠阻止許文蕙。
“小蕙,你的手流血了,不要再弄水果了!茶點我也很喜歡,不只是水果,所以你不要再弄了!”劉佳雯是名副其實的小個子,拼盡全力抱緊許文蕙,顯得十分困難,一個趔趄,兩個人還一起倒在地上了。
重重撞擊地面,許文蕙破開的手指撞到地面的劇烈疼痛感迅速傳遍全身,刺激她的每一個細胞,總算令她清醒了一些。
“我,我只是想好好招待太太,難得太太來家裡,還要幫我寫報道。太太,你相信我吧?林安兒真的做了很多壞事,她還想殺自己的母親,難道不是該死嗎?”許文蕙說着,表情變得猙獰,嘴角分明露出了笑意。
劉佳雯隱隱察覺到,好像有不少東西搞錯了,媒體之前的報道,還有目前呈現於世人眼前的許文蕙的形象和林安兒死亡的真相。
“太太,可以幫我籤個名嗎?”劉佳雯走到門外,許文蕙才抱着一本書追出來,靦腆地笑着說,“如果有太太的簽名,我就可以跟班裡的女生們炫耀,我們班裡不少女生在追你寫的小說和連續劇。”
小不點擡了擡手,發現剛纔阻攔許文蕙的時候用力過度,好像有些扭傷了手腕。倒也不全是許文蕙導致的,她這手腕疼早就是職業病,每天十隻手指要在鍵盤上游走好幾個小時,甚至十幾個小時,痠疼是在所難免。
“叫我‘佳雯姐’就可以。文蕙,要是有什麼煩惱或想不通的事情,可以再聯繫我,給我寫郵件,我看到之後會及時回覆你的。”小不點晃了一下手,沒那麼疼了,才用流暢的筆畫寫上幾句祝福和自己的名字。
許文蕙搶過書,看了一眼,滿意地笑起來:“太好了,佳雯姐,你一定要幫我寫好報道,把林安兒的醜事公告天下,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死有餘辜!”
小不點望着許文蕙歡喜跑回家的背影,她那位瘦小的母親始終滿臉憂愁地注視着她,等她回到家門口,母親立刻伸手把她拉進去,卻被許文蕙粗暴地甩開。
許文蕙先進了家門,她母親忙關門追上去,小不點站在不遠處,依稀還能聽到許家傳來的大吼大叫,是許文蕙歇斯底里的聲音。
她時而可愛,時而狂躁,時而憤怒,時而歡喜,有很強的控制慾,對自己認定的事情盲目偏執,許文蕙的狀態根本不正常。
更可怕的是,她不斷地說謊。
“林安兒憎恨我,她要毀掉我。”小不點回想許文蕙說這句話時的表情,並不是害怕,而是充滿了惡意。
拼命憎恨別人的人,是許文蕙。
許文蕙由心而發的恨意,明顯衝着林安兒。林安兒被母親吳芬錯手殺死,這個結果出乎意料,許文蕙內心無處宣泄的憤怒和恨意,開始發泄在其他人和事上面。
放任許文蕙不管的話,很可能會釀成另一場悲劇。
林安兒的悲劇是怎麼造成的,許文蕙會不會是在重複她悲劇的軌跡,小不點有這樣不祥的預感,她急需求解,希望能夠有誰和她一起阻止悲劇再次發生。
“夏櫻!你們偵探事務所的地址,可以告訴我嗎?現在方便嗎?我想過去!”
小不點快步走在小區林蔭道上,林蔭茂盛,寒冬也沒有將它們全部染黃和擊倒,這些錯落的植物把小區分割成一片一片的不規則區域,小不點走得很着急,七繞八彎走得發暈才終於來到大馬路,隨手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高零偵探事務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