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滯的像是個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有了方信祁一事兒的影響,夏帆一整天都是懨懨不歡的陪在自己母親的身邊。
還有半天的時間,半天以後,自己的爺爺和自己的二叔就要與自己天人相隔了,想想,她心裡就感受的厲害。
那種被死死抓緊着,想要救自己的親人,卻還是無能爲力的感覺,就像是粗重的麻繩一樣,死死的纏繞着她,讓她一呼一吸間,都是窒息的感覺。
因爲方信祁的出現,和夏家老爺子談完話以後,阮懿整日都在冥思苦想着,要怎樣做才能做到天衣無縫的保護好自己的女兒。
她現在已經是一種將死的狀態,她必須要在死之前計劃好這一切。
思來想去,和方信祁硬碰硬是絕對不可以的,只能用躲避這樣的辦法兒,讓自己的女兒逃避開那個男人的脅迫。
“帆帆,你之前不是想出國留學嗎?媽媽趁着這幾天身子骨好一些,幫你把出國的事兒搭理好吧!你想去哪個國家?媽媽想讓你去澳洲,或者新加坡,那裡環境和治安什麼的都不錯!”
阮懿雖然病了,但至少理智還算是清晰的,沒到那種渾渾噩噩的狀態,所以,她自然知道像美國,歐洲那邊,都有方信祁遍及的商業圈和勢力範圍,所以,她絕對不能讓自己的女兒去那些可能有方信祁出現的國家。
不明白自己的母親爲什麼要選在這樣夏家衰敗,自己母親患重病的節骨眼兒上讓自己離開,夏帆下意識的蹙起了眉頭兒。
“不,媽,我不要出國了,我要陪在您的身邊!”
她在這個世界上的親人已經不多了,今天下午自己的爺爺就要被處以槍決,而她現在能貼心的親人,就剩下她母親一個人了,而她母親現在的情況,她完全清楚。
且不說現在的經濟條件不允許她出國深造,她這一走,她母親又該由誰照顧,如果她母親出了事兒,她們母女二人就此天人相隔,她該如何補償自己心裡這樣的虧欠。
她做不到對自己母親視若無睹,更做不到拋下自己的親人,自己獨自一個人跑到國外去過她安逸的生活,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會離開,尤其是在這樣一個敏-感的時期。
聽着自己女兒貼心窩子的話,阮懿的眼眶微微溼潤了起來。
她又何嘗離不開夏帆呢,只是……
“帆帆,媽媽不用你陪着,媽媽沒事兒的,媽媽現在希望你有出息!”
打着讓自己女兒出國的幌子,阮懿美其名曰,其實她就是在安排後事兒,想讓自己的女兒躲開那個男人。
她這輩子做得錯事兒已經足夠多了,她不想自己臨死之前,連一件善事兒都沒有做。
她不確定方信祁現在將事情查沒查到她的頭上,一旦查到了她的頭上,她完全能想象出來方信祁會用怎樣極端的手段傷害自己的女兒。
“不……媽媽,我不要離開您!”
或許是受了自己爺爺事情的影響,也或許是被方信祁逼到了一種生不如死的境地,她現在敏-感的厲害。
埋首趴在自己母親的腿上,夏帆眼眶中的淚水,不由自主的就滾落了下來。
看着自己女兒像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小孩子一樣,阮懿的心臟也跟着揪的緊緊的。
“帆帆,出國吧,媽媽不想你再繼續留在涼城這個傷心地了!”
揉了揉自己女兒鬢角的碎髮,阮懿無力的嘆息聲,不絕如縷的溢出。
“帆帆,這裡有你太多不好的回憶了,媽媽不久也會離開這裡的,媽媽知道,如果媽媽也離開,你會很傷心,但是媽媽真的希望你可以堅強的活下去,不管怎樣,都用一顆陽光的心,活下去!”
十四歲失去父親,二十四歲失去母親,阮懿完全能理解自己的女兒,她父母當年離世那會兒,她的世界也是黑暗到天翻地覆的場景,她不想自己的女兒步自己的後塵,她只希望自己的女兒可以很好的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媽!”
