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洲出了門,再次接到景華‘在京工作人員服務聯絡中心’主任黃子韜的電話。
黃子韜的聲音依舊帶着濃濃的獻媚色彩,“郭書記,您好,我是服聯中心的黃子韜。我帶了輛奧迪車隨時等候您的召喚。”
對於黃子韜過分的熱情,郭小洲有點兒反感。他來京都前並沒有通知景華縣前‘駐京辦’。可是韓雅芳自作主張,在郭小洲上機前通知了當地‘駐京辦’,重點介紹了郭小洲夫婦前往京都事項,並下達了兩點命令。
一是提供車輛和司機供郭小洲夫婦使用。
二是提供婦幼醫院的人脈關係,以便甘子怡安胎產子。
韓雅芳一來是太關心郭小洲,雖然瞭解甘子怡的家庭出身和高貴背景,並且母親還是衛生部高官,但她的思維定式還停留在老‘駐京辦’的工作方式上。雖然‘駐京辦’遭遇撤銷,但各級政府改換門頭,原‘駐京辦’的訴求沒變:拿項目跑撥款、招商引資,還有接訪任務。特別是黨委政府領導和家屬的接待陪同工作等等。
郭小洲很客氣的說,“黃主任,我這次來京是私人事宜,暫時不麻煩服聯中心的同志們。”
黃子韜卻熱情的說,“郭書記,我們服聯的工作人員得知您來京都,都委託我邀請您前去視察,指點我們的工作。說實話,景華有您這樣的明星書記,我們深感榮幸,走出去腰桿都硬朗……”
郭小洲在路邊沒看到有空計程車,他隨口問了句,“你和車在哪裡?”
“就在XX區XX路這邊。”
郭小洲心中一動,他也在XX路附近。看來黃子韜的準備工作很充分,至少打聽出他丈母孃的家庭位置。所以提前把車等候在小區周圍。
“那你過來吧,我在XX區XX小區門前。”
五分鐘後,一輛嶄新的奧迪A六轎車徐徐停靠在郭小洲身邊,從車門內滾出一個白胖子,對着郭小洲點頭哈腰道:“郭書記,我是黃子韜。”
郭小洲淡淡點頭,並沒有和他握手的意思。黃子韜也乖巧,拉開車門,“您請!”
郭小洲上車後,報出了一個地址,“百盛苑。”
黃子韜說,“我知道這個地方,是京都比較著名的茶坊。”
郭小洲閉嘴不言。
黃子韜呵呵笑了笑,也不再開口。他這次能見到郭小洲,就等於有了接觸的機會,有了機會,黃子韜就絕不會放過。
中央的裁撤令剛發佈時,黃子韜一度認爲“沒戲唱了”,並做好撤回老家的準備。甚至託人跑關係,希望能調入一個油水部門。然而,觀望一陣之後,“駐京辦”改成了“在京工作人員服務聯絡中心”,在京雖未登記,但在老家已經註冊。所以,他還是縣政府外派機構負責人,跟以前一樣,仍享受正科級待遇,編制在縣政府辦公室,工資照發,在京活動經費每年兩萬。
這兩萬塊經費使得“服聯中心”運作捉襟見肘,苦不堪言。以前有“駐京辦”這塊牌子時每年的經費打底二十萬,高潮時甚至超過五十萬,一百萬。
後來牌子被撤銷了,賬目受監控,縣領導們也不敢來京都,即便是公務出差,縣領導也不會入住‘服聯中心’的普通民宅,而是直接入住酒店。
因此,‘服聯中心’逐漸邊緣化,越來越受冷落。黃子韜數次打報告要求調回老家。幾個月前,他好不容易走通了樑應奇的關係,樑應奇答應在適當的時間把他調回景華政法委,甚至可以考慮擔任政法委副書記。可是,他沒高興多久,樑應奇便走了麥城。
他前前前後後投入了七八萬,也打了水飄。
這一次郭小洲來了京都,他打定主意,要麼想辦法讓郭小洲增加服聯的活動經費,要麼讓郭小洲調走他。
車到百盛苑,郭小洲獨自往裡走,黃子韜追了兩步,小聲道:“郭書記,一會需要埋單,我就在大廳隨時等候。”
“單不需要你們埋。你們可以先離開……”
不等郭小洲說完,黃子韜笑着說,“我們就在外面等,沒事,您去忙您的事情。我們服聯中心的工作就是伺候領導,保證領導在京的工作和生活……”
郭小洲也不和他多囉嗦,直接進入茶坊,問明瞭清雅廳的方向,便走了進去。
清雅廳是一間格調高雅的中式茶坊,裡邊分大廳和小廳,大廳是長方形的大桌,小廳是兩人的小桌。
服務員問清楚郭小洲是不是樑女士的客人,然後先替他泡了一杯茶。
他坐在小廳耐心等候。
三點差五分時,門外響起了一道粗重有力的腳步聲。
然後服務小姐把一個年輕男人引了進來。
年輕男子滿面笑容的穿過小廳,正準備說話,目光落在郭小洲身上,他微皺眉頭,駐足問服務員,“這是樑亞馨女士訂的清雅廳嗎?”
