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直呼孫二的名姓的富來客棧的人,基本上都是在孫二當掌櫃前就進了富來客棧的,也都熟悉孫二從王況那學去的提腳就打頭,揚手就踢屁股那一招,但王況後來就不按這個例來了,富來客棧的人也都知道,這個分號掌櫃也是知道王況這一腳說不定就是真踢屁股,不過也知道王況就算踢實了,也不是真踢,所以也就裝着沒躲了而生受了一下,踢你一腳,那是當年那些客棧的老人們纔有的福利,後來的人,就從來沒見過小東家有踢他打他的。
“那個夥計是怎麼回事?”王況呶了呶嘴,示意着剛從帳篷裡扛着個燒烤架出來的夥計。
“哦?他呀?他不是咱們客棧的夥計。”這一邊剛剛的小爭吵,黃大在把分號掌櫃叫過來的時候就大略的說了一遍的,因此分號掌櫃一聽王況問起,就連忙回答,“這小子原來是個浪蕩子,整天的在街面上晃着無所事事,某就尋思着,這東治港人多口雜的,各地的人都不少,且孫老東家也擔心小東家惦記着建東的事,某就讓他在街上逛的時候留意着建東建南的消息,好第一時間的稟報回建安,也讓他有個事做,每天也能從富來客棧得到點吃的和小錢,今次是因爲客棧請客麼,他覺得好奇,就跟了來了,又怕引起水軍的誤會,懷疑他是混進來的,就給了他一身夥計的衣服穿。”
卻是如此,王況算是心裡舒了一口氣,這小子嚴格說來並不能算是富來客棧的人,只不過是幫富來客棧做事而已,又是街面上行走的,自然是沒有經過任何的培訓,也就沒有一個夥計的自覺了。本來麼,他就算沒認出王況和徐國緒的身份,但黃大昨天可是去過分號的,他要真的是夥計,應該是有印象的,掌櫃的都要以禮相待的人,他怎麼敢就這麼怠慢了?
正說着,那假夥計扛了燒烤架過來,見到分號掌櫃,連忙見禮:“呀,鄺掌櫃,您怎麼來了呀?不就是一件小事麼,放心,某一定給您處理得妥妥貼貼的,決計不會沒了富來客棧的名頭和俺身上穿的衣服的。”說完又衝徐國緒一瞪眼,“啊哈!你個死胖子,竟然敢找鄺老大告狀了?來來來,某跟你論論,究竟是誰個的錯,你說吧,兵哥們自發的行令抓魚,可這死胖子竟然說不讓抓魚,說什麼要改撬牡蠣抓螃蟹的,本來今天請的人多,又是倉促的,一時間食材就不太夠了,兵哥哥們抓魚那也是爲了補充一二,你倒是好,一開口就改了,等下食材不夠怎麼辦?難道把你一身肉剮下來烤給大家吃?”
“放肆!”鄺掌櫃一聲怒斥,把那小子給嚇了一跳,連忙將燒烤架輕手輕腳的放下,瞅了瞅王況和徐國緒,又瞅了瞅鄺掌櫃,半天不敢做聲。
這一番的對話,王況總算想了起來,這個分號掌櫃是鄺大的族侄,鄺大將家遷到建安後,他族中不少人見鄺大混得風聲水起的,漸漸的來投靠的就多了起來,有的受了孫銘前的資助而開了個小營生,有的則傍着富來客棧這棵大樹,搞起了邊緣的小產業,比如說幫着下鄉去收點應急的食材了等等,算是整個富來產業鏈條上的補充,而有的呢,則被安排進了富來客棧從夥計火工開始做起,這個鄺掌櫃算是其中做得最有出息的了,幾年時間裡就升到了一個分號的掌櫃。
說是族侄,其實他的年齡並不比鄺大小多少,也是行大,不過爲了和鄺大區分開來,富來客棧裡的人都叫他鄺老大。輩份這事還真不好說,就比如說王況吧,還得管一個比他小不少的王村嫁了出去的女兒的兒子叫一聲阿爺(舅舅)。也是如今王村人口凋零,不然的話,王況上頭不定有多少個輩份嚇人但年齡不一定比王況大的人呢。
“這是咱們富來客棧請也請不來的尊客,告訴你,這位尊客的話,那就等同於咱們小東家的話,等同於孫老東家的話,他說改,那自然就有改的道理,你一口一個那個,那個什麼,也不怕閃了舌頭去,還不快快賠個不是,至於這位爺要怎麼個發落你,那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不要用那可憐的眼神看着某,某早就說過你不是做夥計的料,現在這不明擺着的麼?幸虧當初某心狠,沒把你招進來,真要把你招進來,富來客棧還不知道要被你捅出多大的簍子。”鄺老大有點恨鐵不成鋼的味道,這誰都聽得出來。
“算啦,算啦,不知者不爲罪,況且他也不真是你們的夥計,人家也是好意相幫的,再說了,某可不就是個胖子麼?”徐國緒眼睛滴溜溜一轉,就打起了圓場,“不過呢,你要某原諒與你,卻也不是這麼簡單的,你得幫某做一件事才行。”