阮懿的話,讓夏帆眼眶中的淚水流的越發的洶涌了起來。
“嗚嗚……我不要離開你,不要……您說過會陪我一輩子的,您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呢?嗚嗚嗚……”
夏帆哭得泣不成聲,只要想到自己的母親也要離開了自己,她的心,就像是要碎成碎片似的,難受的厲害。
“不要哭,小帆,媽媽不想看到你哭,媽媽也想多陪陪你,只是……”
往下的話,阮懿沒有再說出口,她的心情不會比自己的女兒少任何的負擔,相反,她心情比她要沉重的多。
“帆帆,答應媽媽,出國吧,離開涼城,隨便去任何一個地方都好,只要不是涼城這裡就好!”
“……”
“這算是媽媽臨走之前最後一個願望了,帆帆,你答應媽媽,好不好?”
被自己母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深山裡的搗鼓在敲着木鐘,一聲聲、一句句悶重的落在夏帆的心坎裡。
“答應我,帆帆,答應媽媽!”
既然她說不出來曾經那些不堪的往事兒,她只能用這樣懇求的口吻,讓自己的母親離開這裡。
“帆帆……不要讓自己母親的最後一個希望也落空好嗎?”
“帆帆……”
“帆帆……”
……
一聲一句,每一句話都敲在夏帆的心窩裡,無法做到在自己母親最後存活的這些天裡,違揹她的任何一句話,思來想去,她還是重重的點了點頭兒。
“好,媽媽,我答應您,我答應您出國!不過,請您讓我陪在您的身邊,不要現在讓我走!”
“傻孩子啊!”
揉着夏帆的頭兒,阮懿的心都要融化了。
就在阮懿和夏帆母女兩個人交心聊天的時候,夏帆的手機傳來一陣手機鈴聲。
吸了吸鼻子,她斂住情緒,摸出了自己的手機。
看着手機屏幕上面的電話號碼,她本能的蹙起了眉頭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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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離好自己的情緒,夏帆來了醫院這裡。
沒想到姜靜居然主動打了電話給自己,還是在她患了尿毒症,摘除了一個腎之後。
不同於她之前對待自己的氣勢,蒼白着灰槁一樣臉色的姜靜,就像是摧拉枯朽的病態老人一樣,樣子無力又無神的窩在病chuang上。
看到夏帆進了房間,姜靜用着虛弱力氣的口吻招呼着她過來坐。
“來了啊,坐吧!”
摘除了一個腎臟之後,姜靜的排毒系統受到了嚴重的阻礙,她清楚自己的身子啥樣,她和阮懿一樣,都知道自己活不了太長時間了。
想到她這一生也風光過,即使愛得人不是年振東,她也以年家夫人的身份,在衆多軍-政-界高官的面前露了面兒。
只是到了將死之際,她忍不住的想到了夏宏濤,這個讓她甘心奉獻了青春、奉獻了年華、奉獻了全部等待和愛意的男人。
雖然她知道自己和夏宏濤之間是個錯誤的開始,年毅南是他們之間錯誤的延續,但是她現在不想一錯再錯下去了。
她這個做母親的沒能給她的兒子帶去幸福和快樂,只希望他永遠都沉寂在不知道他真實身份的世界裡,用一顆陽光、明燦的心,面對未來的生活。
所以,關於自己兒子和夏帆這段被她至始至終都不承認的戀愛,她只能從夏帆這邊下手。
沒有急於告訴夏帆關於年毅南的真實身份,姜靜招呼着她——
“丫頭,你過來!”
今天是夏宏濤行刑的日子,她不管怎樣,都要拼死拼活的去看他一眼,哪怕被年家和夏家知道兩個人掩藏在暗地裡的關係,她今天也要去看夏宏濤一眼。
讓夏帆幫她打扮了一番,施上了胭脂水粉的姜靜,蒼白的起色被掩蓋在粉底的下面。
換上了一神夏宏濤喜歡的水藍色拉米娜款到小腿肚子的長裙,她盤起了貴婦的髮髻。
“怎麼樣?”
站起身的姜靜,在地上轉了兩圈,眉眼間都掩蓋不住的笑意,在一點兒、一點兒的渲染開。
雖然不懂姜靜今天找自己來是有什麼事兒,也不知道她爲什麼要自己給她打扮,但難得兩個人之間沒有劍拔弩張的對峙,夏帆勉強彎下了嘴角,強顏歡笑了下。
“年夫人,您穿這件水藍色的裙子,真的很好看!”
“是嗎?呵呵,他最喜歡的就是我穿水藍色的裙子了!”
