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白玉京,五樓十二城。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不滅聖教總壇之名正出自於此。
白玉京對陸長空的震撼絕非筆墨足以形容。八百里王城皆以白玉堆砌,漂浮於九天之上,彩雲之中。城飾霞光,雲纏樓閣,恢宏間更見飄渺。陸長空乍看之下,幾乎連呼吸都要爲之停止了。
半晌才結結巴巴的問道:“這就是白玉京?不滅聖教的總壇?”
“不然,你覺得總壇該在什麼地方?”三瘋一蛋笑道:“難道弄得鬼氣森森,屍橫遍地,埋在九幽之下才是總壇的模樣?那都是正道中人胡編亂造的,他們功力不怎樣,想象力卻豐富的很。而且對造謠誹謗尤其感興趣。”
說話間,三瘋一蛋帶着陸長空走進了白玉京北角一座冰封雪蓋的樓閣:“這就是爲師掌管的葬雪窟,方圓十里之內都是我的屬地。記住不要亂走,進了別人的屬地,難免要費一番口舌才能把你要回來。當然,有爲師陪同的時候例外。”
三瘋一蛋介紹道:“不滅聖教共分風、花、雪、月、殘五個支派。分掌棲風樓、殤花宮、葬雪窟、凌月閣和殘魂殿。除了葬雪窟以外每樓都有三名長老和一個主事人,也就是通常意義上的宮主、樓主什麼的。葬雪窟只有我這個長老和你這個徒弟。作爲爲師的開山大弟子,葬雪窟未來的窟頭兒,你高興吧?”
“高興!”陸長空有氣無力的想到:“窟頭兒,怎麼聽着像褲頭呢?千萬別有人告訴我葬雪窟的主事人就這麼稱呼自己爲本褲頭兒!”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這裡,葬雪窟給我留下了很多回憶,將來這裡的一切也會成爲你回憶中的一部分……”三瘋一蛋一面喟然而談,一面翻動着牆角處的碎石,忽然他驚喜道:“哈哈,這個蛐蛐還在,當年我師父就是用它把我騙到了白玉京。沒想到它還在這裡埋着。”
看着捧着一個封在冰晶裡蛐蛐的笑得像個孩子一樣的三瘋一蛋,陸長空不由得一陣感慨,大而化之的三瘋一蛋從沒對什麼東西多加在意,竟然會爲找到自己兒時埋下的一個玩具而如此高興,這師父到底是不是他眼中的那個瘋子?
“既然這裡給你留下了那麼多的回憶,爲什麼你一直不肯回來?”略帶憂怨的女聲打破了師徒二人的世界。
陸長空尋聲望去,只見身着純白衣裙的少女盈盈而來,彷彿是飛雪中飄落的一朵百合,讓天地甘願爲她添上一絲清幽。只是她眉宇中那一點淡淡的憂怨,卻讓人心痛不已。
少女好似根本沒有看見陸長空,徑直走向三瘋一蛋,輕聲道:“我以爲你忘記了聖教,忘記了自己是聖教的長老,也忘記了聖教中與你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姐妹!”
“霞衣,三百年不見你仍然如此的犀利。”三瘋一蛋小心收起了那塊冰琥珀:“我從來沒有忘記過聖教。”
“真的?”霞衣驚喜道:“難道你這次回來,是爲了接任聖教大長老?”
三瘋一蛋淡然道:“我沒有那個資格。”
“你沒有資格?那誰更有資格?你不止是聖教首席護教長老的閉門弟子,前任教主欽點的護法長老,更是聖教弟子心中不敗神話,雪帥傳說啊!我們的英雄啊!你怎麼能說你沒有資格?”
“傳說嗎?那就讓這個傳說永遠流傳下去好了,傳說中的人走進了現實,傳說就不再是傳說,而是一個笑話。”三瘋一蛋苦笑道:“千古英雄千古愁,我不想掉進英雄的泥沼當中,只想用這一身所學,換來半世逍遙。”
三瘋一蛋一搖摺扇道:“我很累了,長空代爲師送客。”說完頭也不回的向葬雪窟中走去。
“風師兄,你……”
“不要叫了!”又一個女子攔住了含淚的霞衣。
陸長空在旁邊大搖其頭,腹誹道:“不滅聖教的女人都怎麼了?難道喜歡玩神出鬼沒的把戲不成?”
