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個人策劃之初就意識到:
要想摧毀第一堂這樣堅實的堡壘,單從外部攻擊是不可能做到的。所以他們招募了許多死士,打入第一堂的內部,田方不過是其中一人。
他進入第一堂時,恰逢第一人和第武權力交接之際,他憑藉自己的精明和才幹博得第武的賞識,一步步升到內堂總管,成功之快連他自己都未想到。
第府中像他這樣的人當然不止一個,但他是職位最高的。
處在他的職位上,對第一堂總堂和各地分堂的情況自是一目瞭然,而這些也都鉅細無遺的被他傳遞出去,在這些情報的基礎上,纔有了那份堪稱完美的計劃。
第一堂被摧毀後,他卻是潛入第府中惟一僥倖生還的人。
他自感是建立了一份驚天偉業,可惜沒有人給他授勳,也沒有人爲他鼓掌喝彩,相反,他一天起來出門後,卻發現自己住宅的門上被人用不知是狗血還是人血寫上了幾個大字:負心賊田方。
他不知道是那裡出了問題,自從計劃實施後,那些進攻的人——不論是長安還是其他各地——都如浪濤洶涌一般,來時兇猛,去時無蹤。
可是各地打入第一堂內部的人卻都暴露無遺。而境況和他一樣,沒有人爲他們站出來說上一句話。
起先招募他們的人似乎也都忘卻了他們。而他們也就都背上了“負心賊”的惡名。
他真想站在鬧市通衢裡大聲疾呼:我不是負心的人,我原本就不是第一堂的人。可惜他也知道他無法說出自己究竟是什麼人?
他一天行走在長安最熱鬧的大街上,發現許多人都用怪異的目光看着他,眼中都是鄙夷、驚訝甚至痛恨,還有一些人悄悄的對他指指點點,竊議着什麼。田方這才知道,自己真成了長安城的名人了。
剛走到街道的中間,他發現有幾個孩子跟在他後面,一面拍手笑,一面大聲喊着:“負心賊,負心賊……”
田方回頭大怒道:“你們在胡說什麼,是誰教你們的?”
那幾個孩子絲毫不懼,嘻嘻笑道:“不是誰教的,是你身上自己寫的。”
田方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飛快的回到家,脫下衣服,果然發現衣服的後背上寫着三個大字“負心賊”。
他的血液都快凝成冰塊了,他沒感到憤怒,只有滲入骨髓的恐懼。
他知道自己遇到高人了,即便不是第一堂的人,也是站在第一堂這邊的。此人當街尾隨在自己身後寫字,自己卻渾然無知。
這三個字的每一個點畫都足以要了自己的命,而此人不殺自己,無非是要讓自己成爲長安城裡衆人恥笑的對象,甚至是小孩子的玩物。
他明白了以後,沒有穿上衣服,而是把身上其餘的衣服也脫下來,如同他來到這個世上時一樣,用自己的腰帶把自己吊在屋裡的橫樑上。
臨死的一剎那,他忽然糊塗了:我究竟是做了一件對武林功德無量的好事,還是真的做錯了事。
“二少沒
有死?”
和尚老大既似疑問,又似不信,嚴厲地看着另外四人,似乎這一切都是他們的過錯,同時心裡已有不祥的預兆了。
“他怎麼會逃過這一劫呢?”
道士老二既似自問,又似答覆,其實結果每個人都確切地知道,只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而已。
儒衫老三聳了聳肩,灑脫地一笑道:
“看來我們是有些輕敵了。不過計劃如此龐大,有些地方出點紕漏也是在所難免的。不過怎麼說我們的主要目標已經達成,大小閻王都去見閻王了。就算漏過這麼個小子又能怎樣?”