沒有理解姜靜口中的“他”是指誰,夏帆被這樣一個和自己母親同樣都是將死之人的女人,帶去了監獄那裡。
下了車,姜靜看到夏帆眼底的驚訝與錯愕,笑了笑。
“事先沒有告訴你來這裡,是不是嚇到你了?”
嚇到她倒是不至於,不過來了這裡,倒真的是讓夏帆驚訝到了,畢竟這裡也是她爺爺和二叔被收監的地方。
“沒有,我只是……只是好奇您爲什麼帶我來這裡?”
“沒有爲什麼,你今天不是也要來這裡的嗎?”
姜靜的一句話,讓夏帆驀地一怔,難道說,她來這裡也是見自己的爺爺?
“走吧!還有很多事兒要你知道的!”
皺起了眉,受了這麼多事兒的影響,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她已經知道的太多、太多了,不知道姜靜口中的好多事兒還有什麼,夏帆的心都跟着懸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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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暗到不着一絲陽光的書房內,空氣中浮動着層層迷濛着人眼仁的霧靄。
落地窗邊,方信祁擡起手,將窗簾拉開了一道縫隙。
有陽光灑了進來,他輕蹙着眉,眯起了狹長眼仁的眸子。
繚繞開的煙霧中,映着男人過於深邃冷峻的眉眼,灰色的鷹眸迸發着凌厲的寒光,削薄的脣角冷冷地沒有一點情感。
散發着危險的氣息的的男人,就像是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
“閣下,收到通知,那些暗勢力,已經開始有所行動了!”
方信祁手下首席殺手影,畢恭畢敬的向他稟報着。
稟報完,空氣中瀰漫着的煙霧,瞬間冷凝下來。
蔓延開的冷冽氣息,讓窗邊,指間夾着煙的男人,眉眼被映襯的更加鋒銳、高深莫測……
幾天前,他就收到了消息稱那些一直在盤踞着的暗勢力在暗中積蓄着力量。
而發生在兩天前,他手下被伏擊的事情,更是讓他確定那些見不得光的人,在背地裡搞着小動作。
緊了緊灰色的眼仁,方信祁輕啓涔薄弧度的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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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如果我讓你和毅南分手,你會不會聽我的話,和他分手?”
被姜靜事到如今還問着這件事兒,夏帆不再像之前那樣肯定,畢竟有了一個方信祁橫在他們的中間,她不確定自己還該不該繼續和年毅南走在一起,亦或是,他們早就該分手了。
猜不出姜靜心裡所想,夏帆抿了抿桃紅色的脣瓣。
“您也希望毅南過得快樂,不是嗎?”
一句反口質問,讓姜靜得到了她口中的答案。
“那就是說,你不會和毅南分手了?”
“目前來說……我找不到一個和毅南分手的理由,但是不管怎樣,不管他最後攜手的良人是不是我,我都希望他幸福!”
夏帆說的是真心話,不管年毅南最終有沒有和她走在一起,她都希望年毅南是幸福的。
“你們不會在一起,更不應該在一起!”
站在前方夏宏濤監獄房的路上,姜靜止住了腳步,語氣平淡的掀動了脣。
“這個世界上沒有所謂的絕對,在不在一起,應不應該在一起,適不適合,我和毅南都很清楚,年夫人,您……”
“如果我說你們兩個人之間有血緣,是堂兄妹的關係,你……還會像現在這樣堅持你的想法兒嗎?”
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姜靜的話,夏帆有些呆愣的看了她一眼。
“年夫人,您說這話兒,挑-撥我和毅南之間感情的同時,您也污辱了您自己!”
夏帆條理清晰,十分冷靜的回答着她。
“呵……是啊!我也把我自己給污辱了啊!”
夏帆的話,讓姜靜的嘴角邊泛起了一抹苦澀的笑紋。
“哎,不管我是否污辱了我自己,也不管我到底說着話是爲了什麼,你先和我去見一個人,然後……你會明白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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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靜帶着夏帆到了夏宏濤所在監獄房裡,看到突然出現的姜靜,夏宏濤當即就紅了眼眶。
“靜靜!”
