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夥計已經主動的給三千八百四十貫這樣一個很實在的價格,而王況還沒做出要或者不要的反應,按理說,這時候任是誰,也要等到王況開口說不要了,才能插一槓子。
價高者得的說法不是沒有,但得看賣家的意思,賣家如果沒有明確的提出價高者得的說法,那麼這筆買賣,只能是看買家做不做,買家願意做了,那就是按三千八百四十貫的價格來,不管是其他人出再高的價格也是白搭,這是不成文的規矩,商賈們除非萬不得已,否則是不會輕易的去觸碰的。而眼前的這十一塊原玉,玉店夥計的話中語意就是如果王況同意了三千四百貫價格了,那麼買賣就成交了。
但現下的局面分明就是夥計給王況報的價格是三千八百四十貫,而後來者卻想三千五百貫低價拿走,這中間差了三百四十貫,聽那口氣,還大有三千五百貫必須拿下的意思。
王況循身回頭看了一眼,一個穿得花團錦簇的胖子,帶着幾個家人,正眼色貪婪的盯着那幾塊玉石看,想來也是和王況一樣,逛了許多店,這才碰到這一家有合意的原玉賣的。那胖子的眼裡,除了原玉,正眼看都不看王況一眼,在他看來,一對穿着麻布衣的主從二人,料想是沒什麼背景的,自己插一槓也就插了,誰能奈何?
那夥計看了一眼胖子,陪着笑道:“原來是黃掌櫃,這位客人還沒說要不要呢。”能被掌櫃的放心的丟到櫃檯上獨擋一面的人,基本不會是那種草包貨,尤其是玉石店裡的流通量,動輒就是幾十上百貫的買賣,這夥計的眼界也是不低的,他心裡也清楚得很,如果三千五百貫就賣給了這後來的黃掌櫃,如果不賣給胖子黃掌櫃,就遠不是少賣了三百多貫這麼簡單,黃掌櫃的分量,他不是不清楚。
但是,如果賣給了黃掌櫃,這後面的損失卻更是超出了他所能估量的,眼前的主從二人,明顯就是有着一定背景的人物,多年的生意生涯,他也明白一個道理,越是半桶水,就越是晃盪得響,水越是滿的,反而越是不顯山不露水的。而這主從二人,分明就是那滿滿的一桶水,相比之下,穿得花團錦簇的黃掌櫃,別看似乎很風光,恰恰是那半桶水的料。
王況只看了一眼那個黃掌櫃,就不再理他,伸手從袍袖內掏出錢袋子,遞了過去,對那夥計道:“身上帶的銀錢不夠,這裡面金瓜子和金豆都是二錢一個,您費神數數,約好後,不夠的某再差人送來,那玉石就等錢湊夠了再來取便是。”
二錢的金就等於二兩的銀,也就是兩貫錢,如果要付完三千八百四十貫,全摺合成金瓜子或金豆子則需要一千九百二十粒,也就是二十四斤的金子,沒人會帶那麼多的銀錢在身上的,王況身上的,大約也只得一斤多的金,這已經是旁人所無法企及的富有了。黃大身上也有,不過他身上帶的就更少,所以王況也沒打算讓黃大先掏出來。
夥計應了身,就伸手接過錢袋子,不料突然一個巴掌拍了過來,一下將夥計手中的錢袋拍落在地,裡面滾出不少的金豆,如果不是錢袋子口有稍微的繫了一下,恐怕整袋的金瓜子和金豆子都要散落一地了。
“沒聽見某的話麼,那玉石,某要了。”出手的正是那黃掌櫃,他一把拍落了王況的錢袋,轉身就衝着身後的幾個家人吩咐:“玉石先扛回去,再把銀子送來。”
王況本不願意和那黃胖子計較,但黃胖子的一巴掌卻是把王況惹火了,雖然拍的是那玉石店的夥計,但這個黃掌櫃強買強賣,不把規矩放在眼中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他轉過身,盯着黃掌櫃:“麻煩你,把金豆撿起來,再對夥計道個歉”
