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營地裡又等了三天,胡翰山他們這纔回到村子裡,卻是沒有抓到逃跑的那隻齧鐵獸,而且帶來了讓王況更揪心的問題,那就是他們一路追趕,沿途的竹子,幾乎有一大半都已經枯黃,也沒見到過一根新竹,按此下去,今年年冬天齧鐵獸將面臨着嚴重的食物短缺問題。
實際上事情的嚴重性遠遠高過於此,王況估計,今年可能連一個齧鐵獸的幼崽都成活不了,如果明年春之前無法解決齧鐵獸的食物問題的話,明年齧鐵獸也不會進入發*情期,就算偶爾有的,那也沒辦法產崽,而即便是在明年春之前解決了齧鐵獸的食物問題,以後的兩三年內,房山齧鐵獸的數量也會急劇遞減下來,畢竟要在這方圓上百里的房山將所有齧鐵獸食譜上的竹子都更替下來,就算是把整個房州的百姓都調動起來,也沒辦法在一年內完成,更何況眼下王況所能依靠的只是宕牢村的幾十口人?
眼見得事情的嚴峻遠遠的超出了自己的估計,王況這下也不再隱瞞自己的身份,直接的找到胡秀才,許了他一個房山觀察史的身份,專門全權負責房山的竹子更替及給齧鐵獸投放食物的事務,至於品級,由於這個官位算是王況匆忙間想出來的,還需要上報到朝廷,讓皇帝交給吏部,由吏部來定奪。
當然這個官位算是臨時設立的官位,等到齧鐵獸的食物短缺問題解決之後,是繼續保留這個位置還是取消這個位置,到時候另做決定。
王況有這個權力,當李世民同意了讓王冼到房陵的時候,就許給了王況可以任命幾個自己所信任得過的人,直接受制於朝廷協助王冼的,這幾個人,在房州只是聽調不聽宣,算是朝廷派到房州的類似欽差一樣的存在,不過就是沒有那麼高的權限罷了。
從體制上來看,這些人並不聽命於王況和王冼,但實際上,因爲人是王況挑選出來的,自然肯定不會來扯王冼的後腿,而是會在旁幫着王冼搞定一些事情,免得王冼勢單力薄,扛不住房州本地官員的合力圍攻。而有了自己人的協助,王冼做什麼事情,都會從容許多。以前王況因爲想要讓王冼在這個難得的鍛鍊機會裡成長起來,一直沒有動用過這個特權,爲的就是讓王冼在遇到逆境的時候心智及應變能力能得到很好的鍛鍊。
但現在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而且任命這個房山觀察史對王冼的施政影響不大,畢竟現在王冼在房陵充當的更多是建議者的角色,政令發不發,還要過縣令和刺史的關卡,而恰恰是這個位置,需要有人來爲王冼吶喊一兩聲,但觀察史這個位置,也不可能有多高的品級,能有個流外四五就算很高了。如此一來,對王冼的助力也高不到哪去。
胡秀才的這個位置,根據李世民當初的意思,會是從朝廷直接任命下來的,就連吏部都不會知道這是王況選的人,就更別說房州官員,所以,除了他這個聽調不聽宣的身份有點特殊外,沒什麼人會把他當一盤菜看。
之所以會答應胡秀才,許他一個前程,王況也是看到胡秀才就因爲全村人信任他,推選他當了村中領頭人後,他竟然捨得暫時放下詩書科舉,置自己的前程於不顧,而帶領着全村人進行一場註定是長久的自力更生恢復的進程,只衝這一點,不管他的文采如何,首先品行上就過關了,可以說比起許多尸位素餐的官員強過太多去,這樣的人不當官,難道還要用那些只知道埋頭苦讀,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呆子麼?
誠然,胡秀才也算是個書呆子,他並不能看清楚自己村裡問題的解決關鍵所在,但是至少,他是個會幹實事,肯幹實事的人,這樣的人,或許不能執宰一方,但是絕對是上官的得力助手,有這麼一條,王況就沒有理由不利用了自己的權柄,幫他一把,更不用說王況還需要他幫着對房山進行改造,巡邏守護呢。即便以後胡秀才會到異地爲官,但因爲這一次王況的動作,他們村裡的人對房山就不可能不聞不問。
王況當然也不會就此而斷了胡秀才去參加常舉的念頭,他只是給了胡秀才一條退路,如果他常舉考不上,最少,還可以通過這個途徑入仕。當然了,有王況在,常舉考不上幾乎是不可能,王況只要稍微運作一下,胡秀才就應該能順順當當的取得功名,和朝廷任命相比,不過參加常舉出身爲官底氣會足一些罷了,現在的時代,可不比宋明時期,不是通過科舉出身的就低人一等,沒有這麼個說法,就現在朝堂上那些大佬們,有幾個是常舉出身的?科舉制度,不過才實行多少年?
