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樣靜靜地蹲在黑夜月光之下,今晚的月光在火山的光芒中,也染上了一絲血色,整個黑夜漆黑無星,像是整個宇宙都被黑洞吞沒。
只剩下他,這個折翅的天使孤獨地蹲在黑暗之中,等待自己也被吞沒。
安羽只剩下了一隻翅膀,我的胸口被狠狠揪緊,沒有勇氣去追問爲什麼,因爲已經感覺到,和自己扯下他右手神紋有關,他沒有的,正是右邊的翅膀。
左側黑色的翼翅收攏在他的身後,右邊留下凹凸不平的翅根,像是被人硬生生扯下了那邊的翅膀。
雪白的短髮在血色的月光中也染上了一絲紅,他微微側過臉,右耳的耳環在月光中閃過一抹血色。
他側臉向後,無所謂的目光瞥向我:“現在,我飛不起來了,不能再把你從空中扔下去了……”他的嘴角再次咧到最大,變得邪惡而乖戾。
我的胸口像是壓上了千斤巨石,無法呼吸。他的翅膀,是我扯斷的……
我走上前,內疚地低下臉:“對不起……”
“對不起就完了?”他在欄杆上慢慢轉過身,朝我緩緩擡起了右手,臉上邪惡的笑容抽搐起來,“當初我就是用這隻手殺死他的……”他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銀色的瞳仁在月光中泛出了血腥的紅,“現在,這隻手廢了……廢了……哈哈哈哈,是報應,不是嗎?哈哈哈……”
“安羽……”
“所以我也要你死——”他的眸中倏然掠過殺氣,左手扣住了我的脖子。
“安羽!”在涅梵驚呼之時,安羽倏然往後仰去,提起我的身體一起往陽臺外追去!
我的身體刮過欄杆,感覺有人觸碰了一下我的腳,但始終沒有抓住,安羽在空中掐住我的脖子,但是,他並沒把我扔出去。而是始終他在我的身下,他的翅膀在身後張開,他對着我邪邪地笑着。
“怦!”頃刻之間,他墜落在地上,我摔在他的身上。
陽臺並不高,從上面掉下來也是一兩秒之間。
我伏在他身上怔怔看他,他爲什麼要這樣傷害自己?
他放開了我的脖子。從樓上墜落並沒有傷到他分毫,甚至沒有看到他皺半絲眉頭或是露出疼痛的表情。宛如就像我們平時跳到牀上,絲毫沒有痛感。
他扯了扯嘴皮:“看到沒……即使從上面摔下來,我也不會疼,不會受傷,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如果你可以殺死我們,請給個痛快……”他的銀瞳在月光中渙散開來,呆滯地看着我背後的黑暗夜空,“但是……你要告訴我你到底愛不愛安歌,否則,我不會讓你殺了我……哥哥需要有人守護……”
我坐在他身上垂下了臉。連連搖頭,在他無神的神情中心痛地不知該如何言語。他邪惡的,縱情縱性的面具在此刻終於徹底摘下,可是,面具之後的臉是如此地蒼白。如此地空洞。
他比靈川更空,靈川軀殼裡的靈魂只是在發呆,而他,是根本沒了靈魂……
我拿起巧克力,塞入他蒼白的脣間。
他瞳仁收縮了一下,看向我。
“吃吧,有毒。”我說。
他反而笑了,一口含下,眼睛睜了睜,笑了:“你們世界的巧克力味道很好……”他裂開嘴,牙齒上全是巧克力的黑。
我含笑地點點頭,從他身上離開,扶起他,讓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輕拍他的後背:“睡吧……”
“恩。”他閉上了眼睛,我輕輕搖晃,他在我輕悠的搖晃中,呼吸漸漸地平穩。我看向他右手撕開的衣袖,裡面的神紋正在漸漸恢復活力。
“會好的……安羽,會好的……”
涅梵和玉音輕輕走到我的身前,我看向他們,他們蹲到安羽身邊,安羽的脣色已經慢慢恢復,他們面露一絲安心。
玉音從我身前輕輕抱走了安羽,我起身時涅梵攔住了我的去路,沉沉俯視我:“你那兩個字什麼意思?牢籠是什麼?!”
我看向他:“我想修已經知道答案了,我無法解釋,想知道,就死一次。”
他微微一怔,我從他怔立的身體邊離開。
我沒有回自己房間,而是回到安羽的房間。
玉音正把他輕輕放在牀上。
我走到牀邊,安羽的臉色已經恢復如常。
“今晚我陪他。”
“你對他到底做了什麼?”玉音抓住我問,這也是這幾天這幾個男人問我最多的問題。
“他的翅膀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是怎麼廢了他的手的!”玉音的語氣越來越激動起來,他這個慵懶的,對任何事漠不關心的人,今天也坐不住了。
我冷冷看向他:“你害怕了?”