“沒錯呀,這就是清雅廳。”服務員說。
年輕男人回頭望向郭小洲,半晌,他眯起眼睛,他終於認出了這個看着他微笑的男人是誰鍾家人恨之入骨的郭小洲。
郭小洲也在打量着鍾小京,他的身材在北方男人中不算高,大約在一米七五左右,皮膚白淨,臉型清秀,倒是沒有半點北方男人的粗獷感。
而且根據他的瞭解。鍾小京的性格也沒有北方男人特有豪爽急躁,相反,他的性格陰柔,做事說話不溫不火。但是不缺果敢。
鍾小京看向郭小洲的目光中微微帶點兒嘲諷,“郭書記,我是不是走錯了房間?”
郭小洲站了起來,微笑道:“沒有,是我委託樑亞馨請你過來一晤的。“
鍾小洲咧了咧嘴巴,仍舊沒有落座的意思,冷冷道:“我想不出我們之間有什麼共同話題。”
郭小洲不疾不徐道:“話題這個東西,認真找找,誰都有。請坐。”
鍾小京沉默半晌,泰然落座。
郭小洲暗暗點頭,就這份定力,就可以看出鍾小京的家庭底蘊和素養。否則,一般小家子氣的男人別說對他破口大罵,最低限度也要拂袖而去。
說他是鍾家目前最恨的人也絕不爲過。
鍾昇的牢獄,鍾家的大麻煩,鍾家出醜,都源於郭小洲。
兩人在服務員泡茶的過程中都保持沉默。
直到服務員離開,郭小洲才灑然開口,“剛纔你說我們沒有共同語言,我覺得不對,我們不僅有共同語言,還有共同點。”
鍾小京哼哼兩聲,“不好意思,我想不出我和你有什麼共同語言和共同點。”
郭小洲淡淡一笑,“共同語言是我們都不喜歡鐘翔;共同點是我們都希望他栽跟頭。”
鍾小京瞳孔微縮,很快恢復,冷冷道:“無聊的話題。”
說着,他起身朝外走去。
郭小洲衝他的背影說道:“一個男人不敢面對現實,自然不能稱爲真正的男人。真正的男人應該堅持自己的理想,敢於承擔風險,樂於接受挑戰。鍾小京,我知道你是個有遠大理想的人。”
鍾小京腳步微頓,他似乎聽出了郭小洲的話中“內涵”。但他依然沒有轉身,只是聳肩道:“敢於承擔風險,但並不能盲目的冒險。”
郭小洲沉聲道:“盲目對應智商,可控範圍內冒險反映了一個男人的智力發育和思想成熟狀況,它是男人力量的組成部分。堅毅,思謀周全、決策果斷、行動徹底是男人性格堅毅頑強的表現,隨波逐流,沒有主見,沒有判斷和預見,是失敗之源。很多人之所以成功,是源於他們對目標不離不棄的追求,能忍受各種艱難險阻,這纔是成大事的卓越品質。”
鍾小京沒有回答,他的腳步已經踏過了門檻。
郭小洲大聲道:“鍾小京,你連和我談一談的勇氣都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