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發了話,掌櫃的自然不好再說什麼。羅念安見反正沒了生意,乾脆讓掌櫃的關了門,帶着人在茶館裡轉了一圈。這茶館當初開的很大,還有個二樓,只是二樓只有周邊的一圈走廊,中間那一大片卻是空着的,好方便二樓走廊上的人能看得到說書先生的表演。
樓上樓下轉過一圈後,羅念安便發話了:“這裡頭傢俱都有些年代了,桌椅也不穩,門窗也有損壞。從今兒起先關門整頓,我會讓匠人來修葺一番,至少有三到六個月的時間不用營業。掌櫃的?”
“在!”掌櫃的忙應道,心中惴惴不安,生怕東家不用他了。
“你先回去休息,待我整頓好了,將日後營業的章程發給你。這幾個月,你的月錢依舊發着,你每月讓人來司馬家領錢就好。那下頭的張老闆,讓他把住址留下,我還有書文要交給他。”
掌櫃的忙應了聲是,去找張老闆去了,而羅念安又轉到了樓下,轉頭問凌雨道:“你覺着,這下頭是多些座椅好,還是少一些好?”
凌雨歪着腦袋想了一會兒回道:“下頭不如多弄些位置,讓那平民百姓都能進來看。上頭全弄成雅座,專門供給地位高些的,有錢些的。”
羅念安點頭微笑,這和她想的差不多,不過還有出入。她的想法是,底下全部給不當官的,上頭全部給當官的。無論你再有錢,你沒官職,就只能坐在下頭。你再清貧,只要你當着官,你就往樓上去做。
這物以類聚人以羣分,不是沒有道理的。爲官者的思想自然和平民百姓不同,若是不顧階層,把有錢的人也弄上二樓來,少不得要多許多麻煩。
這個時代,有錢人就只有商人了,偏偏商人的地位又是最低的。商人可跟家裡有鋪子的當官的人家不同,當官的人家,家裡的鋪子一般都是太太打點着,可不是當家的主人在管。而這商人,多是太太在家管着家,男主人以經商爲主。這樣的人,在別人眼裡,大多是唯利是圖的人,再加上地位低下,就更被人瞧不起了。若是把這樣的人放到二樓去,那二樓那些有權有勢的人,明面上不會說什麼,但是下一次他們就不來了。
茶館還有五六個夥計,也是在茶館做了許多年的。羅念安並沒有解僱他們,而是準備續用,並一同籤勞動合同,一簽五年。中途若有透露茶館機密,或是另找別家的,依然規定了很高額度的賠償金。
待全部交代完了,茶館的掌櫃的寫了一張東家有事,暫停營業的告示貼了出去,這些人便開始收拾東西回家等待去了。而羅念安也坐上了馬車回到了司馬家。
馬車纔到門口,就見門口的石獅子後面蹲着一個斷了胳膊的小乞丐,羅念安一下車,那小乞丐就撲了出來,嚇得凌雨馬上把羅念安擋在了背後,兩個跟車的侍衛馬上上前,張開雙臂把小乞丐攔了下來。
“幹什麼的!老實點!”
那小乞丐小聲的叫道:“司馬太太,我是安家大姑娘的陪嫁丫鬟,我奉我們姑娘之命回來找你的!”
羅念安一聽,忙讓凌雨上去看了看,凌雨仔細看了一遍,退回羅念安身邊耳語道:“好像是安大姑娘身邊的蘿蘇。”
“帶她進去,梳洗好了給點飯吃,再帶來見我。”羅念安囑咐完了,先進了門。她先去給公公請了安,又去司馬茹那坐了一會兒,這纔不緊不慢的晃回了桐花苑。
爲什麼這麼慢吞吞的,那是因爲桐花苑裡還有人在等着呢。
花培俊打昨兒起就覺得運氣特別背,不但被人設計騙走了五萬銀子,派人去追時,那打手還被乞丐圍住了,不小心一心急打死了一個。如今那打手還被官府押着呢,沒有幾百銀子打點只怕是出不來。他自個的銀子都被套了進去,哪裡還有銀子替打手打點,正準備考慮要不要跟東家扯個慌,好騙東家出面把他的打手贖出來,誰知還沒開口,東家居然下了帖子,讓他往家裡去。
花培俊心想,莫不是昨兒那個小少爺就是東家吧?因爲原先的東家是將軍府的大太太,後來生大姑娘時難產死了,幾年後這鋪子聽說就被大爺給繼承了。只是這麼些年來,只要他按時送利錢過去,大爺都不曾來鋪子裡看過一回。聽說是出去打仗去了,後頭回來了也沒見大爺來查賬,他這心裡也放鬆了下來。
可再一打聽,下帖子的人不是大爺,是大奶奶,他又糊塗了。大爺的鋪子拿給大奶奶打點這沒話說,可昨兒來的是個小少爺,不是女子。又不像是東家已經知道了昨兒的事才叫他去的,莫不是想查賬了吧?
