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離鄉
翌日,夜幕剛褪,縣衙。
裴液立在石桌旁,看着常大人和黃師傅翻檢自己一目瞭然的行囊。
“衣服怎麼能就帶這麼兩件?萬一下雨呢?”黃師傅皺着眉,“鞋也要再帶一雙草鞋。”
常致遠點點頭道:“而且至少要帶個斗笠——我去給你拿。”
“銅錢呢!怎麼只帶銀子,路上喝杯茶也要拿一塊銀子給人家嗎。”
“匕首、火石.這些是一定要有的——也沒帶?”
黃師傅擡眸翻了他一眼,把自己腰上的匕首接下來拍在桌上,轉頭往柴房而去。
裴液摸了摸頭,看着這不到一刻鐘已經大了一倍的包裹,一擡頭看見回來的黃師傅手裡提着一片寒光,驚道:“斧、斧子就不用了吧?”
“山林裡需要劈砍的時候多。”黃師傅把小斧放在匕首旁邊。
這時常致遠提着斗笠回來,拍了拍裴液道:“行了,這裡我們幫你準備着,你去後面挑匹馬吧。”
裴液眼一亮,這正是他今天期待的環節。
“好!”
自從學會騎馬後,裴液就一直想有一匹自己的馬。但是一來馬太貴,在小城裡買一匹也要近二十兩,更不用說養的費用;二來他又不出小城,養馬也是無用。
如今常致遠讓他去挑的這些馬都是公家所有,本來也不能任他隨意牽走,是常致遠拿之前作爲獎賞的宅院置換了一匹,多出的三四兩的差價他便自己補上,這纔有了挑馬一節。
裴液腳步輕快地來到後院,馬伕早立在馬廄邊上等着。
四匹大馬一字排開,棕、褐、紅、黃。
“衙門這兒本來就有兩匹,武備那邊有五匹,我挑了兩匹好的給伱牽過來了。”馬伕道,“你瞅瞅吧。”
“.”
裴液感覺根本不需要再看。
他一進後院,目光就已經被左二那高出其他三匹半個頭的棗紅大駒吸引住了。
裴液走到這匹馬前,輕輕拍了拍。
馬伕呵呵笑了起來:“嗨,就知道。”
裴液也笑,轉頭道:“大伯伯,這匹行不行?”
“行,有甚麼不行,牽來就是給你挑的。”馬伕道,“不過我得跟你說清楚,我知道你是看上它生得威武,但要跑州城,最好還是選另外這匹。”
他拍了拍自己旁邊的馬臀。
裴液一看,這一匹馬黃白相間,個子是四匹中最矮的,氣質也有些呆,不似那匹棗馬傲然,此時仍在一刻不停地低頭嚼着草料。
裴液不太樂意,努了努嘴道:“我還是想要那匹。”
“也行。”馬伕笑,“那匹確實中看。”
他把棗紅馬牽到裴液麪前,裴液上下打量着,這馬渾身毛色棕紅,像是一團秋葉,而鬃毛和長尾紅得更熱烈一些,就像葉上燃起的火焰。
它一雙黑眸根本不低頭看眼前的新主人,只是或昂首,或左顧右盼,蹄子不安分地點着地,頗有些躍躍欲試。
裴液越看越滿意,點頭道:“就它了!” “行。”不知道爲什麼馬伕也挺滿意,“那我一會兒退常大人二兩銀子。”
“啊?”裴液茫然地看了馬伕一眼,馬伕和善地笑了笑,牽起馬轉身走了。
裴液愛不釋手地圍着這大馬轉了好幾圈,纔回到前院,此時包裹已被兩位長輩重新整理過一遍,打包得齊齊整整。
總共有:一個大了一倍多的大包、一卷遮雨油布,可以馱在馬上;一條褡褳,裝着火折匕首一類的小東西,還有一樣最重要的——奉懷開具的金秋武比資格文書。這東西常致遠怕他丟,給他開了兩條一模一樣的,另一張放在蛟腹之中;一個裝滿的水壺;一包乾肉乾饃;一柄劍、一個劍匣,都繫好了帶子,可以妥當地背在背上。
就着兩位長輩你一句我一句的叮囑,裴液在縣衙用了一頓飽餐,而後黃師傅牽着馬,和常致遠一起把他送到了城門口。
天光已經明亮,秋氣清爽,裴液昨晚睡了美美的一覺,今早吃了足足的一餐,精神正佳,此時舉頭南望,看着大道消失在坡頭。
“萬事安全爲先。”常致遠輕握着他的手腕,“有什麼事可以去找白司兵,我和他是多年的好友了。”
“嗯!”裴液點點頭。
黃師傅也拍了拍他:“去吧,好男兒志在四方,早該見見世面。等個十幾天,我就帶着孩子們去找你了。”
常致遠點頭:“到時候若是有閒暇,我也跟過去看看。”
裴液意外:“啊?旅途勞頓,您安心養身體吧,我給您帶好消息回來。”
常致遠笑着搖頭:“我是這幾天疲累,若是平日裡,整個縣六十以上的老人,誰有我身子硬朗——行了。”
老人鬆開少年的手腕:“早些動身吧。”
“嗯。”裴液後退一步,躬身拜別兩位長輩。
他一個翻身躍上馬背,回頭向兩位長輩一擡手,輕抖繮繩:“那就——啊——”
裴液一聲驚叫,胯下彷彿竄出一條紅蛟,扽得他上身一個趔趄,而且這蛟軀還在兇猛地上下起伏,其顛簸讓裴液感覺自己騎的不是一匹馬,而是一頭豹子。
他努力調整回身形,回過頭兩位長輩已在七八丈外,面色擔憂地伸手看着他。
“——走了!”裴液揮手喊完後半句話,轉身牽住繮繩,屈膝鐙上,兩個起伏之下身體便融入這馬的節奏之中。
真的好快。
裴液從來沒有騎過這麼快的馬,也從來沒騎過這麼“靈敏”的馬。
騎別的馬像拉弓,使多少力便能拉多滿,給多少驅使便跑多快;騎這匹馬卻像鬆弦,它本身就是一張蓄滿的弓,你只要手指稍微鬆了一下,它就會“砰”的一聲彈射出去。
“好馬兒!”裴液興奮叫道,一夾馬腹,這馬速度又上了一個臺階。
真的好快!
一道閃掠的紅隼,一團燃燒的火焰。
如此好的馬,爲何要退二兩銀子!
恐怕是嫌它吃得多,性子烈。
但千里馬馬多食而傲,合該如此。性子烈不是馬的問題,明明是他們御者的問題。
裴液滿意地想着,他額發飛揚,彷彿騎在一道奔雷之上,風被他們迎面撞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