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泰來選了個雲河小有名氣的土菜館宴請郭小洲。
既然是土菜館,裝修什麼的也就很普通,少了常見的奢華,全是農家特色,老式的土桌土椅,牆壁上還掛着w革時期特有的宣傳畫和口號。
雖然裝修普通,但餐廳包廂還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一個套間,分裡外兩個餐廳。
康泰來四十出頭,身材看上去有些“粗獷”,特點是嗓音洪亮,中氣十足,看上去有些“粗”。但實際上他卻是個表裡不如一的人。
從他訂了這個套間就可以看出來,事先有做過一番考量的。他帶來了一個司機和市局辦公室副主任唐虹梅。這兩個人是特別爲郭小洲的幾名部下當陪客的。
比如,考慮到景華縣委辦主任韓雅芳是個女同志。特地把局辦能說會道的唐虹梅喊來作陪。
在餐廳裡,主人和客人兩羣人彼此客氣寒暄一番,康泰來陪着郭小洲走進裡間的小餐廳。
韓雅芳,池大海,尤成和康泰來的司機以及唐虹梅等人在外廳就坐。
小包間裡,康泰來和郭小洲同時落座,他很熱情的遞過菜單說:“郭書記,今天我自作主張已經點了酒菜,不知道你的口味,你看看還有什麼喜歡的,別客氣。”
郭小洲接過菜單,但沒打開就順手遞給旁邊的服務員,“康書記點什麼我吃什麼。我吃東西不挑,什麼都可以吃。”
康泰來哈哈一笑,對服務員揮揮手,看向郭小洲,說:“我和郭老弟都是農村出身,對於生活的理解有相同之處,我這人就從不挑剔,想當年,能吃飽肚子就是過年般的喜悅。”
康泰來這番話的意思是他查過郭小洲的個人履歷。
郭小洲實際上也對康泰來做過一番瞭解。康泰來的老家就在通寶縣的一座貧窮大山裡,讀書到初二,就輟學在家務農,十八歲那年他獲得一個參軍的機會,在部隊從副營轉業到雲河市公安局,此後一直在公安系統,作風紮實,一步一個腳印,前年系公安局長和政法委書記於一身,算是地方實力“諸侯“之一。
此人和文句容陸逸不太一樣,身上沒有明顯的派系色彩,他不屬於西海官場“三駕馬車”主流派系中的任何一系。即便是谷壽山時代,他和谷壽山走得比較近,但也只是有傾向性,並不是完全意義上的投靠。
嚴格意義上說,康泰來和郭小洲都是一類官員。郭小洲雖然和周其昌走得近,是因爲他們身上都有“宋系”的“烙印”,但實際上郭小洲不完全從屬於周其昌。
就雲河官場來說,陸逸是省w書記一系,文句容是前省w書記一系,而趙衛國則是省w副書記劉崗一系,嚴格說,周其昌由於履新的時間尚短,在雲河處於弱勢狀態。
所以,當初,郭小洲來到景華,也有周其昌“跑馬圈地”的打算。
不一會,酒菜上桌。酒是五星茅臺,菜是葷素各兩盤,外加一個羊肉鍋。
唐虹梅殷勤地走進來要替兩人倒酒。
康泰來大手一揮,“唐主任,你把韓主任陪好,郭書記交給我。”
唐虹梅乖巧溫柔的笑着嗯了一聲,很客氣又禮貌的朝郭小洲輕輕點頭,“兩位領導慢用。”
不等唐虹梅完全退出小包間,康泰來提瓶跟郭小洲倒酒。郭小洲忙不迭的起身去搶,“應該我來倒……”
康泰來毫不猶豫的推開郭小洲的手,“郭書記,我們的確是第一次單獨喝酒。我這個人呢,是個大老粗,講文化跟你這樣的高學歷人才比不了。你們喝酒要講究個酒文化,我就喜歡爽快人,你認可我這個朋友,就大口喝酒。反正酒就一瓶,不夠也就一瓶。”
郭小洲本來有些心虛,他就怕別人在酒桌上講什麼“感情深一口悶”之類的江湖話。”你不喝好像多虛僞不直爽似的。這樣的酒類似“罰酒”,他不大想喝,而且容易喝多。見康泰來劃下道道,一瓶酒的限量。他才略微放心。
而且他從康泰來的肢體和語言上感覺到了他的果敢和大氣。
第一杯酒康泰來主動,“敬你!”
