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夙夜停頓那一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可隨後抹去的那一下,穩準狠!那枚印記渙散消失……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
聞人千絕被他的味道兇狠佔領着,也清晰地感覺到脖子上某塊地方一熱,似乎什麼東西就此消失。
雙眸驟然渙散,那一刻的感覺,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她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卻在那一刻清晰地感覺到,兩個人之間的聯結,斷掉了。無法修復。
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的。只記得百里夙夜離開了她的脣,冷冷地道:“你自由了。”
那一刻,他恢復了高高在上的七殿下,萬人敬仰,殺伐戰神,完美無缺。看她的神情如同看着一個陌生人,不起一絲波瀾。
“謝謝七殿下。”她笑着仰頭,依然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彷彿剛纔被佔了便宜根本不在乎,只是被狗咬了一口,她仰着頭,雙手後背,一副痞氣的女王範兒。
直到看到那道玄色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
聞人千絕瞬間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一般,驕傲如他,他們也就這麼結束了。靠着牆壁緩慢地坐下來。
外面,停着一輛玄黑色的轎子,管家親自侍立在兩旁,看到了百里夙夜出來,目光自然往他身後望去,卻沒看到那個頎長單薄的身影,不由得一愣。
再看主子的神色,知道里面恐怕發生了不好的事情,立刻二話不說,打開了轎子的簾子,百里夙夜矮身,坐在了裡面。
絕世的容顏淡漠如敦煌雕刻的神祇,無情地掩藏在了黑色轎簾的後面。
“回夜宮。”他的聲音也淡漠如斯,讓管家全身一寒,立刻起了轎子跟在身邊,心裡琢磨着不對勁。
要知道主子現在的身體狀況,本不該出夜宮的,卻爲着昨晚將她一個人扔在浴室的事情過不去,不顧衆人的反對,特意出來接她回去。
這個女人到底知不知好歹!
主上……多少女人求一眼而不得,這個女人卻如此任意糟蹋。
黑轎裡面,百里夙夜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再也撐不住,白髮盡顯,紫眸璀璨如銀河星辰。他剛剛能維持一個平時的外表,已經很耗心神了。
這具身體就如白凌說的,已經千瘡百孔。
外面的管家驀然感覺到周圍變冷了,寒氣一點點侵蝕着黑色的轎子,管家垂眸,不爽得很。
目光一落,卻看到了黑轎下面已經開始結冰!
冰霜從轎子下面開始蔓延,一點點侵蝕過去,所到之處,全部化爲堅冰。
主子!
管家的眼神瞬間變了,冷下了語氣:“快點趕回夜宮,快!”
轎子裡,那張絕世的容顏越來越白,彷彿紙一般,百里夙夜脣邊卻掛着邪肆的笑意,擡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指尖都散發着嫋嫋寒氣。
心,跳動的節奏很不一樣。
千錘百煉後被揪住,纏纏綿綿不斷的窒息感。讓人想一把將心掏出來,看看出了什麼毛病。
脣邊邪肆的笑意愈加擴大,他那雙妖孽的紫眸裡,泛出點點的戲謔,這便是被情傷到的感覺麼?
不過……如此……
手按在胸口,聞人千絕垂眸半晌,手指在心口緊了再緊,死死抵着。彷彿多用一分力,那裡就多安靜一點點。
歐陽君諾還沒走,站在旁邊靜默地陪着她。只是那雙一向狡黠腹黑的狐狸眸裡,多了不一樣的情緒。他淡淡地蹲下身子,想伸手去擦她眼角的淚水,卻發現那裡一滴淚水都沒有。
他微微感到詫異,這個女人到底對夜是什麼感覺。說有感情吧?剛纔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她竟然都不哭。
說沒有……她現在又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終究還是自己支撐着站了起來。聞人千絕的腳步略微虛浮,拿起古刀背在身後彷彿多了幾分安全感,她撐着往外面走。
歐陽君諾跟上去扶了一把:“你身體不舒服?”
她倒是希望此刻身體真的有點什麼不好了。
流血、疼痛。或是頭疼腦熱的。
可惜什麼都沒有,她連注意力都沒辦法轉移,只是覺得胸口窩囊得很。
“心塞啊,好想拿刀捅一捅啊。”她笑,凜然的眉目彎成了好看的模樣,半真半假。
歐陽君諾怔住的當口,她已經走下了樓,外面還是安靜的,青樓晚上才做生意,白天,尤其是早上,還是那些姑娘們休息的時候。
偌大的樓子裡,紙醉金迷,彷彿只剩了兩個人。
喧囂過後沉默才最是沉寂,得到之後失去,纔是真正的失去。
聞人千絕背後揹着一把黑布纏繞的古刀,走路樣子已經恢復了平日裡的孤絕。歐陽君諾算着,此刻應該回去看百里夙夜的身體
情況。
可……鏡片後的狐狸眸微微失神了一瞬,還是跟上了聞人千絕的步伐。
小酒館裡,油漬的桌子上擺着兩罈好酒。
聞人千絕拍開泥封,不需要碗,直接灌了下去,店小二說,這是店裡的鎮店之寶,幾十年的女兒紅,她喝起來確實不錯,口感比其他的酒柔,芳香的味道也很醇厚。緩慢地在嘴裡化開,彷彿自己跟着經歷了幾十年的歲月。
歐陽君諾坐在她的對面,他也不清楚自己爲何跟着她來了這裡。只是……修長的手指握緊了又鬆開,或許又那麼一點的歉疚吧。
終究這兩個人,是因他說的那些話而分開。
“我原本以爲,你不是借酒消愁的人。”歐陽君諾擡眸,眼睛裡有緩慢的笑意。
“讓你失望了。我不過也是個俗人。”聞人千絕聳聳肩,她便是這樣的,希望生活痛快淋漓,永遠不要有缺憾,可生活面前,命運總是站在高處冷冷地嘲笑着你,等你撲過來的時候再一把將你撕碎!