“啊?郎君但有吩咐,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某皮三也不帶眨下眼的,您老請說。”這一轉口,就從死胖子成了您老了,不過道歉的話,死活就是沒吐半個字,敢情他還認死理,以爲自己沒做錯的,服軟不過是因爲那一句徐國緒的話就等同於富來客棧兩大東家的話。
王況也笑了,這傢伙絕對是個楞頭青,屬於那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主,王況並不會因爲鄺老大說他是個浪蕩子而真的把他瞧扁了去,浪蕩子並不等同於遊手好閒。
這世上的人很多,每個人喜歡做什麼,適合做什麼,能有什麼成就,並不是外人說你行你就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的。有的人這個不幹,那個不幹,只能說明他沒找到碰到他喜歡乾的事,暫時沒有什麼事情引起他的興趣,真要有一件事能引起他的興趣了,那麼他絕對會不計較任何的回報一頭紮了進去的。可以說,每個人都有這麼一種骨子裡最喜歡的事,但也不是誰都能發掘出來的,有的人很幸運,早早的就找對了方向,可有更多的人到死了還沒能搞明白他究竟喜歡什麼。
鄺老大既然有維護他的意思,那麼他打探消息必定有一手,有點類似於路人甲和路人乙那倆活寶了,那倆活寶到目前爲止,最喜歡的就是吊人胃口,一件事情從他們嘴裡說了出來,要是能吊起別人的好奇心並且得到一桌酒菜吃吃,那就是他們最大的幸福。只不過和倆活寶不同的是,倆活寶是以賣消息爲樂,而這個叫皮三的,就是以收集消息爲樂了,恐怕他今天說是來幫忙,其實還是按捺不住他心中的好奇心,說白了,就是耳朵癢得難受了。
徐國緒顯然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他盯着皮三看了一會,卻不理他,轉頭問鄺老大:“這皮三口風可緊?”
“緊,緊着呢,比用線縫的還緊。某若是知道一件事不說,就是拿了撬棍來也撬不開某的嘴巴的。”皮三一聽連忙搶着回答,問他口風緊不緊,那必定是有機密事要他去做的了,既然是機密事,那就是自己探聽不到的,這一下心中是奇癢難耐,躍躍欲試了。
“這話倒是不差,這東治港上的幾個浪蕩子裡,就數皮三口風最爲緊實了,某不讓他說的,就是有人拿了銀錢收買,他也未曾說過,端的是守信。”鄺老大點點頭,證實了皮三確實是一個難得的好探子,難怪先前會隱隱的爲他說情。
“那成了,等今晚的大宴完了之後,你去幫某盯着一批人,這批人,穿着是咱們大唐的服飾,但言談舉止卻是有異於常人,等會兒自會有人找你,告訴你去哪盯着這幫傢伙,說不定,你得一直跟着他們到建南建東去,有沒有這個膽呀?”徐國緒又習慣性的眯起了一雙小眼,成了一條縫。
“對了,他們自己說的話你可能聽不出來說什麼,也辨認不出來是不是那幫人,你就記得,他們說話喜歡最後加一句‘思密達’保準沒錯了。”王況插了一句,他現在也明白徐國緒打的什麼主意了。苗九和胡翰山他們自然是不可能跟着去建南建東的,而那幫新羅棒子去了建南建東會做什麼,確實是需要一個人跟着才行,而建南和建東那邊,能不能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選也是個問題,既然這個皮三口風緊,加上打探消息上也有經驗,那就是眼下的合適人選。
即便是苗九和胡翰山能跟着去,但是從建安一路的跟下來到了東治港,沒準路上就和那幫棒子打過照面,或者說是遠遠的看到過而沒被苗九他們察覺的,要是還一路跟了下去,未必就不會引起棒子們的警覺,但中途換了皮三去盯着,這個保險係數就大了不少,看來還是徐國緒這個在勾心鬥角不斷的皇宮裡薰陶過的傢伙想得周到啊。
皮三越聽眼睛越亮,還跟到建南建東去,好事呀,這兩個地方可是自己做夢都想去的呢,但又一直負擔不起那昂貴的船引,且又答應了鄺老大幫他在東治港打聽消息,也不好失信於人拍屁股就走,現在既然是一個等同於鄺老大的老大說的,那就不用再考慮這個失信的問題了。於是他一挺胸,擡起手砰砰的拍了兩下:“郎君您放心,某保準幫你把那幫思密達盯得死死的,就是您要想知道他們一口嚼了多少粒飯下去,某也要挖空心思的幫您挖出來。”末了又弱弱的問一句,“那船引和路上的花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