“喲,你誰呀?你也不打聽打聽,我黃希忠做買賣,在這藍田向來是說一不二,給他三千五百貫已經算是不錯的了,某看上的東西,還真沒有落下過的。”不得不承認,這個黃胖子倒還沒到吃人不吐骨頭的份上,三千五百貫買下那堆原玉,玉石店還是不會虧的。不過,這是在京畿,有所顧忌,也是黃胖子不敢太過張狂的原因,如果換作是偏遠地方的話,恐怕就不是壓價強買這麼簡單了。
黃胖子自認自己的眼神不至於差到哪去,在他看來,若是達官貴人,必定都是綾羅綢緞披身,隨從前呼後擁的,而眼前的主從二人,穿的分明就是麻布衣服,想來也是小戶人家出身,不會有什麼大的背景。自己強買也就強買了,沒什麼的。
然而他卻真真是走眼了,他的眼神還沒有人家一個玉石店的夥計好,玉石店的夥計那是天天見識了那麼多的三教九流人物,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在這點上就比成天只和所謂的富貴人家打交道的黃胖子要強過太多去。
“不撿是吧?大郎。”王況不怒反笑,往後退了一步,那黃掌櫃以爲王況是怕了,見他退了一步,就又往前逼了一步,抖着臉上的橫肉:“算你識相……”,話音未落,突然“啪”的一聲,然後臉頰一麻,隨即一熱,再然後就是鑽心的疼,只覺得這店鋪中的景象似乎自己旋轉了起來?
玉石店的夥計呆了,他從沒見過一個看起來瘦小的人竟然可以將一個身軀龐大的胖子一個巴掌就抽得轉了幾圈的,這得多大的力道呀?力道還是其次,還得一巴掌抽出去要把對方的全身都抽轉起來,這裡面的巧勁,怕是沒個十年八年的苦練,沒有經常這麼抽人的人是做不到的。
那黃掌櫃帶來的人見自家主子被人打了,似乎一時間接受不了這樣的現實,呆了一呆,然後才恍然大悟的撲了上來,黃大也不跟他們廢話,一腳一個將他們全踹出了店外在街面上哼哼嘰嘰的半天起不來。這時候黃掌櫃也清醒了過來,他捂着腫起半邊的臉,一邊向店外退去,一邊喊道:“有種別跑,有種你們別走,等着……”不料這時候已經退到了店門口,腳下一個趄趔,被門檻給絆了個四腳朝天,引起聽東家動靜聞訊趕來圍觀的人羣一陣轟笑。
黃希忠從地上爬了起來,故做鎮定的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對王況和黃大嚷道:“有種的,你們趕緊跑還來得及,不然,哼哼……”
原本只想教訓一頓這黃胖子的王況這下反而不想走了,他四下瞄了下,看到一張胡椅,就踱過去坐了下來,冷臉對那黃掌櫃喝道:“某便不走,又待怎地?你有什麼能耐,那便使出來罷。”他也看出來了,這個黃胖子必定是有所倚仗的,如果不加一懲治,這個傢伙還將會在藍田繼續幹着強買強賣的勾當,而且,如果王況就這麼一走,最後倒黴的必定是這家玉石店。
能開玉石店的,都有點背景,但從黃胖子敢強壓了價格上來看,黃胖子的背景恐怕比這玉石店的還深不少,而且從他的話裡,在藍田,還沒少幹強買強賣的事。如果王況就這麼抽身走了,這個做生意還算本份的玉石店夥計恐怕要倒大黴,這不是王況的作風。所以,王況不走了。
那夥計原本也是心中惴惴,兩撥人這一起衝突,如果這客人就這麼走了,最後自己的下場可能就是至少也要捲鋪蓋走人,但王況沒走,讓他心中大定的同時,對王況就更加敬畏,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大家都知道,但眼前的主從二人卻似乎是不怕,果然是來頭不小,於是,他趕緊的爲王況沏上一壺茶送了過來,不過還是有點擔心:“客人,這黃掌櫃可不好惹,不若客人您先走一步,留下住處,某循了機會給您送玉石去?”