“你是風師兄的徒弟吧?”那女子自我介紹道:“我叫霓裳,是殤花宮的首席長老。論輩分你應該叫我一聲師叔。”
“弟子陸長空拜見師叔。”陸長空十分乖巧的行禮道:“師父他趕了一天的路,實在累了,等明天……”
霓裳笑道:“以你師父的功力,就是趕上一年的路也不會覺得累。來,我帶你去看看你師父的秘密。”
“秘密?那我還是……”
霓裳也管陸長空作何反應,直接拉起他的手向葬雪窟深處走去。
葬雪窟,後窗外,無盡無際的花海被冰霜凍結在了它們曾經怒放的那一刻。不難
想象曾有一個多麼美麗的少女赤着腳站在這花海當中。不計其數的鮮花,傾盡生命的所有,綻放出炫目的美,去襯托那少女傾國傾城的嬌容。
佳人雖去,百花卻未凋謝?這是瘋逸以狂冰驟雪,冰封了整個葬雪窟,將時間凝固在了他認爲最美的那個畫面上。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留住這最美花海,或者他又什麼都沒有留下,花海因爲沒有了她而黯然失色。
三瘋一蛋踽踽徘徊於花海之間,掌心緩緩吐出一把長劍,長劍上揚,劍嘯入雲,正如他悽清一笑。劍鋒所指勁氣如大海浩淼,萬里揚波。劍嘯聲卻似情絲百轉千回,繾綣纏綿。
海無盡,情無涯,世間至情盡付一劍之中。
“《碧海情波劍法》就是你師父瘋逸的秘密。”霓裳平靜道:“霞衣,你只知道瘋逸三百年未回聖教,卻不知道他出走的理由並非像他留在總壇中的那首杜牧的《遣懷》一樣,只想半世逍遙。就算是那是真的,這片花海也埋葬了他的灑脫不羈。”
“落拓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陸長空輕輕吟道:“師父不是要贏得青樓薄倖名,而是曾經滄海難爲水啊!”
霓裳嘆了口氣道:“你師父的瘋病是不是越來越重了?”見陸長空點點頭,霓裳不無感慨道:“可惜了一代奇才!我想你師父一定什麼都沒教過你吧?”
“嗯!”陸長空本想抱怨兩句,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霓裳笑道:“聖教五樓當中唯獨葬雪窟的傳承只授御屍總綱,而不教修煉法門。任由門下弟子自由發展。雪字一派對收徒要求奇高,所以人丁稀薄,但也能人輩出。數百年前更出了你師父這個自創‘融雪決’的不世奇才。世上御屍之人多矣,也只有他才能御使廣義的屍體,而我們的成就再高,也只能御使純粹意義上的屍身。跟着你師父好好學吧,說不定,幾百年後,你又是一個雪千歲呢!”
齊名千餘年的四大邪魔雪千歲,恨天君,逍遙王,劍祖宗之中,雪千歲出身不滅聖教,除了御屍一道之外,更以“千寒決”威震天下,論輩分三瘋一蛋還要叫他一聲師伯。霓裳如此一說可見對陸長空期望之高,似乎也隱隱覺得他會成爲一顆不世魔星。
霓裳拍了拍陸長空的肩膀道:“慢慢等你師父吧!.沒有三個時辰他不會停止舞劍,等他停下來,請轉告他霓裳來過了。”
送走了霓裳,陸長空正盤算着怎麼混過去三個時辰,三瘋一蛋卻好端端的站在了他面前。
“師……師父……,你老人家練完劍了啊?”
“練劍?”三瘋一蛋含糊道:“哦,可能吧。剛纔霓裳過來,只是想探探我的功力,五樓長老當中除了我,沒有一個不想當教主的。爲師不肯回總壇,也是因爲不願整日鉤心鬥角。”
陸長空問道:“鬥法大會百年一次,你三百年都沒想過參加,爲什麼這次如此積極?你該不會想玩死我吧?”
“胡說!”三瘋一蛋怒道:“帶你回來,一是爲了給你登記造冊,列爲聖教弟子。二是順道回來取些東西。三嘛,當然是讓你瞭解一下不滅聖教。至於,上臺鬥法嘛,爲師不求你取勝,只要不輸得慘不忍睹就成。如果你不願上臺,只想看熱鬧我也不反對。”
三瘋一蛋忽然湊近陸長空耳邊,神秘兮兮的道:“要是你想風光一下,勾引幾個女弟子,師父也可以幫你作弊,讓你一舉成名!”
“一舉成名!我看不必了,這樣不好……”陸長空的冷汗順着鼻尖流了下來,看師父那笑容,八成是想讓他一舉送命吧!
“既然這樣師父就不勸你了。爲師有事要做,你去隨便找個地方住下吧!記得找個離大門近的,葬雪窟有一千一百多個房間,迷了路不打緊,房間裡以前被我關了些什麼,我卻忘記了。萬一遇見什麼東西,喊破了喉嚨也不見得有人來救你。”三瘋一蛋又極不負責任的溜掉了。
陸長空思來想去,最後乾脆在院子搭了個地鋪——至少院子裡冒出個什麼東西來,還有個撒丫子溜的空間。
陸長空很少做夢,至少沒做過什麼美夢。可是今夜他卻做了個懷抱美人,無限旖旎的春夢,只能夢中的美人爲什麼會如此真實,尤其她伏在自己胸前,輕輕咬着自己耳垂的感覺,更讓陸長空的心怦怦直跳。終於,過度的激動,讓他猛地睜開了眼睛。首先看到的就知一個漂浮在空中的鬼魂。
女鬼長達腰際的黑髮,掩住了她的面容,甚至分不清她面對着,還是背對着陸長空。
奇怪的是陸長空絲毫沒有害怕的感覺,反倒認爲自己本就是爲了等她才睡在院子裡。陸長空莫名其妙站了起來,自然而然的趕在女鬼身後,穿過葬雪窟狹長的甬道,走進了一座鮮花裝點的宮殿。
通過殷紅的花海時,陸長空總覺得那花像是流過自己腳背的鮮血,下意思的撥開花瓣,他卻發現那花並非紮根於土壤,而是開放在絮狀的黑絲上……
陸長空無暇去想那是什麼,仍舊有些機械跟在女鬼身後,穿過死寂的樓閣,停身在燈影朦朧的窗外。
女鬼不動了,僵直的擡起手臂,指着那扇窗戶。
“讓我看?”