郭小洲笑着說,“應該是我敬你……”
康泰來說:“我敬的是你,也敬上石豐這樣的創意。”說到這裡,他一口飲幹。
郭小洲毫不猶豫的跟着乾了杯中酒。
“爽快!”康泰來跟着倒了第二杯酒,然後指着菜餚說,“先吃點東西,墊墊胃。”
郭小洲淡淡一笑,兩人一起吃了幾口菜。
康泰來先放下筷子,看着郭小洲說:“我虛長几歲,託點大,勸你幾句,上石豐這個新型農業生態園區,其實常委會上的每個人都能看到發展趨勢和優勢。但是大家爲什麼都投反對票呢?”
郭小洲當然知道,但他表現出極其虛心的態度,“悉聽尊告。”
康泰來笑着說:“華夏有句老話,叫不患寡而患不均。意思是國人不擔心分的少,而是擔心分配的不均勻。要貧就一起貧,要富貴最好是一起富貴。上石豐成立的好處顯而易見,但是成立後的好處,如果按你的計劃,好處全被你和下面的三個縣拿走了。他們什麼也得不到,所以寧可都得不到。”
郭小洲很熟悉這段話,這段話出自孔子的《論語》季氏第十六篇中,原文“丘也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夫如是,故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
翻譯成白話文,就是“無論是諸侯或者大夫,不擔心財富不多,只是擔心財富分配不均勻;不擔憂人民太少,只擔憂境內不安定。若是財富平均,便無所謂貧窮;境內和平團結,便不會覺得人少;境內平安,國家便不會傾危。做到這樣,遠方的人還不歸服,就再修仁義禮樂的政教來招徠他們。他們來了,就得使他們安心。”
這句話其實並不適合用在上石豐事件上,但也勉強能說得通。大學時代,他還就這段話寫過一篇小論文。就今天而言,這種思想有消極的一面,但是其仍有適應現代社會的一面,現代社會的穩定實際上也是要靠一定的平均,如果貧富差距過於懸殊,社會便有可能分崩離析。且“不患寡而患不均”也符合社會主義的公平和正義的思想。
但是在上石豐事件上,卻帶着明顯的消極負面態度。
郭小洲朝康泰來舉起杯,“康書記的意思是要我妥協?”
康泰來似乎不習慣抿酒,他大口喝了半杯,聲音洪亮道:“妥協其實也是一種政治藝術。只要這個創意夠好,對農民更有力,誰去負責,去掌控,都有積極的一面嘛!”
郭小洲毫不含糊道:“我認爲我能經營得更好。如果有人比我好,我理應讓賢。但實際上……”說到這裡,郭小洲解釋道:“不管康書記相信與否,我不是爲了爭功奪利。而是我堅信能讓上石豐的利益最大化。雲河的發展本身在省內就落後很多,我們沒有任何時間成本去犯錯誤去騎馬找馬。實話實說,我心中有上石豐發展的三年規劃,按我的發展規劃走……呵呵!我有點兒自誇。但上石豐交給並不擅長的人去管理,很容易成爲一個新的利益輸送點。”
康泰來用讚賞的目光看着郭小洲,感嘆道:“你的說法我認可,只是,再美好的規劃,首先是能否實現它。”
郭小洲笑道:“我們市還是有像康書記這樣無私的領導嘛。”
康泰來搖頭,“我不敢稱無私,小洲書記廖讚了。雖然我很想做做一些領導同志的工作,爭取再次召開常委會討論,但你不放棄一些,就拿不到你想要的。”
郭小洲知道康泰來在發出暗示。他如果給文句容等常委一些許諾的話,康泰來可以充當說客。能說動文句容等兩三個人,再加上郭小洲康泰來趙衛國等人,常委會上也不是沒有希望一爭。
郭小洲考慮半晌,開門見山道:“康書記,我現在擔心的不是上石豐的事情。關於上石豐綠色生態農業園區,我有信心在兩天內通過……”
“兩天內獲得通過?“康泰來眯起眼,他想到了郭小洲的背景,不敢苟同道:“郭書記,山高皇帝遠,你就是通過上層施壓,雲河會有無數個的後續手段,最後,受傷害的還是農民羣衆。”
“上石豐的問題,明天早上就應該會出結論。”郭小洲話鋒一轉,“康書記,你聽說過大湯溫嶺集團高息集資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