一如初見時她穿着那身水藍色的長裙,夏宏濤憑着記憶,喃喃的喚着姜靜。
今天是他的行刑之日,手腳都被手銬和腳銬給緊緊的銬住了,讓他一時間不能做出來上前擁抱姜靜的動作。
拉着姜靜的手,夏宏濤就像是許久未見自己的心上人那般,溼了臉。
“宏濤!”第一次,三十多年了,姜靜第一次沒有忌憚外人的存在,無所顧忌的喚着夏宏濤。
看着削瘦了的夏宏濤,姜靜擡手撫着他的臉,淚水,順着她的眼角,“吧嗒、吧嗒!”的就滾落了下來。
藏匿了三十多年的感情,他們終於可以在臨死之前,不再有所顧忌。
眼含淚花、耳鬢廝磨着的兩個人,膩在一起了好一陣,夏宏濤才驀地發現房門口那裡,多了一個夏帆的存在。
見到自己的二叔和自己男朋友的母親,在一起如膠似膝的傳達着愛意,夏帆當即就傻了一張呆滯神情的臉頰。
“你們……”
擡手放在脣上,一副不可思議姿態的她,根本就不敢相信這樣可恥的事情,就這樣赤-裸-裸的發生在自己的親人和男友最親的人的身上。
聽到了夏帆菱脣中發出來的那一聲呢噥,姜靜拂手擦了擦眼簾。
“丫頭,事到如今,我們兩個人也不想再繼續瞞你了,這一切,就如同你眼前所看到的這樣,我……和你的二叔,纔是真心相愛的!”
“轟隆!”一聲,夏帆直感覺自己這一刻有了五雷轟頂的感受。
自己的二叔和男友的母親相愛,他們這算是地下情?
蒼白着一張失了血色的臉,一時間沒有反應過勁兒的夏帆,大腦脹的的厲害。
舔了舔脣瓣,她抓着頭髮,良久才微微斂住狂執的思緒。
“毅南是你和誰的孩子?”
被這樣的事情渙散了理智,夏帆一時間都忘記用敬語和姜靜這個長輩說話。
果然,她說的還有很多事情要自己知道,簡直是送給她的一計原子彈,將她的全部理智給炸得魂飛魄散。
“我剛剛就已經告訴了你,你自己現在應該相信了吧?”
像是怕夏帆不相信這件事情的真實性,夏宏濤又在一旁跟着補充到——
“毅南……是我和靜靜的孩子,小帆,二叔一開始就讓你和毅南分手,就是因爲我知道你和毅南之間是堂兄妹的關係,二叔……二叔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你們發生這樣近親亂-倫的事情!”
“嗡!”的一下子,夏帆的腦袋炸裂開了一般的難受着。
自己和年毅南是有血緣紐帶連接的堂兄妹,他是自己二叔的孩子,他其實不應該姓年,而是應該姓夏?
雙腿驀地一軟,一時間,夏帆險些跌倒在地,若不是她的手適時的抓住了門框,她的身子一定會跌倒下來。
“你們……你們這個玩笑真的是太不好笑了!”
說她和年毅南之間是堂兄妹,那是不是就是在告訴她,她的愛情,其實到頭來,不過是一場滑稽收場的鬧劇。
嘴角自欺欺人的掛着笑,夏帆的眼仁都泛起了淤血的猩紅,從來沒有這樣一刻,會讓她覺得她的人生是笑話一場。
她所珍視的親情,最後得到的結果是她愛的離她而去,連一個挽回,行孝的機會都不給她。
而她好不容易珍視的愛情,到頭來,一樣讓她有死了的心。
哪怕她和年毅南之間沒有上chuang,沒有什麼過分的動作,但有了感情的付出之後,得到了這樣的答案,她直感覺這個世界已經灰暗到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活下去意義。
“小帆,我們……沒有必要騙你,我們都要死了,還會拿這些事兒騙你嗎?”
“丫頭,我知道毅南很喜歡你,很喜歡你,也知道你們在一起會幸福,只是……只是事情的真相就是這樣,我和宏濤不想讓毅南知道這件事兒,這件事兒對夏家、對年家來說,不僅是羞恥的,讓毅南知道,他……他會受不了的!突然讓他知道他叫了三十幾年的父親不是他的父親,這對他來說,不是太殘忍了嗎?”
“夠了,不要再說了!”
夏帆抓緊着頭髮,低聲的咆哮着。
她一再隱忍着淚水,順着她的眼簾,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吧嗒、吧嗒!”的滾落而下。
他們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完全是在讓她忍受精神上的煎熬。
突然告訴她這個真相,而且還是在她親人,她母親都要離她而去的節骨眼上,這一切,對她來說,就是一場噩夢——
“你們絕對對毅南殘忍,那你們有沒有想過,這對我來說,也一樣很殘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