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小未雨,童兮已經有些無能爲力,束手無策了,雖然她極其不願意承認這一點。但,她確實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這種無奈。
毫無疑問,小未雨是十分早慧的。他的思維發展速度,足以令任何一個劃分兒童發展階段的心理學家感到驚歎。他往往能夠找到他人語句中的邏輯漏洞,只要別人還承認之前說過的話,他基本上都能立於不敗之地。
這是童兮所擅長的,因此,她說話總是儘可能的滴水不漏。但是,她沒想到,他兒子每天苦心積慮地研究她說話的漏洞。然後,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令童兮不知道該感嘆自己的兒子是個天才,還是該讓林顧我揍他一頓。
她自己是沒辦法上手的,她怕一不小心打死小未雨。
尤其是當小未雨佔據了道德制高點的時候,他簡直渾身都散發着光!
你不應該對待同伴下黑手。
我是爲了保護雲青青。
可那也不應該在小朋友已經不再動手的時候,還要偷襲。
我保護雲青青難道錯了嗎?
尤其是當魏時歌爲小未雨撐腰後,他甚至已經不是理直氣壯了,他在氣勢洶洶地對自己說,自己不講信用,明明說了給他撐腰,卻還要說他。
童兮能怎麼辦?
無論一個人有多麼厲害,多麼聰明,只要她還是人,就一定有軟肋。
而童兮的軟肋,恰恰就是小未雨。
因爲她年幼便失去了父母,有了小未雨後,她總是希望將一切都給小未雨,捨不得打,捨不得罵,可是卻養成了小未雨目空一切、驕縱蠻橫的性格。
不過還好,他還小,還可以補救。童兮拍着自己顫巍巍的胸口,安慰着自己。
小未雨的理直氣壯來源於童兮的愛,可等林顧我回到家中,聽說了今天的事情,一切都變了。
林顧我回到家時,他看到童兮抱着膝蓋,蜷縮在沙發上,電視也沒有開,就只是愣愣地盯着漆黑的屏幕。
林顧我憂心地走上前去,童兮的眼眶已經有些紅腫了,他急忙詢問原因,童兮忍不住向他簡簡單單“控訴”了一下小未雨的罪行。
每個人都有軟肋,林顧我的軟肋,就是童兮。
“我沒有錯!我在保護雲青青!”小未雨站在牀上,理直氣壯地吼着。
林顧我冷靜地看着他,“你把你媽氣哭了!”
“我在保護雲青青!”小未雨雖然有些底氣不足,但依舊梗着脖子。
“你把你媽氣哭了!”林顧我平靜地重複着。
小未雨不說話了,他低着頭,過了一會兒,才猶猶豫豫地說道:“可是……可是我沒有錯是嗎?”
林顧我微笑着搖了搖頭,“這是重點嗎?現在的重點是你把你媽氣哭了。”
這次小未雨徹底不說話了,他想了一會兒,默默地趴在牀上,撅起了屁股。
看着懂事的小未雨,林顧我欣慰地笑了,他一邊解皮帶一邊柔聲地安慰小未雨,“未雨,你放心,你這麼乖,爸爸不會下狠手的。”
小未雨把頭埋在枕頭裡,好一會兒,才悶悶地回道:“謝謝……”
於是,本來走路就有些歪歪扭扭的小未雨,這下走路更加顫顫巍巍了。
“現在你還覺得你是對的嗎?”童兮一邊給小未雨上藥,一邊抽泣着問道。
小未雨撇了撇嘴,“童阿姨,捱打的是我,我都沒有哭吶!”
“下次如果有人欺負你,你可以還手。但是,
如果別人不想欺負你,你也不能隨便欺負別人知道了嗎?”童兮曲起手指,在小未雨屁股上輕輕彈了一下,疼得小未雨齜牙咧嘴,童兮趕緊收回了手,又開始輕柔地給小未雨上藥。
“嗯……知道了。”口服的小未雨只好應了一聲。
“你是不是口服心不服!”童兮手上的動作一頓,忽然問道。
小未雨扭過頭,氣呼呼地看着童兮,“我本來就沒有錯!如果保護雲青青是錯的話!那麼我以後就要一直錯下去!”
“這是保護不保護雲青青的問題嗎?”童兮大聲叫道:“這是你偷襲夥伴的問題!”
“我下次不這樣了!”小未雨又把頭埋在枕頭了,聲音有些沉悶。
看着依舊心不服的小未雨,童兮還想說什麼,可是看着小未雨紅腫的屁股,到底還是沒有說出來。
第二天小未雨沒有上學,他暫時上不了學。
當雲青青看到屁股腫的猶如塞了兩個富士山蘋果的小未雨時,她白嫩的小臉上浮現出一種憤怒的紅暈。她氣呼呼地盯着童兮和林顧我,看着彷彿要冒蒸汽的雲青青,某一刻,林顧我竟然真的以爲自己做錯了。
雲青青已經來了,她怎麼能放心把給小未雨上藥這麼大的事情交給別人,於是,她順理成章、自然而然地接過了童兮手中的藥。
“青青,未雨光着屁股呢!”童兮想要勸阻雲青青,可沒想到,雲青青反而奶裡奶氣地瞪了她一眼,“壞壞的童阿姨,不許欺負未雨了!”
