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郭小洲等人以堅強的毅力終於將門板鋪設到事發地點。
此時天色已經漸明,露出青山的巍峨身影。
事發地點已經是滿目瘡痍,依然緩緩蠕動的泥漿中漂浮着殘垣斷壁,破碎的門窗,斷裂的檐子,小瓦片,還有露出泥漿半米開外的樹梢
“到了,終於到達了”郭小洲用沾滿泥漿的手擦拭着自己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把臉更是染得看不清面目。
連續奮戰十二個多小時的辛苦無法用語言表述。
秘書尤成的體格差,早在凌晨三點就當場暈倒,被送回指揮部帳篷,休息了一個小時,然後不顧勸告,再次趕了過來。
顧正海更是累倒了數次。
徐有才中途休息了三次,最後還是和韓雅芳調換了工作,他在外圍搬運門板,而韓雅芳卻接過了他的工作,而且居然堅持到現在。這不僅令郭小洲側目,而且震撼了魏哲徐雲飛等人。
郭小洲甚至想,如果他們都能逃過這一劫。這些忠心嫡系們不僅有了人格上的昇華,凝聚力也提升到了新的高度,韓雅芳在這次私人搜救行動中的表現尤爲耀眼。可以說一夜間將自身地位提升到了郭小洲一人之下的高度。
在郭小洲以前的圈子裡,大體分兩類嫡系,一類是徐雲飛魏哲這樣自身有所背景的年輕人;二類是付小剛這樣的同學以及任茜周永清徐有才顧正海這樣的基層人才。這兩類人雖說比較抱團,但彼此之間卻有所距離。凝聚力方面不能讓郭小洲滿意,但他又想不出什麼改變的招數。
這次自然災害,卻無意中替他解決了凝聚力的問題。用老話說,要麼一起吃過苦,要麼一起做過壞事,經歷這樣的兩種友誼,才能打磨出鐵一般的團隊凝聚力。
而且也挖掘出韓雅芳這樣有領導意志的人才。
關於他的副手,他體系內的排名第二的領導者,郭小洲曾經很是頭疼。他需要團隊中的第二級聲音。比如,他出差,他不在景華時突發事件中,他團隊的快速反應能力,誰能代表他展示力量。
以前,他考慮過顧正海,而且顧正海的級別也夠,景華縣委常委,做事也沉穩,但是顧正海似乎很難征服徐雲飛魏哲這樣的“刺頭”。
現在,韓雅芳終於浮出水面。
可惜啊郭小洲看着一些樹木根莖在泥漿中漂浮的情形,生命能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存活嗎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所有人的眼睛都透着強烈的失望。
沒有人出聲。
全都木然的盯着殘酷的現狀。
郭小洲心情沉重地從門板上緩緩站立起來,他預感到自己已經掌握不住命運的方向了,它終於朝着早已擔心的危險地段滑落。
但是他腦海裡層層過濾後只留下一個切合實際的想法了:既然耗費精力來到這裡,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下去搜尋。搜尋最後的奇蹟。
擡腕看了看手錶,時間是早上七點三十五分。距離成剛等人到來的時間還有四個小時。
“再給我係條繩索。”郭小洲站在門板上,身形映襯在晨曦下,就像是一尊完美的古希臘雕像,渾身上的的泥漿更展示出濃濃的悲壯意味。
徐雲飛等人面面相覷,他們看到現場的慘狀後,心中充滿了絕望。精神垮塌,身體也垮了。
只是他們已經失去了語言,心中都覺得郭小洲瘋了,這樣的條件下,怎麼可能有生命存活
“郭書記,咱們已經盡力了,放手吧”說話的人是韓雅芳。她的一雙眸子充滿了血絲,除了頭髮,全身上下基本上看不到女性的特徵。她連續作戰十幾個小時,中途更是由於疲憊和體力的原因,掉落泥漿好幾次,渾身上下裹着一層厚重的泥“鎧甲”。