花培俊心裡微定,拿上了假賬,一大早便來了司馬家。結果大爺大奶奶都不在,在家的只有老爺和大姑娘。老爺聽說是大爺鋪子上的掌櫃,連面都沒見,直接打發他去了桐花苑。
他一早上飯都沒吃,就這麼幹坐在花廳裡一直等着。旁邊雖然有個小丫鬟給他端了茶上了點心,可那點心也是婦人們吃的,一盤總共三塊糕,一塊糕只有一口大小。花培俊枯坐一上午,吃了三塊糕,餓的前胸貼後背的,眼睛都有點冒金星了。這時就聽得院子裡有人叫了句:“奶奶回來了。”
他趕忙站了起來整理了下衣服,準備站着迎接大奶奶,誰知站了半天,又聽外頭丫鬟叫了句:“奶奶去羅芷院給老爺請安去了。”
另一個丫鬟叱道:“大驚小怪的,奶奶既然回來了,你還不去廚房準備着,看看這都幾點了,奶奶的午飯備好了嗎?”
“噯,我這就去。”先頭的丫鬟說了一聲,就沒動靜了。
花培俊苦着臉又坐了下來,一旁的小丫鬟突然說了句:“花掌櫃的還喝茶嗎?”
花培俊陪着笑道:“不喝了,不喝了,勞煩大姐,能不能幫我通傳一聲?”
那丫鬟喲了一聲,回答道:“你既然是拿着帖子來的,自然是奶奶下令傳來的。奶奶傳來你來,要見你時自然會見你。你只管等着就好,哪有還往裡催奶奶的道理?奶奶一天大事小事忙的腳不沾地的,又豈是我們這些下人催得的?也不是我不給你通傳,只是奶奶做什麼事兒都是有計劃的,我貿貿然去給你傳了,奶奶的計劃萬一打亂了,心情不好,你可有好果子吃?”
花培俊無奈的道了句:“對不住,對不住,大姐說得對,我再等着就是。”
等了又有一會兒,院裡的一個丫鬟叫道:“奶奶說今兒在大姑娘那邊吃,讓把飯擺那邊去。”
先頭叱喝人的丫鬟道:“知道了,你先過去吧,我一會兒就過去伺候。奶奶都回來了,凌雨怎麼還沒回來?”
前一個丫鬟又道:“奶奶還帶了個乞丐回來,說是要凌雨姐姐帶那乞丐梳洗一番給點吃的,奶奶回來要問她話呢。”
花培俊聽到這裡,心裡咯噔一下,大呼不好。乞丐?莫不是賭場門口的那些乞丐吧?雖門口的乞丐不知昨兒賭場裡頭髮生了什麼事兒,可自個的手下打了人,又打死了一個,這些乞丐最是團結不過的,肯定會打聽賭場裡發生的事。大奶奶叫了他來,又帶了個乞丐回來,肯定就是爲了昨天那件事。
打死人不算什麼,被人贏了錢也不算什麼。可是大奶奶若是問他那五萬銀子的來源,他可是十張嘴都說不清了。說是借的高利貸?放貸本就是違法的買賣,若是自己跟放貸之人有所勾結,奶奶把他往官府一送,他這輩子也就別想好了。若是不說借的高利貸,這五萬銀子就毫無出處了,總不能說是他貪下來的吧?
花培俊這一急,耳朵裡嗡嗡直響,也聽不清院裡的丫鬟還說了些什麼,只是呆愣愣的坐在椅子上發呆。待他回過神來,院子裡再次陷入鴉雀無聲的狀態,只有初秋殘留的蟬聲,一聲聲的叫着,擾的人心神不寧。
守着花培俊的小丫鬟,都站着有點打瞌睡的,腦袋一點一點的垂着。花培俊想着他要不要偷偷起身看看院子裡的動靜,纔剛站起來,還沒走兩步,突然又聽到院裡有了動靜。
“喲,這就是奶奶帶回來的小乞丐?我看着怎麼還挺俊的,好孩子別哭了,怪委屈你的。進屋坐坐吧,等奶奶來了,奶奶還要問你話呢。你隨我來,別怕。”
花培俊大急,又走了幾步到了花廳門口往外看去,卻只能看到幾個穿戴很好的丫鬟正好進了正房,而他並沒能看到那乞丐的樣子。糟了,花培俊心想,這下是真的完蛋了,自己已經大難臨頭了,該怎麼辦好?是打死不承認,還是乾脆一開口就認錯,說得可憐點,博個同情的好?
他這心裡還在打着算盤,突然院門口鑽進來一個小丫鬟,朝裡叫了聲:“奶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