她不服輸,但是偶爾也會累。
歐陽君諾伸手,按住了她的手:“這些酒,我若替你喝了,你就別再喝了。如何?”他說話的樣子很慢,語氣淡淡,聽不出什麼起伏。
聞人千絕歪了頭,托腮,眼眸掃了一眼旁邊的兩罈子酒。
幾十年的女兒紅,不是鬧着玩的。她還從未見過風度翩翩的歐陽君諾喝醉過。慵懶地托腮,聞人千絕的脣邊泛出了笑意,沒說話。
“那我就當你同意了。”歐陽君諾拿過了桌上的那壇開了封的酒,一隻手穩穩地擡起,飲了下去。
水流入口的聲音不停,他也不停。
側顏清俊無瑕,能看到那玫瑰金色的鏡框變成了一條線。他喝酒的樣子很是優雅,一滴沒有流出來。
鏗!將酒罈放在了桌子上。
“一罈。”歐陽君諾淡淡道,脣邊沾染了酒漬。
聞人千絕挑眉,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酒量不錯。你答應我的事,做了麼?”
大半罈子的酒喝了下去,他的臉色居然一點都沒有變化,這種酒量,連整日泡在了萬丈紅塵中的裴遠歌都是比不上的。
“第二壇。”歐陽君諾拍開了第二壇的泥封,眼眸轉瞬不動,只看着聞人千絕。說話的聲音也是淡淡的:“我已經讓人放出消息,那天七殿下在迷情苑說的話,是爲了救你。你們兩人的關係,很快就會被撇清。”他拿起了第二壇喝了下去……
鏗!第二個酒罈子放在桌子上的時候,他的臉色仍然一點沒變。滿身的風度翩翩不變。他還是那個京城第一公子——歐陽君諾。
“千絕,可以走了麼?”歐陽君諾牽起嘴角,一泓溫柔。
聞人千絕拿起空空的酒罈嗅聞了一下,芳香的味道還在,可裡面的酒一滴都不剩了。無奈地揉了揉鼻子:“賠我的酒。很貴的。”
歐陽君諾:“……剛纔……”
“剛纔是你說的,我可沒說什麼。”聞人千絕皺了皺鼻子,還是很鬱悶,兩罈子好酒,這下連喝口小酒消消愁的權利都被剝奪了。她忽然沒來由地覺得很委屈,鼻子發酸,眼眶也生疼。
哪怕是在被打斷肋骨的時候,她都不曾哭。所有信任的人都背叛自己的時候,她也不曾哭。可這個時候,她卻猛然很委屈,委屈得想哭……
歐陽君諾:……
還有比她臉皮更厚的女人嗎?
“好。我賠。”歐陽君諾叫來了店老闆,嘴角牽起了腹黑的笑意,三言兩語過後,店老闆就走了過來:“姑娘,以後這家店就是你的,隨時想喝隨時來。”
聞人千絕嘴角抽了一抽,她笑意溫柔:“你是說,這家店是我的?”
“嗯。”店老闆笑眯眯地回眸看了一眼歐陽君諾:“那位公子替姑娘買下來了。”
聞人千絕起身就走,有錢了不起啊?有錢就能買來開心?早知今日,又何必告訴她,娑婆果是被她吃了。不……總有一天她會知道的。
心裡一時繁雜無比,失魂落魄的時候,卻聽到身邊有人在討論:“聽說沒有,白家那個小姐明天早上就要被斬首了!”
“怎麼這麼匆忙啊?”
“哎!還不是今天早上花街出現的那具屍體?據說啊,如果不殺了那個妖孽,白家的餘孽就會一直作亂下去!”
心裡猛然如遭雷擊,聞人千絕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領,眸子冷如刀鋒:“你說什麼?”
“沒說什麼沒說什麼啊……白家的事情誰不知道,你、你去打聽打聽不就知道了?”那人嚇得屁滾尿流。
“算了。”歐陽君諾的手淡淡落在她的肩頭:“我去叫人打聽打聽。”被她一把掙脫,鬆開了那人,她又回頭,聲音冷得好像從冰裡撈出來的:“我要去劫獄,告訴我,她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