身着丐幫服飾的老四大表贊同,笑道:“別說只漏過這麼個花花公子,現今就是第閻王復生,也莫奈我何了。”
一人獨頂半邊天的老五卻有些愀然,蹙眉道:“在二少那兒失手還則罷了,可是另外失手的地方還有十處,第閻王的勢力足足還有一半呢。”
儒衫老三不信道:“一半?不會有這麼多吧,頂多不過四分之一。”
老大嘆口氣道:“老五說的沒錯,這些漏過的按人數是第閻王實力的四分之一,可他們都是近十年來第閻王親手訓練出的精銳之師,第閻王在預感有危險時先將他們轉移了,也足見他們在第閻王心中的分量。”
五人是在一片桃樹林內的密室內聚在一起的,隨從都留在桃樹林外了。每人的隨從也只知道自己的頭兒到了這裡,至於要見什麼人,談什麼事就不聞不問了。
儒衫老三最爲豁達,笑道:“不管怎樣,我們是爲武林盡了心力了,以後如何走着看吧,他們有保存的實力,我們的力量也沒用盡,到時不妨再鬥上一回合,老實說這世上除了大小閻王,我還沒怕過誰來。”
老四也笑道:“是啊,我們正全力搜尋二少的下落和那些人的藏身之處,一旦發現堅決予以消滅,也沒甚可憂慮的。不過這些人全都跟會土遁似的,真好象都鑽到地縫裡去了。”
另外四人都沒有笑,在各自想着心事。
道士老二嘆道:“第閻王那面也就這樣了。雖沒達到盡善盡美,也算是基本完成預期目標。可各大門派這面卻令人揣摩不透,按說我們做的也是造福武林的無量功德,可各派卻一點反應也沒有,丐幫的張猛反倒開始着手調查起我們來了。”
老五笑道:“更可笑的是,少林寺的智海方丈聽說此事後馬上開始閉關修煉,莫說外人,連他的師兄第們都見不着他,武當更絕,乾脆把上下山的路徑封鎖了,不許一人下山,也不許外人上山。”
“他們是弄不明白我們的用意,”老大淡淡的道。他們是怕我們消滅了第閻王后,再逐個對付他們。
“那他們會不會非但不領情,反倒回過頭來咬我們一口?”儒衫老三頗爲憂慮。
“這倒也不會,除去第閻王也是他們的厚望,不過我們還是要接下來把沒做完的事做完,這事絕不能半途而廢,待得諸事底定,我們就可角巾私第,回覆我們本來的角色了。”
“我又找到了一件。”許飛卿欣喜若狂地喊道,手中舉起一枝和田白玉雕成的靈芝。
兩人在秘谷中已呆了兩月有餘,閒來無聊,便也玩起第文小時玩的
挖寶遊戲來。
第一人在這谷中埋藏了六十四件寶物,每件拿到外面去都是可令人足富十世的珍寶,在這裡卻被當成了哄小孩子的玩具。
第文笑道:“好,你又找到了一件,應該還剩最後一件了,看咱們誰能找到,誰找到算誰贏。”
兩人又接着找起來,在這與世隔絕的天地裡,兩人似乎都回復了孩提時的童心,玩的不亦樂乎。
只是第一人藏寶的手法太過高妙,饒是第文玩過多次這種遊戲,找起來還是不大容易,兩人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才找到了六十三件。
約有一個時辰,許飛卿又大叫道:“在這裡呢,我找到了。”
第文趕過去一看,卻是隻長滿銅鏽的盒子,與那些裝寶的盒子大不相同。一霎間,他想到了父親生前對他說的話:“我爲你在那地方又藏了些寶貝。”登時心中恍然,大叫道:“不,別碰它,它不是寶貝。”
許飛卿笑道:“二少,怕輸了是不是?打起賴來了。”說着一按箱子外面的按鈕,盒蓋應聲打開,裡面卻裝滿了一本本賬薄之類的薄冊。
“這真不是寶貝,是你家的賬薄吧?可是把它埋在這兒充數嗎?”許飛卿自言自語地嘀咕着,全然沒注意到第文變得慘白的臉。
“不是賬薄,是魔鬼,最能毀滅人的魔鬼。”第文一字一句地說。同時感到自己已然被魔鬼纏身了。
“魔鬼?”許飛卿嚇的“啊呀”一聲,向後退去,直跌入第文的懷中,臉色慘白。她以爲真的會有魔鬼從裡面鑽出來。
“別怕,別怕。”第文緊緊摟着她,小聲撫慰道,“這只是個比喻,不是真的有魔鬼。”
“比喻?”許飛卿依然恐懼的不敢看那個箱子。
“是的,對世上絕大多數人來說,它都是最好的東西,也是江湖中人流血拼殺所爭奪的。但對我來說,卻是比魔鬼還可怕。”
許飛卿有些明白了,她仰臉看着第文。第文的臉色真和看到魔鬼一樣慘白,而且自己緊靠的身軀還在瑟瑟發抖。
“那咱們把它再埋起來吧,別碰它。”
“可是我現在除了魔鬼,沒有可以依靠的東西了。爲了我的父母,爲了我們將來的孩子,就算是魔鬼,我也只能利用它了。”第文恢復了正常,剛纔只是瞬間的反應。
他也知道,如果不利用父親留給他的這些東西,他在這個世界上根本活不過一年,不論他的武功有多高。
許飛卿沒有說話,在這種事情上,她不想提出什麼看法。江湖與權力對她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事物,提到孩子,她倒有些憂喜交加。
這個月身上該來的沒有來,她沒有對第文說,但她心裡卻認定,她已經懷上第文的骨肉了。
第文走過去,跪下來,恭恭敬敬對着箱子叩了三個頭。
“這究竟是什麼?”許飛卿看着那一本本賬簿,充滿敬畏的問道。
“是第一堂。”
“第一堂?第一堂不是被毀了嗎?”許飛卿驚訝的說,仔細看着第文,倒真怕他被什麼東西迷失心竅了。
“第一堂不只是我家的那座房子,那只是個象徵,或者說是第一堂龐大的權力機構的中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