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況這個時候其實已經不在乎李老二會給他什麼封賞了,基本上,回到建安後半年多的運作,他在建安的地位已經是牢不可破,不要說別的,僅憑了個賣便宜書這一點,建州學子就鐵定站在他這邊的,誰要是傳出什麼對王況不好的話來,建州學子們的唾沫淹都要淹死他。
還有建州的商家,他們都得了王況的承諾,等到秋後,願意種辣椒的都可以用很便宜的價格從富來商行這裡買到辣椒醬,不貴,一兩種子只要一貫,買回去後,隨時有問題,隨時都可以到富來商行請教。
因了沿路個亭民衆的踊躍,唐興到建安的路修已經基本修完,從建安去唐興的商人也比以前多了起來,他們發現,從唐興到建安,兩百多里路,即便是載滿了貨物的馬車,早上早點出發,一路上慢悠悠的走,天擦黑就可以到了,和以前那樣緊趕慢趕還需要在屗上住一晚相比,少了一晚的住宿費用,節省不少,這時候的運輸費用大頭其實就在人力上,沿途住宿吃飯花費不少,別看這兩百多里路省一晚,就按一個車隊五輛馬車,加上五個趕車的車伕,押貨的夥計,加起來至少得有二三十人,連吃帶住,加上馬匹的草料等等,這麼個小規模的車隊一晚的花費就要兩三吊錢。
而且,因爲當天可到,等於說,一年裡,只要有足夠多的貨,那一年就可以多跑一倍的次數,這中間的利潤差可是不少。
因此就有商人盤算着,是不是再鼓動鼓動下使君,把從建安到延平,唐興到須江的路也修上一修?如是一來,便可北上揚州,南下福州(福州一稱是開元十三年纔有,本文提前,因此時福州稱泉州,後改閩州,最後才定爲福州,爲了不給大家帶來困擾,直接就按開元后的稱呼,和現在的稱呼更接近)取海路便可一路直通漳泉嶺南。不過盤算來盤算去,卻是發現,若是想同時修這兩條路,費用不少,而且因爲有了唐興到建安的榜樣在,這修路費用,說不得又要捐,才捐了沒多久,實在是無力再捐了,只好先忍着,先看看能不能把從建安到延平的一百多里路先修好。
但是問題來了,建州下轄建安,甌寧(含今南平,順昌,沙縣等地,後部分與建安合併,始稱建甌),建平(今建陽,含今建陽,武夷山,光澤),將樂,綏城(今建寧,泰寧縣)唐興六縣,是唐時地域最大的州之一,若是武德年間,福州未從建州中分出,建州就是唐時第一大州,範圍幾乎囊括瞭如今福建省全境。不是光光建安的商家們看到了修路帶來的便利,整個建州都看到了,因此各地都有修路的打算,都想按樣板路的樣子也搞捐獻。
建州的經濟也纔剛剛起步,人口並不是很富足,哪來的那麼多勞動力修那麼多路?因此上,各縣是吵得不可開交,最後都想到了王況這個始所傭者身上,讓王況給出個主意。現在各縣找王況拿主意已經是理所當然了,整個建州的官員,目前除了黃良和李業嗣外,就王況的品級(爵位不算)最高,不找他找誰?誰都知道說服了宣德郎,那麼使君和鎮將那裡就一點問題也沒有。
王況也沒的辦法,但考慮如今的延平雖然只是個小鎮,但卻扼守着閩江起點,從延平就可以棄陸路改水路而下直達出海口,建州幾乎所有行商往南都要取道延平;而唐興也扼守着建州往北直通揚州金陵的咽喉,而且一到須江,沿途山少平原多,也好走了許多。因此這兩條路才應該是當務之急。
至於說其他路,先只能放一放,等到其他時間勞動力有了閒後再來想辦法,經王況這麼一分析,大家也就都不吭氣了,實情就是如此,總不能無理取鬧罷?最後商定了修路的順序,先集合全州之力,把唐興到須江的路和建安到延平的路修好,至於在須江境內的路段,由刺史黃良出面找衢州刺史說合,有之前王況分給須江縣令剿賊的功勞,再加上若是這條路修好,往來過路的行商也能增加不少,能爲須江縣帶來不少收入,想必他們也不會拒絕。因爲目前的揚州一帶就是江南經濟最爲發達的地區,商人們往北的比往南的要多很多,所以才選這條路爲最優先的路,而南下商人雖然不是很多,但許多商品卻是隻有嶺南一帶纔有,也是不得不修。
排在第二位的就是各縣通往建安的路了,只要這些路一修好,各縣從此以後往北行取道建安去就要便捷許多,修路的順序一定下來,接下來的事情就比較好班,照例是各商家捐獻錢糧,等到秋收後農閒時再動工修路,這時候的捐獻就比之前要多了許多,先前修路主要還是建安商人捐獻爲多,現在則是全州的商家一起行動起來,最後捐獻的錢糧讓王況都有一種把樟元山和仙霞嶺各打個隧道的想法。不過這也太不現實,這時候的技術,想要打通隧道,沒個幾十年是不行的。
等到以後,經濟上去了,人口漸漸的多了起來,各縣就可以有能力,自己和相鄰的縣商議好,把各縣之間的路再修上一修,如此一來,整個建州的交通格局也就基本確立了下來。
事實上,建州的交通算是江南兩道里最爲不便利的,西面有武夷山,北面有雁蕩山,南面有戴雲山,這三條山脈又相互連通將整個建州圍了個水泄不通,只有東南角留了個延平這個缺口。所以建州一直以來經濟都不是很發達,要不是有條閩江可以直通大海,走海路往嶺南的話,建州幾乎就不會有什麼外地行商往來。