陸長空並不笨,但是也只有聰明人才更難壓制強烈的好奇心。何況,他還一個充滿好奇心的聰明的大孩子。陸長空沾溼了手指,輕輕捅破窗戶紙,眯起眼睛湊了過去。
美人的香閣中少不了銅鏡和蠟燭。
蠟燭的光亮斜照在身披紅紗的霓裳身上,銅鏡中濛濛隆隆的曲線更讓陸長空血脈膨脹。此時換作誰都會去想:“如果她把薄紗脫掉,就更完美了。”
霓裳真的脫掉的紗衣,可是她卻沒有脫去那一身血紅。那殷紅刺目的顏色,順着他曼妙的身軀滴落在地上。
“血!”陸長空倒吸了一口涼氣:“她殺了人,她剛剛殺過人!”
陸長空順着燈光向下看去,她的座椅下果然有一串小巧的,殷紅的腳印。腳印連接的虛掩的房門外,還有一雙裸足。可是那雙腳的姿勢,絕對不會出現在一個活人的身上。
陸長空慢慢收回了目光,卻見霓裳拿起一條絹帕,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自己的身體,鮮血被絲絹帶走露出了雪白的肌膚……
霓裳一寸寸擦拭着身體,就像是在擦拭着珍寶。可鮮血又一泱一泱的涌了出來……,直到這時陸長空纔看清銅鏡中倒影着的,她脖子上那條深可見骨的傷口。
陸長空捂住了幾乎要破口而出的大喊,連退兩步之後,冷汗順着脊樑流出了出來。
“嘿嘿……嘿嘿……”那女鬼忽然一陣怪笑,瞪着血紅的眼睛的詭異道:“這回好了,都死光了!”
“什麼人!”霓裳迅速披上了衣服,破窗而出。
陸長空嚇得扭頭就跑,不顧一起的衝向花海。
霓裳的身形卻像是花草從蜿蜒扭動的毒蛇,“沙沙”盤旋在陸長空四周。驀然,一道黑影自陸長空腳下閃過,攔住了他的去路。
空蕩蕩的紗衣,支撐着美女的人頭,蛇一樣立在陸長空的身前,擡起掛着三寸長墨綠指甲的慘白手掌,抓向了他的面門。
“啊——!”
陸長空驚叫着坐了起來,拍着胸口自言自語道:“嚇死我了,原來是在做夢。”
“小空,你怎麼會睡在院子裡?”
突乎其來的問候,又讓陸長空的一顆心直沉谷底——霓裳正俏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
“師叔!”陸長空還算反應很快:“師父不讓我亂找屋子,說是他忘記了房子裡關着什麼?師父怎麼會深夜來訪?我去叫師父……”
“不必了,我只是睡不着隨便出來走走。看見你睡在院子裡就過來看看。”霓裳說着掏出一塊手帕道:“看你一頭大汗,是做噩夢了吧?”
陸長空自然的接過手帕,擦了擦汗:“是的,我夢見有鬼追我。”
“哈哈……”霓裳掩口笑道:“沒想到豪氣干雲的雪帥瘋逸,竟然收了這麼一個膽小的徒弟。你好好休息吧,離天亮還早呢!”
她連手帕都沒有要回來,就輕盈盈的走了。
留下陸長空看着那手帕發愣,雖然他覺得剛纔只是做了一個噩夢,而他被三瘋一蛋改造後變得異常靈敏的嗅覺卻告訴他,霓裳的身上留着淡淡的血腥味。
陸長空迷迷糊糊的正要倒下再睡,腦袋還沒貼近枕頭,一塊帶尖的石子就代替了枕頭,擋在他腦袋落下的位子上。
“哇!”陸長空捂着腦袋坐了起來:“師父,說好不再我睡覺的時候發瘋的!言而無信啊!食言而肥啊!……”
“我沒發瘋啊!”三瘋一蛋一臉興奮的低聲道:“爲師都打聽清楚了,明天鬥法先比煉器。來來來……,師父教你怎麼煉器。我讓你睡!我打……”
“哇,師父饒命啊!”
在陸長空的慘叫聲中,三瘋一蛋孜孜不倦的教導他煉器。第二天一早,陸長空手裡多出了一點煉出來鐵坨,腦袋上卻多了四個筋包。萬般不情願的被三瘋一蛋拉到了會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