胡秀才原本就猜測王況等人的來歷不凡,沒想到卻是如今名聲日隆的建安侯,自是歡歡喜喜的謝過王況,有建安侯做保,自己的前程應該是無憂了,只是他還有點不大敢相信建安侯竟然可以事先就給個官職,然後朝廷就會準了?
徐國緒嘿嘿一樂,拍了拍猶自懷疑自己身處夢中的胡秀才:“建安侯說的話,到目前爲止,聖人還沒有駁回過的,你就安心罷,瞧這位,看見沒,安逸王,他的爵也是建安候做保下來的,其他外族內附,除非是大族,否則也不過是個郡王,連王都能保,一個小小觀察史又如何?”
接着又點了點黃大:“看這個不苟言笑的傢伙,當初只是跟着建安侯,也是個白身,如今已經貴爲遊擊將軍了,要不是他自己爲人低調,不肯離開建安侯的話,現在起碼也是個中郎將了,但可別小看了他這個遊擊將軍,他說的話,比那些中郎將都好使。”
果然個個是大佬,徐國緒雖然沒有表明自己的身份,但他那稍微有點區別於常人的沙啞嗓子,胡秀才也推斷徐國緒來頭肯定不小,敢和一個王一個侯稱兄道弟,嘻嘻哈哈的寺人,在皇宮裡的地位絕對低不了哪裡去。
胡秀才原來也瞧出王況等人的不平凡,也早有將自己的兒子推出來給王況等人中的一個當護衛的意思,不料王況卻是直接的許給了他前程,他也就不再好意思開口了,這已經超出了他的期望太多,他也明白,如果自己官場得意,兒子想要謀個出身也是易如反掌,因此也就沒再說話。
但他的眼神卻是瞞不過徐國緒,徐國緒見王況一下給了胡秀才老大前程,對王況的認人本領,他是心服口服的,自然也要有所表示,就又道:“某觀翰山不錯,不知道水性如何呀?”
“宕牢村就緊鄰着溪水,犬子水性說不上是上佳的,但也能在湍流中摸魚。”胡秀才一聽徐國緒問話,品了出點味道,但爲人父者,對自家兒郎又不能太過誇讚,就含蓄的用可以在急流中摸魚來暗示說自己兒子的水性其實是不錯的。
“如此甚好,就不知道胡觀察史捨得不捨得讓你家兒郎離開你幾年?正好他這個年紀,厲練回來後風風光光娶上一房新婦,也是不錯的。”徐國緒因爲王況許了胡秀才一個觀察史的位置,知道這事幾乎就是板上釘釘了,提前的就叫上了。
“捨得,捨得,哪有捨不得的道理,太監能看得上他,那是他的福氣,某家又不是隻有這麼一個兒郎,此子是爲長子,下面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某又年輕,不消得他在身旁服侍,太監儘管帶上就是了。”又對胡翰山道:“還不趕快謝過幾位貴人?”
胡翰山早就興奮的兩眼直冒星星了,年輕人,大多都是嚮往着能到外面去看一看,走一走的,現在這個本身就帶了幾個護衛的太監(再次重申,唐宋時期的太監是尊稱,沒有貶義,只有到了宋末,因爲宦官弄權日盛,這才漸漸的帶了貶義的意思。)話裡話外的意思,那是要帶自家出去走走,混好了,還能得個前程,自然是高高興興的上前給徐國緒和王況等人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
“某可是先說好了哦,翰山此次跟着某去,前途也是不可預料的,就連某家,也不敢保證可以囫圇個的回來,”徐國緒嘿嘿一笑,眯着眼,點了點頭,“既然胡觀察史捨得,某也就不客氣了,這人麼,某就帶走了,不過卻也不急,讓他年末前趕到福州東治港建州水軍那報道就是了,現下還有幾個月的時間,也好讓你們準備準備。”
“好男兒志在四方,來去孑然一身,卻也沒什麼好準備的,不若就此讓他去罷,免得他阿孃這時間久了,又要哭哭啼啼的。”胡秀才倒也絕決,當即就決定讓胡翰山跟着徐國緒,誰知道萬一這時間一過,幾個貴人把事情給忘了呢也不一定,要是自己的兒子跟在身邊,兒子的存在也能時時的提醒他們的許諾呢。
安逸王李勤看了看王況,又看了看徐國緒,他犯愁呢,建安侯有表示了,徐監丞有表示了,自己作爲明面上地位最高的王,又是要讓宕牢村的人幫着抓齧鐵獸的,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啊,可惜他一沒權柄許不了官,二沒王況等人多錢,這下就真的犯愁了。
不過他也有急智,一拍腦袋,就讓護衛將自己帶着原本要給建州衆人送的禮物給扛了一半出來,多半都是宕牢村中的人眼下急缺之物,像是布帛呀,銅器呀刀弓呀等等,金銀器是不敢給的,不合制,給了宕牢村的人也不敢用。總算是被他給糊弄過了一關,也就是現在給的話,解決了宕牢村的燃眉之需,要是過一段時間再給的話,這份量可就沒這麼重了。
至於說給建州衆人的禮物,這也沒什麼,沿途看到好的再採買就是了,這點錢,他還是有的。