不過這個情況很快就會得到改變,只要從須江一直到延平,路寬且平,那麼取道建州走水陸往南的商人就會逐漸增多,物流的力量是很大的,只要物流暢通,想不發達都很難。
還沒到秋收季節,須江縣令就回了信來,說是願意負責須江路段的修造工作,條件是宣德郎要優先給須江商人提供辣椒醬賣,他還不知道王況已經準備把辣椒種植推廣開了,一聽這信就王況樂了,一看就知道這肯定是那些商人出的主意,辣椒醬產量就那麼多,全國各地都有人來,所以富來一直都是按地域分配着賣的,想必就是須江商人不滿足於他們現在的份額了,當即讓林明回了信去,若是須江路段能按建州境內的標準修而且能保證明年的春耕前完工的話,別說辣椒醬,當地捐款前幾名還可以得到辣椒種子。有了這個條件,還愁他們捐獻不踊躍?
很難得的,入秋後,王況竟然見到了有史以來最爲不可思議的聖旨,一個皇帝,竟然跟一個小品級的官員用商量的口吻?王況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聖旨又是徐國緒這個吃貨帶來的,連着小六子也跟了來,說是想念小姑丈的做的菜餚了,就壯着膽子跟皇帝請命說是要跟徐少監一起出這趟差使,沒想到李老二想也沒想就準了。
聖旨的內容只有兩個意思,一個是問王況是不是有空再去長安一趟?另一個就是問王況想要什麼封賞。可以說,通篇沒有半點皇帝的架式,就連徐國緒當初一接到聖旨的時候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別說是他,即便是程處默也是目瞪口呆,直嘆:二郎太妖了,太妖了。
前前後後想了一通,王況也就明白了李老二爲什麼會發出這麼一道不倫不類的聖旨來,一個是他想王況去建安再幫長孫皇后調理調理,但又擔心王況在做什麼重要的東西,萬一正是緊要關頭,一下打斷了進度,那就得不償失了,所以才問王況有沒時間,從這點上看,長孫皇后的身體最近應該不錯,屬於可去可不去的,但李老二畢竟是放心不下,還是想讓王況去瞧瞧。
結合徐國緒把最近朝堂上爲自己封賞的事吵得不可開交來看,第二條,那就是自己才得官不久,想必是朝堂上商量來商量去,實在不知道怎麼給王況一個賞賜,這纔來問王況自己的意思。看來李老二也知道自己是個懶人,不想管事的麼。
不過對於房玄齡,王況倒沒惱他,換個角度,假若是讓王況站在房老頭的位置來考慮,王況也會提出差不多的意見,這就是在其位就要謀其政,和個人喜好恩怨無關。相反,王況還是有些佩服房老頭,能站在朝廷的立場上去考慮問題,難怪他能如此深得李老二信任。
去長安嘛,王況暫時不想去,他和林小娘子的婚期已經定下來了,就在今年冬,這要一去了長安,那恐怕就要過完年纔回來,後世打了幾十年光棍的王況可不想丟下小娘子走了。
藉口很好找,就說自己正忙着要給皇后做桂花和金桔就是,不過對於長孫皇后的飲食,倒是可以給她添上一樣,青海一帶不是前幾年就打下來了麼?那裡蟲草應該不少,就讓皇后多吃點蟲草就是,王況不是醫生,不知道蟲草能治什麼病,但有一樣後世人人都知道的,蟲草能提高人體的免疫力,有這點就足夠了。
至於封賞,嗯,這點倒是可以做做文章。
前段時間,王況閒着無聊,跑到林明那裡翻看了下縣誌,發現縣誌上並沒說王村是什麼時候有的,只說王村人大多是晉隋時遷移來此,這就給王況提供了個造假機會。他唆使林明把王村人的來歷上添了一句有部分人氏是從福州遷來。林明是知道田黃的,王況一說他就知道王況打的什麼主意,反正自己還要在建安呆好幾年,有自己在,過得幾年,這字跡淡了,老了,誰也看不出來修改的痕跡,因此也就幫王況改了,而且他做得更爲徹底,說是要重修縣誌,整本縣誌全重新編了一遍。
從前朝天下大亂到本朝建立,幾十年裡,人員流動頻繁,有時候許多地方都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官治理,許多地方的縣誌都已經遺失,誰會再去詳細考證?只要王況再想辦法把福州(此時實際稱爲閩縣)縣誌給改了,兩邊一對照沒有矛盾的地方,那就坐實了王村人有一部分是從福州而來了。
黃大早已經探聽到田黃產地回來了,又被王況派去尋機做那修改福州縣誌之事,修改縣誌並不難,一般不會有人閒着無聊翻看的,只要使了些銀錢就能做到,更何況王況要改的只是一小支族人的祖籍而已,並不妨礙當地任何一方的利益。如果順利,等黃大回來證實任務已經完成,那麼就可以要求李老二說,想要回祖上的地塊,就不用再等着高三慢慢的買地。要回祖上的地是念祖之情,念祖之情是理所當然,若是一個人不念祖,反而要被世人唾棄,說此人不孝,當不得重任。誰又能想到王況竟然造假呢?竟然是爲了田黃而去的呢?知道王況要回“祖地”,也只會贊王況是個有孝道之人,沒人會想到其他地方去。
徐吃貨已經升爲內府少監,本來內府就沒少監,徐國緒是一直以副監之職行使少監之責,現在也算是名正言順了。雖然王況並不在意官位高低,但這也是讓他吃味不少,爲什麼別人升個官就那麼容易,輪到自己了,就那麼難呢?
