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衝這一刻對王況是充滿了感激,正如同王況先前所顧忌的差不多,長孫淖固然是長孫家旁支子弟,但是一個旁支子弟能得到長孫皇后的惦記說他不學無術,那就不是一般的旁支子弟了,黃廿既然可以一躍而成長溪黃家的核心人物,長孫淖當年也未必不可能。當一個家族龐大到一定程度,只要是同一血緣關係的,是長房子弟還是二房子弟或者說旁支子弟其實都不是決定性因素了。
今日的長房,他日可以淪落爲偏房,今日的偏房,他日也不是沒有可能成爲長房,在家族利益這個大前提下,什麼事情都是有可能發生的。在一個家族裡,沒有永遠的旁支,也沒有永遠的正統,一切,還是要靠實力說話,黃廿因爲得了王況的賞識娶了祝四娘子而從旁支變成核心,長孫煜能從當年被“發落”到建安而漸漸的在長孫家裡的話語權變重起來,這就是個例證。
是以,只要是傳承有緒,能延續了幾百年的大家族,內部有沒有歧視不好說,但是對外,卻是一致的,在外人的眼中,這個人在其家族中是長房還是偏房,是嫡出還是庶出都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他有沒人罩着,重要的是他有沒有能力!
能得長孫皇后的惦記,長孫淖當初其實是沾了長孫衝的光,在長孫家裡,長孫沖和長孫淖因年紀相仿,所以走得是比較近的,也正是因爲如此,纔會被長孫皇后所知。不過這也不代表着長孫淖當初在長孫家會有多高的地位,只是存在着那種可能罷了,可以這麼假設,假如長孫淖不要那麼囂張,也不要正好撞到了王況的槍口上,他未必就不能成爲另一個長孫煜。
因此,當長孫淖被逐出家門的時候,長孫衝對王況的印象還真談不上有多好,總以爲王況是個睚呲必報的人物,現在王況爲了他的事情,竟然要“騙”孫老神仙回來,頓時讓他對王況的看法來了個絕對的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當然了,長孫衝是個沒野心的人,沒野心的人一般的說,也是個隨和的人,脾氣比較好的人。正是因爲沒有野心,所以容易滿足,也沒什麼和別人爭的。當初對王況印象不好,長孫衝卻也沒有什麼表示,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長孫淖的脾性他是瞭解的,錯在自己家人,沒什麼好埋怨的,只是對王況有那麼一絲不滿罷了。
“建安侯高義,衝前(長孫衝字‘衝前’)無以爲報,他如若有用得着某的地方,建安侯只須差人知會一聲。”長孫衝想了想,還是說出了一句很重的感謝話來,實在是他在宗正府,還真沒什麼能幫得上王況的地方,而王況呢,今日之地位,要是真碰上難題了,只要放出話來,想幫他解決的人多了去了,宗正府能管的,不過是些皇親郡王之類的事務以及皇家祭祖等等和皇帝挨邊的,可王況又不是王,也不是皇親,長孫衝自認還真沒什麼可以幫王況的,但話還是要說的。
“嘿嘿,還真有要麻煩長孫少卿的地方。”王況突然笑了起來,喲,這不正好麼,武元爽的事,因爲夾着武媚娘這個才人在,長孫衝也是能插得上話的,自己正愁怎麼去找個理由讓大理寺把武元爽多關個幾天,長孫衝這就上門來了。
長孫衝不是傻子,王況一說這話,他就想到了先前來的時候碰到應國公跑到自己家找阿爹求情的事來,長孫家和武家是在暗鬥,所以應國公武士彠想要把自己的兒子撈出來,掌管着大唐刑律的長孫無忌這一關無論如何是必須要過的,只有長孫無忌首肯了,他纔好去讓自家女兒到皇帝跟前活動活動,同樣的,長孫父子,老爹管刑律,兒子管宗族,都是武元爽必須要過的關卡。
“建安侯莫非是說的應國公次子之事?”長孫衝猜是這麼猜,但還是不大敢確定,因爲前後的反差太大了,對自己的事情,建安侯的表現是十萬火急的熱心,而對一個只是濫用沖天哨,只是想動手搶寵物的應國公兒子卻又真的表現出了報復心來?這也太那個了些罷。