當和胡秀才說好了安排後,王況就讓苗九拿了自己的艾葉綠,帶了書信去房陵找王冼,由王冼來負責安排給宕牢村每月送米糧鹽酒過來,也算是從後勤上徹底的解決了宕牢村的後顧之憂,讓他們有更多的時間投入到巡山的工作中去。
同時也讓王冼用急鈴給長安送上自己的奏摺,儘快的確認下來胡秀才的身份,時間不等人,房山這麼大,光靠宕牢村的人肯定不夠,胡秀才還需要再召集人手,如果他的身份早一天確立下來,就可以更早的開展工作,從而在入冬前,儘量多的救下更多的齧鐵獸。
動物園的事情,王況沒跟胡秀才說,他也只是個設想而已,只在信中跟王冼提了下,讓王冼和孫二黃廿等人商量下,敲定一個具體的方案後,再來實施。動物園,王況就準備搞成官辦的,如同現在各地的病坊及書院一樣,以朝廷的名義開,然後託管給房州,如此一來,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杜絕地方以權謀私的可能。
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和胡秀才他們又仔細的推敲了宕牢村今後的工作細則,第二天一早,王況就在宕牢村全村老少的夾道歡送下,啓程往建安趕去。
大黑和小黑則是在宕牢村呆了一夜,在村民的款待下,倆傢伙都是喝得醉熏熏的,要不是王況所帶的酒所剩不多,又要留着一點給大黑以後喝的話,他們肯定要爛醉如泥了,也是因爲村民們對大黑和小黑以前的送糧之恩心懷感激,看想他們的目光都是非常的柔和親切,否則,大黑和小黑也不會如此輕易的就被灌醉了,結果就在第二天王況起身的時候,這倆傢伙還趴在王況的營地裡呼呼大睡,王況也不管他們了,他要抓緊時間趕回建安去,據胡秀才言,前方要到百里之外才會有驛站村鎮,所以趕路要趁早。
王況不得不抓緊時間,就在頭晚,他突然覺得一陣的心悸,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莫名其妙的心很慌,很亂。
長安家中肯定是沒事的,老魔王他們都在呢,幾乎整個朝堂上大權在握的大佬們,和王況的關係目前都很融洽,如果就這樣都要出事,即便王況趕了回去也沒用,更何況,想動王況的人首先就要考慮到能不能承擔得起李老二的怒火的能力。
這種心悸,不是有危險的那種心悸,而是自己至親之人有什麼不秒的預感,王況的心中第一個就想到了孫韓氏,孫韓氏的身體一直不是很好,經常三天兩頭的就是風寒感冒等等,就連孫藥王也沒招,加上孫韓氏已過中年,身體狀況本來就是每況日下,再怎麼調理,也只能是延緩而不能改善。
如果說孫銘前當初看好王況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功利心的話,後來則已經全部的轉化爲視王況爲自家子侄,而孫韓氏,則是自始至終都很疼王況和王冼兄弟倆的,那就是一種純粹的母性本能,不夾雜任何的私心的,因此不管是王況也好,王冼也罷,就連後來歸來的王凌,早就將孫韓氏當做了半個母親來看待,對她的起居也是關心莫名,不要說王況,王凌都要隔三岔五的去看望請安一番。
由於隊伍在宕牢村留下了許多東西,馬車空出了一輛出來,爲了輕車上路,王況乾脆讓安逸把那輛馬車也送給了宕牢村,省得他們又要去置辦牛馬車來運送今後救助齧鐵獸的物資。因此隊伍一下縮水不少,行進的速度也快了許多,總算是在天色擦黑的時候,趕到了胡秀才所說的堆子場,再往南百里,就是大江,可以取道大江進彭蠡湖(今鄱陽湖),再取道饒州進崇陽進入建州,走房山西側,其實扣除了在山上的一段路不好走外,其他地方也並不會有多艱難,一路都是官道,而進了堆子場後,再往前就是正正經經的官道,而且還是已經修好的馳道的一部分。
王況沒有等苗九,而是歇過一晚後,交代了一下驛站的驛官,讓隨後趕來的苗九自己回去。自己又帶着徐國緒等人出發了,而安逸王,則因爲禮物一下去了大半,要在路上補齊了,就沒再跟着王況,他也看出來,建安侯突然間火急火燎的要趕回建安去,必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多他一個人,就等於是多拖了建安侯趕路速度的後腿,他是會騎馬,但也僅限於慢跑,要是讓馬全速奔跑起來,他受不了。
王況也沒勉強他,有三白幫他駕馭着馬匹,一路上安逸就楞是沒發現王況的馬術其實也比他強不了多少去,而王況爲了能更快的趕時間,乾脆把自己和徐國緒的馬車都交給了安逸一起帶回去,本來徐國緒是沒必要跟着王況趕路的,但當他了解到王況爲什麼着急後,就怒瞪了王況一眼:“二郎的長輩,那也是某家長輩。”王況也就沒話可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