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人間道(十七)
冷肅看見青逸的手一點點靠近自己,強忍着不讓自己動,直到手指碰到自己的衣袖的瞬間,才猛地將青逸死死摟住,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揉』進骨血中。
他方纔殺了人,那樣輕飄飄地,一條人命就此消逝,冷肅發覺自己心中居然沒有多少感覺,只是涼涼的。此時冷肅方纔發覺,除卻之前與自己有過交集的修者,生命在他心中絲毫分量都沒有。
冷肅沒想過要殺人,他會進入那裡只是想要與過去的自己告別。現今的冷肅不是前世那個經歷過千錘百煉的血公子,凡俗發生的事情對血公子已經無所謂了,可對冷肅來說,還是需要渡過的一個門檻。最初他只想在裡面坐上一坐,喝上一杯酒,笑看這紅塵中被矇蔽了雙眼的人即可。儘管只是一個過場,但對冷肅來說意義重大,所以青逸才會由着他進去。
他點了那個迎上來的少年作陪,尋了個樓上雅間,左邊是下面燈紅酒綠的大廳,他淡淡地看着下面醉生夢死之人,恍惚間覺得這些不過是過眼煙雲,沒什麼可在意的。
那陪酒少年難得遇到個俊逸非凡的男子,又是出手大方,雖然這人有些冷,但他還是賣力地伺候,一是敬業,二也是覺得這等優質之人此生只怕就能遇到這一次,何不及時行樂。
冷肅被他纏得煩了,趕他下樓。少年不好再回大廳,只是泱泱地從右邊去了後院。後院多是不當紅的小倌及正在調/教中的新手住的地方,此時前廳忙,他們有的作陪有的偷偷觀摩,後院卻是很靜的,剛好去消磨時間。冷肅覺得時候差不多正要離去時,卻聽見幾聲帶着痛苦的呻/『吟』,他順着雅間右手邊望去,眼力極好的他在黑夜中也能看清那等齷齪之事。
方纔那少年被箇中年男子壓在身下,眼神有些空洞,只有在被弄疼時纔會發出呻/『吟』聲。他的表情好似隱忍又好似習慣,最後化作等待,等待着這場乏味歡愛的結束。冷肅眼睛微眯,青樓楚館中不準偷吃的規矩有,但私下陽奉陰違的也有。在初夜之前只能用別的方法代替,而初夜後則是威『逼』利誘或是男盜女娼了。
他隱約記得過去的自己也曾被人這樣『逼』迫着,一時間中年男子的臉與那時之人的臉融合在一起,他的手微微一動,掌中筷子擊出,中年男子驀地停止了動作。
少年見他突然停下,頸間有黏溼的『液』體滴下,他抖着手『摸』過去,微微的燈光下見那人脖子上『插』/着一根細細的木棍,連聲音都沒有發出便死了。少年畢竟只是個普通的小倌,哪裡見過這等陣仗,他驚慌之下叫喊出聲。冷肅立時察覺到不妙,飛身下去將這少年拎了出去。
夜半偷偷回到客棧後,將發抖的少年丟到一旁,冷肅抱着青逸細細說着那時的事情。他不需要原諒,控制不住殺了人是他的錯,只求青逸不要用異樣的眼光看他。
視線交匯,青逸立時察覺到他的心思。他側過身微微看了那身上沾血的少年一眼,最終是將手撫上冷肅的臉龐。
“我沒辦法說你做的對,”青逸平靜道,“但你將這少年帶出來,是怕連累到他嗎?”
冷肅沒有點頭,他當時只是隨手爲之,究竟是不是如青逸所說自己也不清楚了。
“我知道了。”青逸起身將少年拎起,從窗子帶出去。
少年抖着身子,只能不停哀求他們放過他。
青逸平聲道:“誰也沒有要傷你,明日便帶你離開這裡改頭換面,換個身份在遠些的地方生活。屆時拿着錢,你是想平靜過日子還是重『操』舊業,都是你自己的事。若你有家人,我也會想辦法幫他們解決麻煩。”
少年瞪大了眼睛,沒想到遇到殺人狂魔卻還這般溫柔。他瞧着青逸冷然的臉,看着看着就臉紅了,着實英俊。如冷肅青逸這等好看之人,他是從來都沒見過。一時間少年只覺得臨死前能見到這等人物,卻也是不枉此生了。
青逸見他平靜下來,從窗子將他帶到楚音的房間。此時楚音正抱着畢方睡得香甜,窮奇十分不屑地趴在牀頭打瞌睡,聽見有人進來立刻警覺地張開眼。
青逸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楚音覺輕,頓時也醒了。他目不轉睛地看着那滿臉紅暈的少年,有些不明白青逸這是要作甚。
“幫他洗洗身子換件衣物,沾了血的讓畢方毀掉,別驚動旁人。先讓他在你這裡休息一夜,明日再送他走。”青逸吩咐後便離開,房間還有一個等着他。師兄忍不住『揉』了『揉』額角,他越來越似凡間皇宮中的大太監了。
楚音望着少年一身的血污,忍不住皺眉,洗身子?沒有水怎麼洗?
