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黃大開口了:“得了罷,掩蓋了喉節卻忘了你沒鬍子,這下沒招了吧?”他是看出來了那三個捕快已經看出了徐國緒是個寺人了,想瞞也瞞不住了,與其讓人道破,還不如自己說了出來,實在是徐國緒的特徵太明顯了,不開口說話別人大半還不會懷疑,一開口就準露餡,原因無他,他頜下無須,如果是二十出頭倒也能用身體晚了別人長開來推搪過去,可徐國緒都三十多歲的人了,歲月的印記可是明顯的留在他的臉上,他又不是那種娃娃臉,因此旁人只要細瞧下,就能知道他的大概年齡。
“就你多嘴,某不就是想趁着廖黃門不在身邊,跟二郎一起出來痛快痛快,看看這花花世界麼,你是天天在外面,哪知道我們在宮裡面的辛苦,連出個宮都要一級一級的往上報的,幾個大太監不批,某就出不來,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機會了,好奇心強些也是難免的嘛。”徐國緒瞪了一眼黃大,就又像是自言自語,又半是像跟那三個捕快解釋一樣的把自己的來歷身份“交代”了一番:我就是個小黃門,就是跟着黃門出來公幹,現在黃門不在身邊,就跟了這個叫二郎的傢伙來見見世面的。
徐國緒這麼一說,三個捕快也就不疑有他,這個解釋實在是太過合理了,誰都知道寺人出宮之艱難,而且,還有個廖黃門這個有名有位的人鋪墊,於是大家就都相信了,他們三個卻是沒想到,所謂的廖黃門,不過是徐國緒信口胡謅的一個人,宮裡姓廖的不少,大多都是黃門,說是廖黃門,難道你們還能去查是哪個廖黃門?就讓你們去查,你們也不敢查呀。
“這位太監你卻是有所不知了,也難怪,你總呆在宮裡,不清楚外面的情形如何,這麼說罷,你們別看某等如此窘迫,但這卻是建安侯的新耕種法推廣之後,某等才稍有緩解,若是十年前,這大夏天的,某等還得着獸皮衣呢,哪能穿得上如此涼爽的袍子?”先前說話的捕快應該就是三人中領頭的,每次說話,都是由他來說,其他兩人都是隨聲的附和兩下。
徐國緒的問題,讓他更加確信無疑徐國緒不過就是個在宮裡混得不怎麼樣的小黃門了,都三十多了還是個小黃門,這日子可也真夠慘的。不由得有點同情起徐國緒來:“你放心罷,某等決計不會將你偷溜出來的事給傳揚出去,說來你也可憐,可能這還是你第一次出京罷?這位小郎子,必定是你族人了?你這是想念族人了,就偷偷跑來見面?那個廖黃門也忒古板些了罷?既然出來了,就放你幾天假回去探親又能如何呢?不過可惜了,可惜啊。”
“可惜什麼?”徐國緒越聽越是糊塗,怎麼就突然從可憐變成可惜了?難道說這個傢伙還有點後臺的?如果自己真的是個小黃門的話,還可能擡舉一二?
“可惜了你家小郎子呀,一表人才,卻是被你拖累啦,你即爲內臣,按律令,你的族人最高不得過府,也就是說,你家這小郎子,這一輩子最高只能爬到五品了,可惜了,可惜了,不然依某相人之術看來,小郎子談吐舉止皆有形有勢,必定是個人才,如果沒有你的拖累,他日登堂入室不成問題,若是運氣好的話,當個相公也是可能的。”那漢子搖了搖頭,看了一眼王況,嘆了一口氣,然後呷一口酒,又看了看徐國緒,搖了搖頭。
王況一臉苦相的衝徐國緒和黃大咧了下嘴,這傢伙真能看相?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王況文不成武不就的,他有目前的這種泰然自若的心態,那也是這麼些年逐漸的養成的,一個人在高位久了,就是再是沒品味的人也能被薰陶成了品位高的人,這都不希奇。
“二郎呀,看來真的是哥哥害了你呀,難怪你當個算學博士都當了十年,要不然,以二郎你的才學,十四歲就被舉薦,現在應該至少也是個司馬或別駕了罷,哥哥對不起你呀。”徐國緒真會來事,一聽這話就竟然真的從眼裡擠出了兩滴眼淚,悲悲傶傶的。
徐國緒的話讓那三人更加的確信徐國緒不過就是個不懂事的小黃門,算學博士不過從九品下,而一州司馬別駕最低的也是從六品下的下州司馬,這中間差了十幾級呢,十年時間你就想爬十幾級?除非你能有人家建安侯百分之一的功勞那纔有可能,可是,一個算學博士你又能立什麼功勞?因此就只能循規蹈矩的一步一步往上爬,等到你在算學這一行裡有了點名氣了,那纔有可能會因爲你的名氣而破格提拔,否則,這一輩子想入了中層官員行列,怕是要等到鬍子都白了纔有可能。
