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太爺一退,宴席就輕鬆了許多,任是誰,有那麼一個長輩坐這裡,那也是總覺得有些拘謹的,老太爺前腳剛離開,程處默就賊兮兮的端了酒甌和酒壺湊到王況跟前:“二郎,聽尉遲說,你又找到個好營生?”
“不是我,是冼。 ”王況警惕的白了他一眼,死死的捂着自己的酒甌,剛剛林老太爺在的時候,就已經被這三個傢伙輪番的每人灌了好幾大甌酒,王況可吃不消,他從來喝酒都喜歡慢慢品的,看感覺,想吃菜就吃菜,想喝酒了就抿一口,在建安這些年,他很少像今天一樣喝得這麼猛了,一時間有點吃不消。
林翰心疼妹夫,一見王況的動作,一把就將程處默手中的酒壺奪了下來,笑道:“想知道是什麼營生,小公爺合該自己先罰三杯纔是。”他這是有點不滿了,自己妹夫萬里迢迢的來長安,這纔剛到呢,酒席上你就提什麼營生來着?要提,也該是酒宴散了纔是。
秦懷玉也意識到了程處默的唐突,扯了一把尉遲保琳,道:“正是,正是,處默這話簡直討打,該罰,該罰。”於是也上前去,一個奪下程處默手中的酒甌湊到林翰那斟滿了遞到程處默嘴邊灌了下去,一個則死死的按住程處默,不讓他動彈。
程處默在林翰的話一出口也就知道自己說話太不合適宜了,既然說錯話了,那也就認罰,由着他們兩個給自己連灌了三甌下去,這纔有點醉眼朦朧的不好意思道:“某這不是性子急麼?老爹和老孃就是這個脾氣,某自然也只能是這個脾氣不是?”
他這話的意思裡已經是全然將自己一家人面上粗,其實心底並不粗的底細給露了出來,算是變相的向王況賠了個不是,也是委婉的表達了正因爲王況是自己人,所以他纔不會講究那些所謂規矩的意思。滿長安,滿朝的重臣們都知道老程家個個是火爆脾氣,粗心大意得很,這也正是表面上老程家能屹幾代人不倒的原因之一,但試想下,同樣是火爆脾氣的尉遲家,怎麼就那麼不招人待見呢?還虧得王況前些年的提醒這兩年纔好些。所以,真正讓老程家屹立不倒的原因,那就是裝傻,審時度勢,可以說的就亂說一氣,裝傻充楞,不可說的則一聲不吭。
“呵呵,這點上,尉遲可要向處默學學。至於說營生吧,那是冼搞出來的,決定權在他,不在某身上,處默你是找錯人了。”王況見程處默喝了三甌下肚,也就不在爲難他,轉而將話題轉了過去,煤的營生,不是王況不想說,而是王況想用這個來給王冼造勢,讓他先在常舉前就立下一功,有這個輔助,再加上自己縣伯的身份和之前長安闖出的名頭,王冼中了之後,說不定直接就是一個入品官了,如今的王家,也算是新貴之家,對王況自己來說,那是出身不好,但對王冼來說,那就是出身於一個勳貴之家了,在封官上,能得不少的加分。
程處默其實先前就從尉遲保琳那知道了這個營生是王冼搞出來的,只是他並不大相信,怎麼王況一來長安,王冼就能搞出這麼個事來?這事情也未免太巧合了些?所以,他骨子裡還是以爲這是王況搞的,自然要來問王況。只不過他這次卻沒猜那麼中,煤的事固然是王況跟王冼提過的,煤爐的圖也是王況給王冼的,但從發現煤到找到煤以及尋了蒲熙亮來幫忙,都是王冼自己一力完成,所以,這個事情還真得算到王冼的頭上。王況只不過是起了一個指出方向的作用而已。
“呵,某就說嘛,三郎怎麼最近幾天神神秘秘的,難怪,竟然被三郎找到個營生?快說說,到底是個什麼營生?”林翰接過話茬,委婉的幫王冼做了下證,又因爲程處默已經在剛纔表明了心跡,是以也就不在意在酒宴上提起這個事,算起來,程處默能服軟,已經是賣給他一個很大的面子了,人要適可而止纔是。
