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人重新裝修一下這裡,所有的用品扔掉換新的。”
張姨也十分驚訝,這是啓輝少爺住了二十多年的臥室,除了增添了浴室之外,從未另外裝修過,“那傢俱和牀也要換嗎?”
張姨猶疑着問,林啓輝眉心微皺,極慢的點了點頭,陶麥站在他的後側,臉色一片蒼白,眼角餘光撇到那張牀,心裡什麼滋味都有。他手拿着她收拾好的行李,示意她跟他一起離開,走至門邊,他的腳步忽地滯住,後背略顯生硬,慢慢微低了頭道:“牀就留着吧。”
張姨似極高興地應了一聲,陶麥垂着頭,心思繁雜,跟着林啓輝離開林宅。
路上,車內的氣氛格外的沉悶,林啓輝不斷地自後視鏡看向陶麥,自那次帶遙遙一起接她下班回林宅以後,她只要坐他的車,她便自然的坐到後座,不需他贅言。
經過了昨晚,她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黑白分明的大眼迷惘地盯着窗外,臉上有種他看不懂的蕭然,她不哭、不鬧、不開口,反倒讓他覺得反常,覺得難受,此時此刻,他很希望她能像圈子裡其他男人的那些女人一樣,一旦有了關係,就理所當然地提出要房子、車子、珠寶,如果,這些能夠補償她,他會毫不猶豫地送到她眼前媲。
“陶麥……”他叫她,而後才發覺自己竟是不自覺就叫出了口,她聽見了他的聲音,目光緩緩自窗外移回,看着駕駛座上的他,“嗯?”
林啓輝忽覺有些難以啓齒,可他還是逼着自己說出了口,“你在京都一個人生活也不容易,不如我再給你一棟房子,或者你要珠寶?鑽石、翡翠、瑪瑙……還是玉?隨便你挑,你想要哪一種?”
他一口氣說完,故意沒看她的神色,復又想到她本不就是因貪慕虛榮纔跟他假結婚的嗎?如此一想,又覺得自己沒有做錯。
陶麥聽着他的話,所有的思緒都被他無情地凍結,半天,只極輕又慢地吐出一句話,“不,這些我都不想要,我想要的,一直都是你的心。你……能給嗎?”
林啓輝呼吸頓時急促,手猛地砸了砸方向盤,似十分痛苦,“你知道我給不了。”
“那我就什麼也不要。”
林啓輝的手死死握在方向盤上,心裡忽上忽下地糾結,他怎麼就那麼糊塗?怎麼就把關係搞到這種田地?該死的陶麥,就不能像其他女人那樣獅子大開口,着眼於現實的物質不要讓他難做嗎?
或者,她對着他大哭大鬧,以此要挾他,爲她鞍前馬後的做事,可她偏偏坐在那,像個泥娃娃,安靜乖覺的讓他覺得越發虧欠了她。
陶麥目睹了林啓輝的爲難,甚至痛苦,他無論是對家、對人,一直都充滿了責任心,她是一直知道的,只是,想不到這件事帶給他的困擾簡直如鋼鎖精鐵,箍的他渾身難受。
“我說過沒關係了,你不必如此爲難。”
陶麥本是安慰他,誰知他猛地轉過頭狠狠瞪着她,彷彿她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惡行,他的臉上閃過譏誚,薄脣也無情起來,“對你這麼不自尊自愛的女人而言,可能沒關係,可是對我……卻……”她愛他,看似還愛的情深不壽,可她不照樣有了別的男人。
陶麥撇開目光,脣緊緊地抿着,心裡滴血。
車子行到一半,林啓輝一個轉彎,車子竟拐進了另一條大街,陶麥不明所以,這不是回家的路。
林啓輝在一個小停車場停好車,轉頭看着她語氣冰冷的道:“你等我一會,我馬上就來。”
林啓輝動作極快地下了車,陶麥看見他直奔路對面的大藥房走去,他的背影決絕、凌厲,她的心裡一咯噔,他又在邊上的一家超市買了一瓶礦泉水,大步走了回來。
“這個,吃下去。”他上車就把手裡的藥和水遞給她。
陶麥盯着包裝上“毓婷”兩個字,自腳底不自覺升起了寒氣,凍得她瑟瑟發抖,半天,她才猶疑着問:“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懷孕了,有了你的孩子,你會怎麼做?”
聞言,林啓輝臉色驟變,陶麥緊緊盯着他風雲變幻的臉,她看不出絲毫端倪,最後,他只是以一種十分肯定決絕的語氣說:“不要胡說八道,吃了這個藥,絕對不會懷孕。”
“快點,吃下去。”他把手直直伸到她面前,一臉的催促。
陶麥望着藥就是不動,林啓輝似是氣急,動手把藥從塑料包裝裡擠出來,又旋開礦泉水瓶口,再次遞向陶麥,“難道要我親自餵你?”