童兮一怔,幾乎下意識地回道:“我沒有……”
“還有壞壞的林叔叔,也不許欺負未雨了!”雲青青直接打斷了童兮的話,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這個溫柔可愛的小姑娘,這次真的生氣了。
林顧我“啊”了一聲,還想說什麼。可雲青青根本就不看他,徑直走向了小未雨的房間。
“小兮,我沒有欺負未雨啊!”林顧我只好衝着童兮爭辯道。
童兮對着林顧我無奈地聳了聳肩,“老公,我真的沒想到,今天居然被一個三歲的小女孩打敗了。”
林顧我盯着童兮認真地看了看,他有些不確定地說道:“小兮。我怎麼覺得……你不是很生氣呢!”
童兮朝着林顧我笑了笑,“顧我,你怎麼想的啊?有人關心你兒子,你爲什麼要生氣啊!”
林顧我覺得這話有點問題,但是他說不出來什麼問題。
走入臥室的雲青青,忍着心疼和眼淚,小心翼翼地給小未雨上藥。有時候動作稍微重了一點,就會惹得小未雨一陣哀嚎。
當初童兮給小未雨上藥時,即便是彈了他紅腫的屁股一下,小未雨也一聲不吭,但換雲青青時,只要動作稍微重一點,小未雨就開始哇哇大叫。
“未雨,對不起。我太笨了,我總是弄疼你。”雲青青側坐在牀上,忽然開始抹起眼淚,“如果你當時沒有動手,你就不會捱打了,未雨,對不起……”
雲青青十分自責,她覺得如果不是因爲自己,小未雨根本不會被歐陽明打出血,更不會被林顧我打屁股。
小未雨扭頭張望了幾下雲青青,他掙扎着扭過身子,爬向雲青青,看着有些疑惑的雲青青,他忽然命令道:“雲青青,把頭低下來。”
雲青青一愣,隨即聽話的將頭低了下去。
小未雨微笑着,伸出小手爲雲青青抹了抹眼淚。小未雨的手十分溫熱,觸碰在臉上,有一種柔柔的感覺。
雲青青前傾着身子,低着頭,甚至都不敢動,她任由小未雨的手,在自己臉上任意地抹着。
“青青,你會喜歡和歐陽明一起玩嗎?”小未雨手上動作一頓,忽然問道。
雲青青歪了歪頭,看着小未雨的手夠不到了,又連忙把頭轉了回去。
“不會啊!他欺負小未雨,我纔不要和他一起玩呢!”雲青青抽泣兩下,語氣堅定地說道。
聽着雲青青的話,小未雨忽然笑了。
“這不怪你,我之所以打他是因爲我看不慣他,你不用自責。真的,青青。”一直以來都是拿保護雲青青作爲擋箭牌的小未雨,卻對着雲青青說出了不是因爲她的話。
這着實是一件十分奇妙的事情。
看着雲青青露出疑惑的表情, 小未雨又嘿嘿笑道:“真的,青青。不全是因爲保護你,是因爲我自己看不慣他。所以啊,你最好不要哭了。你哭起來,可難看了吶!”
“啊~”雲青青叫了一聲,想要收住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
小未雨艱難地挺起身子,輕輕地將雲青青抱在懷裡,語氣溫柔而堅定地說道:“雲青青,謝謝你。我會一輩子都保護你的,一輩子都會的。我不會讓你再哭了,我喜歡看你笑的樣子。”說着,小未雨摟住雲青青的身子,嘴脣輕輕吻了一下雲青青的臉龐。
雲青青的臉又“騰”一下被“蒸”熟了,她小聲地叫了一聲,本就前傾的身子居然有些把持不住平衡,直直地向小未雨撲去。小未雨本就有傷在身,何況他也沒想到雲青青居然會倒下來,一下子就被壓在了牀上。
那一天,全樓道都聽到了一個男孩淒厲的慘叫。
從那天后,每天雲青青放學都會來到小未雨房間,溫柔地給小未雨上藥,輕輕地告訴小未雨今天幼兒園都發生了什麼。如果遇到歐陽明吃癟的事情,雲青青還會繪聲繪色地給小未雨表演,逗得小未雨哈哈大笑。等小未雨好一點兒了,他偶爾也能直起身子,抱着雲青青,看着雲青青的臉一次又一次變得通紅,他覺得這個事情比歐陽明的事情更有趣。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過去,當小未雨傷好能夠下牀的時候,他幾乎迫不及待地就要拉着雲青青往幼兒園跑。
他從來沒有忘記,自己說過什麼話。
歐陽明!我一定要認真地、公平地,打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