小六子來了建安,因爲他是林翰的義子,少不得要住到林明府上,這一住可不得了,第二天就咋咋呼呼的跑來說三白是祥瑞,王況這纔想起來白色的動物在古代可都是祥瑞來的,幸好自己穿過來的時代是李老二統治的時代,李老二對這些事情沒什麼大興趣,自己也用不着把小白金絲猴給送進宮裡去。
三白的腿上的傷早已經好了,如今是活蹦亂跳,不過說了也怪,只有王冼王況和林小娘子可以抱它,旁的人想要伸手去抱,如果熟人還好,三白最多就是逃得遠遠的不理會,要是生人的話,手就要被三白給撓出幾個血口子出來。
石膏固定傷腿的法子王況也早就告訴了李業嗣,正好年初的時候,有獵戶從山崖上摔下來,命大,只摔斷了胳膊,李業嗣也就見證了石膏固定法的好用,已經上報到朝廷了,只不過如今天下承平,西北的戰事也停了,一時間沒法子驗證石膏固定法的便利,所以朝中對李業嗣也沒什麼封賞下來,倒是據徐國緒說,贏老頭幾個一聽說石膏固定法是從建安傳報上來的,就躍躍欲試的四處探訪有誰斷胳膊斷腿的,想試着用這法子,結果鬧了個灰頭土臉的,大家身體好好的,誰願意斷胳膊斷腿啊?贏老頭他們一去打聽,就被人認爲是咒自己斷胳膊斷腿了,肯定沒個好臉色,這還是念着他們是太醫,要是尋常郎中,說不定就給告到衙門去了。
徐國緒帶來的消息很多,有林荃淼已經被派到太原去當了個佐史,流外二等,這還是沾了王況的光,吏部官員因着想結交林府,就把他給派到太原這個龍興之地,平白的把林荃淼提了一級上去,不然派到其他州縣,那就是流外三等的官。
從這點可以看出來,唐時的官員任命有着很活的空間,同樣是封官,柳老夫子只因編了個歌訣就得到流外二等的官,而林荃淼中了探花也才流外二等,至於說那些豪門大閥子弟,當官的起點雖然和寒門子弟一樣都是流外,但升官的速度飛快,一升就是入品以上。這些全憑了皇帝的喜好和朝中各勢力的力量對比來衡量,沒個一定的章法。要說有章法,也就是皇帝有皇帝的章法,豪門世家有豪門世家的章法,普通人家有普通人家的章法而已。
徐國緒帶來的消息裡還有如王況預料的,長安已經有人開始仿製椒鹽了,但味道都不如王況弄出的好,所以目前還是林家商鋪裡賣的椒鹽最多,基本天天都供不應求。
自然了,像什麼皇宮裡如今也起了個大棚,就等着天氣轉冷後開始種菜蔬了,林家所在的昇平坊還是那樣門庭若市了等等消息徐國緒都帶了來,不管王況愛聽的不愛聽的,感興趣的不感興趣的,他拉着王況絮叨了半天,全倒了出來。
徐吃貨一邊絮叨個不停,一邊給王況數起來,誰誰誰託他帶了賀儀來,說是怕王況會在建安完婚,他們趕不及,所以就提前送了來,基本上,上次林府大宴有參加的中低層官員都有送,知道王況喜歡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所以,送的東西也基本都是這些爲主,有種子,有果實,有西域流傳進來的玩物等等。王況一一過目後,卻是沒有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但人家送了來總歸是一片好心,說不得,只能回頭讓長安那邊給回個禮。
其實王況喜歡稀奇古怪的東西全是幌子,他總不能說,喏,某喜歡大食國產的胡蘿蔔,你們去幫某挖上幾棵來這樣的話罷?某喜歡大洋彼岸一種長在樹幹上的叫可可豆的東西,你們飄洋過海去幫某搞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