他揚高了好看的劍眉,陶麥心裡一縮,伸手就拿過藥片扔進嘴巴里乾嚥了下去,“現在,你可以放心了。”
看她這種樣子,林啓輝也不好受,見她不喝水又朝她遞了遞,陶麥無法忍受地調轉頭望着窗外,眼淚就在轉頭間流了下來,林啓輝看見那淚,晶亮晶亮的,轉過身去,雙手用力,一隻手懊喪的緊握成拳,一隻手捏的瓶子變了形,瓶裡的水順着瓶身流到他的衣服上,他毫無所覺,只是,只是,懊喪的恨不得殺了自己,如果不是他,也不會面對此種境況。
“走吧。”過了好久,陶麥情緒微微平復,見林啓輝神色間的懊惱和自責似火焰焚燒着他,同樣,殃及了她。
林啓輝直把她送到家門口,陶麥下車時見他一條褲腿溼了大半便道:“要不你進去換件衣服再走吧,這樣怎麼去公司?”
林啓輝低頭看了看,確實不妥,跟在麥子身後進了‘家’。
陶麥很快找出與他身上襯衫相配的西褲,默默的拿給他,然後關上門出去。
陶麥到了廚房,已經四五天不在家燒飯,冰箱裡的東西大概都壞掉了,她打開冰箱門想要清理一下,一打開,裡面立刻傳出一種食物發腐的味道,薰得她捂着嘴巴跑進衛生間乾嘔,洗手池裡,兩片混合着胃液剛剛融化的白色藥丸粘在那裡,陶麥扭開水龍頭沖掉,她可能對這種藥過敏,吃下去之後便一直覺得胃裡難受。
“你在這裡做什麼?”林啓輝換好衣服沒看到她人,找了一下發現在客廳的洗手間裡呆站着。
“哦,沒事。”陶麥洗了把臉才擡起頭,林啓輝看看她,看不出異樣,“那我走了。”
陶麥看着他離開,又是背影,高大堅毅的,給人紮實的可靠之感,但有幸擁有的,是一個叫蘇柔遙的女子。
林爸爸一共回家五天,這五天,就像一場充滿家庭色彩的一個美夢,是夢,終歸要醒。
今天,是週六。
於穎的身體經過反覆的檢查確認沒有後遺症的可能,醫生才同意出院。
陶麥買了一束百合花去醫院接她出院,走進病房時看到病牀上整整齊齊的,屋裡空無一人,只有一個小旅行包放在牀頭,陶麥奇怪,不由喊了一聲,“於穎……”
她往病房附設的浴室走去,門並未關上,她一眼就看到於穎被沈棋摁在牆上,兩人忘我地親.吻,她立刻尷尬地倒退幾步。
裡面的於穎推開沈棋,羞得滿面通紅,“有人來了。”
沈棋意猶未盡地擦擦嘴角,“下次找個沒人的地方。”
於穎啐了他一口就往外走,沈棋笑呵呵的跟上,於穎一看見陶麥就親熱地上前喊,“麥子姐……”
陶麥看看一臉心虛的於穎,又看看一臉泰然自若的沈棋,“嗯,今天你出院,我來送你。”
聽於穎講,她就住在S大的學生公寓裡,離清瀾醫院還不算遠。
於穎笑着說:“謝謝麥子姐,其實不用的,反正沈棋也是來接我出院的。”
沈棋也上前說由他來接於穎就可以了。陶麥看着沈棋,一個清瘦高挑的男孩子,長着討喜的清秀眉眼,但眼裡的光,她總覺太過柔美,略帶一絲陰霾,讓人無法看透。
於穎重傷多日,他並未來看過她一眼,那唯一的一次,貌似還是被祁蓮別有用心地壓着前來的,這於穎一康復,他就來了。再看於穎,眼裡滿滿的盛着情意,近乎癡迷。
“那好吧。”陶麥慢吞吞的答應,只怕她堅持送於穎回去,沈棋必定也是隨行。
把他們送走,陶麥站在清瀾醫院風景優美的住院部大樓前忽覺無所事事起來,或許是前夜林啓輝帶給她的疲累還未消散,她懨懨的坐到一邊供人休息的木椅上,茂密的樹枝擋住了稍顯炙熱的陽光,涼風習習,夏天,轉眼就要到了。
三年前的今天,是令她一生都難以忘懷的日子。
林啓輝上午約她見面,下午便帶她去了民政局註冊結婚。那天,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裝,長身玉立,俊朗非凡,他從車上下來,注視着她,明明是陌生的目光,她卻覺得自己已經等待了千年萬年,就這般隔着時間的洪流,在她追尋了六年之後準備放棄回S市時,他從天而降,彷彿踏着七彩祥雲而來,暖暖的,照亮她的心。
“嗨,小姐,上次你有沒有去檢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