王冼本是要說這能燒的石頭其實是王況早先的交代,自己纔會想到尋找的,但腳下卻被坐他身邊的林翰輕輕的踢了一下,頓時醒悟,這是二哥要將功勞安到自己的頭上來,爲自己今後的仕途鋪路,想到自己早先的發願說要當王家的一棵大樹,也就不再推脫,將如何發現有人用一種能燃燒的石頭生火做飯,然後自己又如何的使了苗五偷偷的跟着尋到產那黑石頭之處,又如何與蒲熙亮合計着造煤爐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啊哈,原來竟是石碳?只是這石碳燒起來火雖然旺,但卻是極難引着,因此上很少有人知道,那一家子能知道,想必也是出身書香之第,只是沒落至斯,連薪柴都燒不起了,也是可憐。如今三郎竟然想出解決了引火的問題,那確實是個好營生了。”王冼一說完,秦懷玉就拍桌讚歎,一時間引得衆人側目。
見大家都是一副迷惑不解的樣子,秦懷玉想了想就恍然,在座的裡面,除了王冼算是飽讀詩書外,其他人可以說幾乎都是沒怎麼讀書的,只有自己,因秦家也是個世家,而且是文官世家的關係,只是從他老爹開始才從武,所以他讀的書很是不少,可以說比起王冼來說是隻多不少的,畢竟,年齡擺在那的。
而王況呢,乞兒出身,又不好讀書,說是一讀書就頭疼,只求能認得字,能用白話寫奏摺就行了,程家也算是個書香世家,老魔王早年也是滿腹書蟲的,但到程處默這裡,就對讀書沒什麼興趣了,自然也不會像自己一樣,不管什麼閒書雜書,只要沒讀過的,一定會花點時間來讀通。
而林家呢,林翰也是和程處默一樣的自小就不愛讀書,加上林家以前並不顯貴,家中藏書量也是有限,就是想讀,也未必能讀到那些奇聞趣事。至於王冼,看來是因爲建安的書籍有限,可能也是王冼將主要的精力放在了考取功名之上,對那些個雜書看得不多的緣故。
是以,這裡面,看情況也只有自己才知道這石碳的來歷,於是解釋道:“石碳,《山海經》中稱爲石涅,山經雲‘西南三百里曰女牀之山,其陽多赤銅,其陰多石涅’;這石碳的叫法卻是從後漢魏晉時纔有的,也有人叫石墨的,能知道這個東西,並將其引來家用,三郎端得是個人才。”只一句話,就輕輕的揭過了王冼沒讀過《山海經》的尷尬,是啊,沒讀過《山海經》都能發現這石碳的妙用,並且解決了引火的問題,要是讀過了,還有什麼能難倒他的?
只這一句話,林翰就高興萬分,他也聽出了秦懷玉的話外讚揚之意,如今林家的下一輩只得了林荃淼一個,自己這一房卻是無所出,儘管這兩年也納了幾個妾,但前些時候孫神仙隱晦的表示了無所出的原因恐怕在自己身上後,就知道自己這一房恐怕是要斷了。而大兄的年齡,似乎也快要過了那個關口,以後想再有後,就難了,所以,林家的下一代,恐怕最後只能有林荃淼一人,只靠一人,如何能撐得起一個大家族?
二郎是不喜做官的,又更願意呆在建安而不是長安,而且二郎也是存了要將三郎給推到檯面上的意思,如此一來,若是淼兒去了建東,以後三郎入了朝堂,一個在外,一個在內,遙相呼應,再有二郎在幕後指點,王家和林家,就算是真真的在朝堂上立穩了腳跟了,再過一代兩代,就能真正的步入世家之列。
王況也是第一次聽到什麼石碳啊,石涅啊的叫法,心道好險,幸虧自己沒脫口而出說這是煤,只是這麼一來,煤爐卻是不能叫煤爐了,而是要叫石碳爐了,蜂窩煤呢?自然也是不能見叫了,至於說叫什麼,隨他們去了,不過是個名稱而已麼。
結果,給王況的接風宴會就又一次的變成了分贓大會,王況自己是不想要這個蛋糕了,理由是王家和林家人手不夠,分不出那麼多心思來打理這新營生,其實骨子裡卻是不想再在這件事上把王家和林家又推到讓人眼紅的地步,王家和林家掌握的幾大營生裡,個個都是能讓人垂涎三尺的,只是礙着這些營生裡面,有幾個是朝中大佬們都有參與的,是故沒什麼人敢對王家和林家的產業起了念頭。
但凡事都得有個度,任何人的隱忍都是有個底線的,王家還沒到了那種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步,那些個大佬和自己的關係也並不是外人想象的那麼融洽,能夠容忍王家到今天,大體上還是因爲王況能時不時的給他們帶來驚喜,因此,有了現成產業的王況,覺得應該可以滿足了,後世那些托拉斯,幾乎都是隻掌控一個行業就能有如此成就,自己已經掌控多少行業了?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