“某要是就這麼走了,你這玉石店還能保得住周全麼?”王況似笑非笑的看了夥計一眼,夥計的心思哪能逃過王況的眼睛,這後送玉石過去的話是半真半假,打探王況的來歷是真。如果萬一王況真的扛不住那黃胖子帶來的人的報復,那麼玉石店少不得只能將那十一塊原玉賣給黃胖子,但賣的可能就沒有三千五百貫了,要是王況能扛得住的話,這消息很快也就能傳出來,到時候玉石店自然就可以大方的將原玉送過去,可以說,這是對玉石店來說可進可退的最好辦法。
王況底子不厚,玉石店也能守住了爲人的本份,不至於將客人陷入困境中去,玉石店不外就是少賺點錢或者說虧一點,以換來今後的周全;若是王況底子夠厚,玉石店等於又賣了個好給王況,能和那黃胖子叫板的靠山,那可是不一般的。這就是那夥計的想法。
王況洞悉了夥計的心思,卻不怪他,作爲商賈人家,能做到這一點就已經難能可貴,而且這夥計還好心好意的提醒自己先走,而自己如果真的拍拍屁*股走人了,最後受苦的,應該就是這夥計沒跑。
夥計見心思被人看破,臉不由一紅,訕笑了兩聲,不過心中卻是大定,客人如此的從容不迫,那必定真的是如自己先前的判斷,這是大有來頭的,說不準,還是朝中某位相公家的嫡系子弟,可是,這朝中諸位相公子弟中,如此年輕而又不張揚的,卻是沒聽過啊?要說相公里面,不張揚的倒是有幾個,比如說蕭相公,比如說徐相公等等,可那幾個家裡的子弟,誰會穿這麻布衣?就是再低調的,也是一眼就能從穿着打扮上讓人認出是有來頭的人物,哪像眼前這主從二人,分明就是“扮豚吃虎”麼。
藍田不小,但也不大,如果比起房陵來,因爲地處京畿,那又大得多,有一橫一縱兩條交錯的街道,但要和如今已經有三橫四縱七條主要街道的建安比起來,那又小太多了,因此王況尋思着,如果那黃胖子真的回去喊人過來,應該很快。
夥計因爲心中定了下來,也就自去忙着把地上的金豆一一撿了起來,所幸這點鋪不大,東西也不多,那些個玉石又是用木板圍着堆在角落裡,地上也沒其他什麼犄角旮旯所在,金豆本身重且並不是很圓,滾落的都不遠,很快就收集好了,夥計不放心,又伏下身去用掃帚在櫃檯底下掃了一遍,王況見狀就道:“也莫掃了,即便是滾一兩顆進去,這一時半會也是找不到的,若真是有那麼一兩顆,也算是你的造化了。”
“客人說的哪裡話來,這丁是丁,卯是卯,咱們開門做營生的,講求的就是個信字,客人您爲不讓小的承擔干係而願意幫小的扛了下來,小的又怎敢貪墨那幾顆金豆?沒得傳了出去讓人笑話。既然客人這麼說,某也就不找了,實在是那些角落還真如客人所說,一時間怕是尋不到,以後若真的找了出來,小的就給您送回去。”夥計聽王況的話後,連稱不敢,也改口將自己的地位降了一等,自稱小的來。
“你,很不錯。”王況讚了一句,不禁動起了挖牆角的心思來,衝黃大使了個眼色,黃大會意點了點出頭,挖牆角不是那麼輕易就挖的,還要着人去打探清楚底細來,這人收入多高,家中有何人,心性如何等等,如果這個夥計原本就是這家玉石店東家的子弟,且收入頗豐的話,自己開出的條件不夠吸引人,不是要被人笑死?還有就是如果這夥計有什麼其他的原因,不會離開玉石店的話,那就乾脆不要費這力氣了。
那邊夥計得了王況的話,就不再費勁去折騰,拿了錢袋就轉到櫃檯後面去,準備數數,也要看看金子的成色,這時候就聽得店外一陣嚷嚷:“歹人在哪?”隨即呼啦啦涌進一羣着皁服,挎橫刀的衙役進來下打量了一下,指着王況和黃大就喝道:“將這兩個歹人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