“正是。”王況笑了笑,突然撮嘴吹了聲口哨,一忽兒功夫,一道白影便從門外閃了進來,抓着門沿,在桌椅上跳幾下,一下就吊在了王況的脖子上,長孫衝這纔看清,這就是外面有傳聞說是建安侯家的神猴,那隻能駕馭車馬的白猴。
“去,幫我去後面端一盤西瓜來,不許偷吃啊1”王況摸了摸三白的頭,輕輕拍了拍它的背,三白吱吱叫了一聲,嗖的一下,又是幾個蹦躂出了前廳。
“這神猴竟能聽懂人話?”長孫衝尤自不信,要說家養的玩物能聽懂一個兩個簡單的命令,比如說坐啊,趴下啊等等,他是信的,長樂公主自小就喜歡養狗,陪嫁過來的嫁妝裡就有一條很是聽話的細犬,叫它往東就往東,打個手勢讓它去幫着撿個簡單的東西也能做到,可像王況這樣,讓寵物去端一盤西瓜,這就難了。
別看只是個簡單的命令,但這命令裡卻有個潛在的意思,那就是一盤西瓜,不是一隻西瓜,一盤,是要切開了的,這需要理解能力,並不是那種簡單的一個手勢,一個語氣,一個眼神就能準確表達出來的命令所能比的。
王況笑笑,也不說話,不一刻工夫,就見三白蹲坐在了高三的頭上,雙手端着一盤西瓜進來,進得前廳後,輕巧的一跳,就跳到了王況身邊的茶几上,將西瓜放下,然後眼巴巴的看着王況,一臉的可憐相。
長孫衝一時憐愛心大起,他受不了三白那副可憐的眼神,就伸出手來拈起一塊西瓜遞給三白,三白卻是不接,依舊眼巴巴的看着王況,知道王況笑罵了一句:“想吃就接下吧,不過別忘了先謝謝長孫少卿。”
三白這才直起身,雙手抱拳,人模人樣的衝長孫衝作了個揖,這才接過西瓜去,卻又變戲法一般的從王況的袍袖裡掏啊摸啊的摸出塊巾帕來,遞給王況,等王況幫它把巾帕系在了胸前,這才蹲一邊有滋有味的啃起了西瓜。
這下長孫衝是不得不信三白確實是能聽懂人言,而且能理解人說的話裡的意思了,如果說前面端的西瓜還有可能是事先就準備好了的,那麼剛剛的一幕就絕對做不了假,難怪被人稱爲神猴了,如此聰明機靈的寵物,就換做是他長孫衝這個並不大喜歡寵物的人,也不由得生出憐愛之心來,難怪建安侯會如此的在意。
“它叫三白,長孫少卿或許不知道,三白在我們家,那是家人一樣的,闔家上下,沒一個人拿它當畜牲看,而且,我家中的幾個小郎小娘子,都缺不了它。”王況眯起了眼,“當年,一個倭人在建安,竟然想擄了三白去,那個倭人,也是後來來建安擄了平局令的一族,後來,那個倭人被某沉到海里去了。”
隨着王況的話,三白竟然也停下了啃西瓜的動作,直了直腰,衝着空中揮舞了幾下右手,吱吱叫了兩聲,彷彿在幫王況解釋一樣。
長孫衝心中突的一沉,難道建安侯也想讓武元爽付出同樣的代價?他這也是才第一次知道,原來建安侯力主東伐倭奴,其中竟然也有因爲三白的原因在,當時可是沒一個人知道的。現在,東瀛已經納入了大唐版圖,而且已經運回了兩船的白銀,可以說,東瀛是大唐的已經是不爭的事實,大唐在東瀛所獲得的利益,已經遠遠的超出了發兵前的估計。
直到這時候,王況這才透露出自己力主討伐倭人的原因之一,這已經影響不了結果了,就是現在王況大聲的說出來,說他就是要爲三白報仇,當下也不會有人拿這個說事,而至少在三代四代之內,也不會有人敢拿這個說事,但等到真有人敢了,王況早已經不在,所謂死者爲大,當然就更不會有人做文章,就是想做文章,那也得有對象,對付王況的子孫後代?那麼他自己也要做好自己的子孫後代被人拿來頂罪的準備。
“某也不要少卿做些什麼,某就是想讓那武元爽在大理寺大牢裡多呆個十天半個月就成,畢竟,他是唐人,不是倭狗,唐人是人,倭狗,就只是狗而已,狗可殺,人卻不可欺。”王況笑了笑,盯着長孫衝,“再說了,武元爽在大牢裡多呆一天,對長孫皇后,對長孫家,對長樂公主也是有好處的。”
“只是多呆幾天?”長孫衝還沒轉過彎來。
“是,只是多呆幾天,他應國公府上如果不放心他的安全,可以派家人進去保護,飲食飯菜都可以查驗證,某保證,只要他關着,只要大理寺拖延不判,只要長孫少卿能上一道疏,嚴厲斥責武元爽的所爲即可,某隻要應國公府上下不安幾天。”
“果真如此?只是要應國公府不安?”長孫衝以爲自己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