“你們還沒說說你們怎麼會千里迢迢的來這東治港呢?”黃大這兩年雖然是脾氣改變了許多,但那也是在熟人面前,在外人面前的改變還是有限的,依舊是不冷不熱,只不過沒了以前的那種生人勿近的表情罷了。因着王況關心的是他們爲什麼會跑這麼遠過來,所以黃大見這三個人說了半天也沒說到正題上,就開口提醒道。
“嘿嘿,您莫見怪,某生就一張大嘴,這話匣子一開就沒個完,也是某這一路上都沒見着對脾氣的人,如今見這小郎子甚對某的胃口,這嗑一嘮起來就忘了正題了。”那漢子尷尬的一笑,面對黃大,他有股子從心底裡的發怵發冷,作爲捕快的他,又豈能不明白這是殺過不少人才有的氣勢,因此對黃大的身份也是猜疑不定,但這大唐軍中,手上沾了敵人血的將士也是不少,而黃大一樣是沒有任何表明身份的裝飾在外,所以他只是以爲這是個曾經上過戰場然後被那小郎子看上而聘爲了護衛的,這樣的情況在大唐並不少見,許多曾上過戰場見過血的解甲兵士都會成爲大戶人家爭相聘爲護衛的搶手饃饃。
“剛剛說到,如今大唐天下,除了聖人之外,最最有名的便是那建安侯王璃王況王建安。”那漢子說到這裡舔了舔嘴巴,似乎在回味着曾經在建安吃到過的美味。徐國緒和黃大相視一笑,心裡偷着樂,你們說半天的人可不就正坐在你們面前呢麼?
“建安候他老人家可真真了不得,他老人家的事蹟,幾位想必也都知道了,某也就不細說,某就單說在河北罷,以前河北的糧價是居高不下,最便宜的時候,一斗也要二十幾文錢,但自從建安侯推廣了新的耕種法子,又推廣了水車等等一應耕種利器後,雖然河北的產出依舊不足餬口的,可架不住中原產出多啊,中原產出一多,糧價一跌,河北的糧價也就跟着跌了下來,如今一斗也只需要六文錢了,雖然和建安的一斗兩文沒法比,但比起以前,那就猶如是天堂啊。”
“再加上建安侯所推行的套種法子在河北也是適用的,又有那番薯可以種,因此這些年河北百姓雖然還是困苦,卻也沒人餓着了,是以百姓們都說建安侯他老人家是天生的菩薩心腸,是上天專門派了下來解決百姓困苦的,不然的話,就依他老人家的功勞,想要封疆裂土還不是簡單,可他老人家還是常年的奔波,就爲解決人們的一口飯問題,前年,皇莊裡也有人到河北去,說是要買那耐寒能力強的牛馬羊等,是建安候想要做什麼來着?”那漢子說到這裡,就轉頭問同伴。
“做試驗,說是想要選出優良的品種來。”他同伴小聲回答。
“正是如此。”那漢子“啪”的一拍自己的大腿,拍的脆響,嘆道:“你們想想看,他老人家都已經爲我們做了那麼多,卻還記掛着要讓我們都能吃上肉,這等心性,這等心腸,不是星君又能是誰?再看看他老人家這些年做的,都和吃脫不了干係去,也只有竈王星君纔有這個能力啊。因此河北百姓都對他老人家心存感念,有不少人家夜夜入睡前,都要禱告一番,求玉皇大帝不要早早的把他老人家召回去,好讓他老人家多爲民衆想點辦法,有朝一日的時候也能見到河北百姓豐衣足食的日子。”
“可是去年,河北就有不少傳言,說是建安侯他老人家是某個家族派到大唐來的,說什麼他老人家是那一族人的子弟等等,當時各州使君一聽這話就火冒三丈,建安侯他老人家的名聲,豈能容他人埋汰?因此各州都派了人手潛心排查,總算是排查到了蛛絲馬跡,卻原來是新羅人搗鬼,這不,某等就是追那新羅人而來。”
“砰!”一聲巨響,衆人定睛看去,卻是王況一拳頭砸在了桌面上,把整張桌子的碟盤全都震了起來,王況面前的酒甌也翻滾在地上,一摔兩瓣。
“棒子可惡!”王況咬牙切齒的吐出了這一句話,那表情猙獰得連徐國緒和黃大都吃驚不少,徐國緒從來沒有見過王況如此的表情,黃大也只在當初王況聽說平盛田被擄後見過一次王況有如此的表情。黃大的心微微一顫,激動起來,又要打了!
“棒子?”那三個捕快對王況口中的稱呼是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不過他們也聽得出來眼前這個小郎子是對新羅人極度的不滿甚至於動怒了。
“是棒子,這是某對新羅人的稱呼,這幫不開眼的傢伙,以爲大唐需要他們幫着來抗衡高句麗,竟然敢如此爲所欲爲,卻不知道,如果把新羅滅了,對我大唐更是有利。”王況一聲怒喝出口後,心情漸漸的平復了下來,解釋道:“所謂棒子,便是他人的狗的意思,這新羅人向來是有奶便是娘,就算狗,他們也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