窮奇冷哼一下,一道靈訣閃過,嘩啦一道清泉灑在兩個少年身上,落到地上竟是沒有絲毫水跡。楚音有些驚訝地看着這隻貌不驚人的小貓,深深覺得世界之大真是無奇不有。
至於少年,嗯,已經麻木了。
青逸回房時冷肅還靜靜地坐着,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事實上殺個把人不會讓他產生任何動搖,他怕的只有青逸就此關閉心門不再理會他。
一進房就聞到撲鼻的脂粉氣,青逸皺眉,對着冷肅道:“出來。”
循着水元力找到一條小溪,青逸一腳將冷肅踹進溪水中,冷然道:“味道不好,洗乾淨。”
他也可以似窮奇般讓冷肅洗,可青逸總覺得在房內用那麼點水洗不乾淨。
冷肅有些疑『惑』,他身上並不髒。血腥氣也是拎着那少年時沾上的,風一吹就散了,哪裡來的味道。他低下頭嗅了下自己的衣袖,帶着俗豔的香氣撲鼻而來,有些刺鼻。冷肅『露』出了然的神『色』,對着青逸笑了下,靜夜中笑容燦若星光。
他在青逸的視線中緩緩褪去天羅血衣,直至自己如出生般純淨,才慢慢在溪水中洗滌着身體。他一邊洗一邊看着青逸,手掌帶着水滑過自己的身體,一時間青逸好似撫過他胸膛的手是自己的一般。
冷肅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男人,從結實的臂膀到平坦的小腹,整個人帶着力的美感。他的肩寬腰窄,側過身會看到誘人的『臀』線。
即便是前生二人發生過最親密的關係,青逸也從未這樣清楚地看遍冷肅的全身,兩條修長的腿中間那隱藏在雜草中的猛獸,在自己的視線下隱約有擡頭的趨勢。
冷肅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道:“不下來一起洗嗎?”
青逸深吸一口氣,平靜道:“這麼快便不驚慌了嗎?”
“儘管沒殺過幾個人,但生命於我而言算不上什麼。”冷肅十分坦誠地回答,他不想讓青逸瞭解虛假的自己。
“哪怕是第一次殺了那個意圖爬到我身上的老頭時,我也沒有罪惡感。當時會逃跑是不希望自己被抓回去死得不值,現在是會驚慌是怕你再也不理會我。青逸,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如預言中所說的墮天,可是今天看來,對生命如此漠視的我,或許從一開始便有墮天的心『性』了吧。”他說着不再看青逸,而是低頭去看自己正在變化的掌紋,掌心雜『亂』,代表着他毫無頭緒的紛雜未來。
青逸在岸邊瞧着他有些譏諷又有些悵然的神『色』,平聲道:“若是遇到不平之事,我也會出手。修道之人雖說是不問紅塵俗世,可若真是置身於世外,又何來斬妖除魔之說。除惡既是行善,你殺了一個爲人不齒的惡人,有何不妥。”
冷肅的眼睛微微亮了些:“可我的確是毫不在意人命,莫說是殺一個微不足道的惡人,將來只怕是殺了一個善人,也不會覺得愧疚。”
“若要你殺了棲鳳山上的靈脩,你會嗎?”
“自然不會。”冷肅的聲音很堅定。
“即便是有人脅迫你?”
“那要看用什麼來脅迫了,”冷肅望着青逸道,“若是我心中重中之重,那我會出手。”
“可是還會傷心不是嗎?”
“是。無論是爲了什麼,要我傷害它們,我都會傷心難過。”
“那就好。”青逸淡淡說着,走進小溪,溫暖的掌心貼在冷肅微涼的胸膛上:“既然你會對在意之人於心不忍,那就還有救。我會讓你結識更多的人,讓你對更多的人懷有好感。你不再是孤立於天地之間,也不會如此枉顧人命。”
夜『色』下青逸面『色』沉靜,十分堅定地握住了冷肅的手掌。
已經成爲高大男子的冷肅此時卻像個孩子般低下頭靠在青逸肩上,喃喃道:“青逸,屬於我好嗎?”
手掌死死握住青逸的手,冷肅彷彿一個向長輩要糖的孩子那般道:“是雙星之力也好,是真心實意也好。我要你永遠不離開我,只要這樣就好。”
“只要這樣就好嗎?”
冷肅有些不甘願地點頭道:“我雖想要與你似道侶般親密,可雙星之力的影響仍在,將來無論我們怎麼試,你都會認爲那是因爲星力影響而無視我一片真心。可我不想離開你,一分一秒都不想。既然如此,只能要你與我一起,將來若是能走到那一步,我們就去雙修。可你若是永遠無法對我動情,我也只能……”
只能懇求你留在我身邊。
因爲我捨不得禁錮你,捨不得讓你『露』出絲毫不願的神『色』,我希望的青逸永遠是那個淡然從心所欲的青逸,而不是被強迫的青逸。
“那如果我想試一試呢?”青逸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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