郭小洲不敢去看韓雅芳。韓雅芳憑藉女性固有的韌力和對他的無條件支持,昨天所展示出的力量和魅力,令徐雲飛和魏哲這樣的刺頭都俯首稱臣。他其實在看到現場的殘狀後就知道自己敗了,他敗了,就等於顧正海韓雅芳他們都敗了。
他無言以對的默默在自己身上繫了第二條繩索。
“你不能下去”韓雅芳像頭母豹子一般衝過來,死死拽住郭小洲身上的繩索,語氣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抗拒。
“我必須去。”郭小洲看着她的眸子,她身上的泥漿在初升太陽的照耀下,已經結成厚厚的殼。唯一明亮的是她的眸子。
“郭書記我們知道您很傷心,很悲痛,但這是大自然的災難,不是您的問題”韓雅芳想勸慰他。
郭小洲緩緩搖頭,目光投向不遠處的高山,“如果我們要自欺欺人,可以把過錯推給大自然。是的,與高山峻嶺和大自然的威力比較起來,人顯得多麼渺小無力但如果我們每個人都對自然充滿敬畏之心,用踏實的行動保護我們腳下的土地,頭頂的藍天,提前預警,周全佈置,這樣的殘痛事件還會發生嗎如果我這個把抓經濟的重心分一點給自然環境的保護,這樣的事情完全是可以避免的。”
“所以,我必須下去看看”郭小洲義無反顧道。
“要去也是我去”韓雅芳自己給自己繫繩索,“您是一縣的書記,還是剛出生孩子的父親,我”她本想說自己無牽無掛,孤身一人,但一想到他不就是自己最牽掛的人嗎,於是閉口。
“我去,我是男人,怎麼能讓韓姐去,這不是臊我們男人的臉嗎。”徐雲飛頑強的從門板上站了起來。
“我去”
“我去”
付小剛周永清魏哲紛紛開口。
“不用多說,你們誰也不許下去,這是我的命令。”郭小洲說完,雙腳離開木板,“噗通”跳進泥漿。
“郭書記”
“郭哥”
“郭哥我們一分鐘後拉你出來”
隨着事發地點發出驚呼聲。
幾百米外的泥漿區外圍,已經了五六名攝影記者豎起了長槍短炮,“咔嚓咔嚓”的連續摁動快門。
從帳篷中爬起來的陶南正陪着一名儒雅男人說話。
“老艾你相信世界上有這樣奮不顧身的嗎”陶南的眸光中充滿懷疑。
艾莫雲是雲河日報總編,以前也是從採編記者幹起來的,親自採訪過許多災難現場,所謂看多人不驚。他語氣平淡的說:“這位郭書記爲了保住帽子,可是把命都投了進去,比一般的領導的確強了不止幾個檔次。”
陶南哈哈一笑,嘲諷道:“人家頭上本來就有個作秀書記的帽子。”
艾莫雲壓低聲音,“這次景華是不是又得大調整了”
陶南挑挑眉毛,“書記的位置肯定要換人,怎麼,老艾你也動心了”
艾莫雲笑着擺手,“我可不敢有這個奢望,可我有個遠親有這個訴求。”
“誰”
“汪自遙。”
“小汪是你遠親我怎麼從沒聽說過。”陶南表示懷疑的看了艾莫雲一眼,心中頓時明瞭,一定是這傢伙收了人家好處,倒騰出一遠親的名頭來。
艾莫雲不動聲色點頭,“和我老婆家帶點親戚關係。老陶,你看他這次有沒有戲”
陶南淡笑,“這得看陸書記是什麼態度,還有省裡的意見。”
艾莫雲點點頭,“一旦有什麼動向,老陶你得提前給我透個消息,我也好通知我遠親跑動跑動。”
陶南拍拍艾莫雲的肩膀,若有所指道:“這次你們的宣傳工作到位,陸書記那邊就好說上話。”
得到暗示的艾莫雲臉色一喜,立即呵斥幾名現場記者,“你們能不能爬上門板,到現場去拍”
隨着幾名記者磨磨蹭蹭的爬上門板。
受災現場卻傳出一連串的驚呼。
“郭書記”
“郭哥”
只見徐雲飛魏哲等人七手八腳把淤泥坑中的郭小洲拉扯起來。
“呼叫醫生和救護車,郭書記昏迷了”
“快來人,救郭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