玉音一怔,雌雄莫辯的臉上劃過一抹似是被人看穿後驚慌的神色。
“你們不是一直想死嗎?”我繼續說,玉音的手在我的話中立刻放開了我的手,後退了一步,我邁進一步,“我現在告訴你們,我可以滿足你們的願望,而且我殺死你們,不會繼承你們的力量,我可以讓人王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不會再有人揹負長生不死的詛咒!”
“不,不……”玉音抱住了頭,咬緊紅脣不甘心地盯視我,“我們會搞清楚你到底是什麼的?!你這個瘋子!”他恨恨看我一眼,疾步離去。
我好笑地搖搖頭:“都是口是心非的東西。以前總把死掛在嘴上,真要死了又捨不得。哼。”
我輕笑一聲坐到安羽牀邊,靜靜看他一會兒,望向窗外被火山映紅的夜空,他們對詛咒的又愛又恨,就像是對這個世界的又愛又恨。
“看,你的那瀾今晚陪安羽不要你了……”窗外又傳來摩恩鬼鬼祟祟的說話聲。
“你再說一句我也扯掉你的翅膀!”伊森難得也會說出這麼威脅的話。
“不過真奇怪,安羽怎麼無端端少了一隻翅膀?”
我擰了擰眉,燈火在輕微的風中搖曳。
“伊森,你進來吧。”我淡淡地說。
窗外冒出了一白一黑兩個身影。他們紛紛飛落我的眼前,我看向伊森:“今晚我要觀察安羽的情況,我困了,你幫我看着吧。”
“恩。瘋女人你睡吧,我幫你看着。”
我躺在了安羽的身邊,伊森立刻撐圓了眼睛,我拍拍我和安羽之間:“你睡這兒,安羽有人在身邊才睡得安穩。你把安羽再挪過去點。”
伊森露出放心的神情,拿出小權杖把安羽往旁邊挪了挪,坐在了我和安羽之間的枕頭上。
“不介意多我一個吧。”摩恩隨即飛落,伊森瞥他一眼:“不準碰到我的那瀾,你睡安羽那邊!”
“切,誰稀罕你的瘋女人,還是一隻眼~~”摩恩滿不在乎地睡到了安羽的肚子上,這讓我想起喜歡睡在我肚子上的伊森,可見尋找舒服睡覺之處,是他們精靈的天性。
“瘋女人……這到底怎麼回事?”伊森坐在枕頭上疑惑而擔心地看着我的臉。
我側躺在他面前,看着他:“伊森,我……可能已經不是原來的那瀾了……如果……最後我成了一件可怕的武器,你一定要遠離我……”
“不!我不要離開你!”伊森立刻抱住我的臉,“無論你變成什麼,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就算死在你的手上……我也願意……”
心裡因爲他無畏的愛而感動。
“嘔!”又是那不和諧的聲音破壞了我和伊森之間的美好。
“拜託你們肉麻的話等我睡着再說~~~~真讓人受不了,你們兩個乾脆一起死了算了,也就不會分開……”
“那你的精靈之元呢?”我冷冷把話丟了過去,瞬間,摩恩沒聲了,只要我一死,他就徹底沒了精靈之元,然後給我陪葬。
“煩死了!”他豁然坐起,小手一揮,一下子,房內燈光全部熄滅,他再次躺回安羽的肚子,抱緊了自己的身體,隱隱可見他身上暗紫色的煞氣升騰。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伊森一聲大叫吵醒的。
“不許你碰我的那瀾————”
我一下子被驚醒,恍恍惚惚的視野裡是安羽一動不動的身體,他的右手伸向我,銀瞳已經呆滯,像是被定格。
伊森正在他面前揮舞着小權杖,唧唧歪歪:“居然想摸我的那瀾!本殿下絕不允許!”
我登時來了起牀氣:“吵死了!”一把抓住他,直接扔出了窗外。
“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人大笑,是摩恩。
我憤怒地也一把抓起他,他在我手中立刻手舞足蹈:“喂喂喂,吵醒你的是伊森,不是我,你不能……”
“你也吵死了!”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我也扔出了窗外。
“我好無辜啊————”
呼,終於安靜了。我最討厭別人吵我睡覺。
轉回臉看到安羽還保持那個姿勢,推開他,他倒落在牀上,手還往前伸着,我用被子矇住頭,繼續睡。
不知睡了多久,隱隱約約聽到了男人的說話聲。
“我懷疑伊森又回到那瀾身邊了……”好像是安羽,聽上去挺有底氣,像是恢復了。
“恩,我也有此懷疑,風鰲那天應該是看到精靈了,但那瀾這個女人不承認……”這聲音是涅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