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節籌委會辦公室。
十幾臺電腦和十幾部電話在縣政府的中型會議室的大圓桌上一字排開。
籌委會工作人員和臨時抽調人員出出進進,腳步匆忙,一道道電話聲此起彼伏,接聽電話完全靠喊。
已到上午十點,夏進勳在省市邀請的客人大部分都確定應邀前來,但其中稱得上有分量的人物卻一個都沒有。兩名雲河市副市長倒是答應出席,這兩個一個分管文教,不來不行;另一個在副市長中排名靠後,年齡也差不多到線,他不用顧忌得罪陸逸。
另外二十幾名嘉賓大多是省市廳局級機關的中層領導。他們在這個小長假選擇來景華散散心看看免費晚會。
作爲文化節籌委會主任,他邀請過陸逸,趙衛國,陶南等雲河市領導。陸逸明確拒絕,趙衛國沒有任何答覆,陶南說他考慮考慮,但至今沒有動靜。
有那麼一刻,他甚至懷疑郭小洲把他推上籌委會主任的位置,是不是存心要讓他出醜,或者郭小洲早已判定市主要領導不會出席,才讓他來填坑。
顧正海疾步走到夏進勳的座位前,低聲附耳說:“夏縣長,剛纔接到省政府辦公室通知,省領導成剛已經驅車從武江出發,將在中午一點半左右抵達景華。”
“確定了?”夏進勳穿着一身挺括的黑色西裝,頭髮染得油光發亮,渾身上下透着一種被壓抑的興奮。
“確定,我剛和省領導秘書聯繫過。”顧正海點頭肯定。
夏進勳亢奮道:“迎接時間一定要把握好,千萬不能出任何差錯。”
“縣長放心,縣委縣政府組織的迎賓車隊早就等候在黃楊路口,魏哲和付小剛親自督陣,絕對不會有閃失。”相比夏進勳,顧正海無疑更清楚還有些什麼級別的貴賓到來,他比夏進勳更有底氣。
“還有個好消息,省文化廳宋光明廳長、省財政廳喬衛東廳長以及省商貿廳薛高陽廳長早上八點半就聯袂動身離開武江,中餐前應該能趕到景華,郭書記的意思,是不是您去迎接一下,中餐陪一下……”
夏進勳的眼睛瞪圓,“文化廳宋廳長財政廳喬廳長和商貿廳薛廳長已經動身了,事先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郭書記之前邀請過,但沒有把握,就沒有提前公佈。”夏進勳很婉轉的解釋道:“今天才確定……”
“我沒有怪郭書記的意思,高興還來不及呢。一會我去迎接。”夏進勳興奮的呼了口氣,他問顧正海,“這些省領導都是郭書記邀請來的,理應郭書記迎接纔對……”
“郭書記說他另有貴客要接待。”
夏進勳瞳孔陡然一縮,另有貴客要接待,來頭難道比成剛宋光明他們還大?他想不出會是什麼大人物,能超過成剛的,只有省委常委級別了。
如果說一個月前夏進勳絕對不會相信景華的文化節能請到十幾位一線明星,不相信能造成這麼大的轟動,那麼現在,郭小洲如果說他把省委書記請來,他都不會有太大的驚訝。
欲言又止後,夏進勳問,“央視攝製組那邊的準備和接待工作呢?”
“央視攝製組宣傳部紀部長親自接待,二十四小時跟進。還有件事,省電視臺專門派了一個報道班子,說是今天中午抵達景華。”
“省電視臺來也來了攝製組?”夏進勳頓時不淡定了,他站起身,緊擰眉頭,“郭書記連這也瞞着,是不是……”
“怎麼,不是您邀請的?”顧正海一臉驚訝,“我剛向郭書記通報,他也一頭霧水……”
“哦?”夏進勳迅即落座,狐疑道:“難道是他們主動來報道的?”夏進勳想起他在省電視臺還有個當編輯的老同學,遂拿起電話撥了過去。
“老同學好!我是夏進勳,元旦快樂!”夏進勳笑呵呵的說:“打聽個事兒,你們省臺是不是要下來一個晚會攝製組?有這個事,哦,你們臺長還特地派了幾個筆桿子過來,著名主持人朱穎親自採訪……哦!我知道這個事情,只是不知道是什麼陣勢,現場直播?”
接下來夏進勳魂不守舍敷衍停留幾句,放下電話,和顧正海面面相覷。
“省臺要進行現場直播?”顧正海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莫非是郭書記……”
顧張海連忙搖頭,“如果是郭書記安排的,他也沒理由裝啊……”
夏進勳一想也是,但旋即另一個問題又冒了出來,“你說省臺的現場直播,哪怕是省臺自己主動下來的,他們也得跟地方聯繫啊,否則方方面面的準備工作……”
顧正海馬上撥打宣傳部長紀小筠的電話。開口就問,“紀部長,省電視臺下來節目組你知道嗎?”
一分鐘後,顧正海放下電話,表情古怪的衝夏進勳搖頭,“紀部長說她也不清楚,她馬上去問……”
鑑於顧正海和郭小洲之間的關係,夏進勳不好發表太深入的意見。
兩人又聊了會接待工作,有電話打了進來,顧正海接通道:“紀部長!嗯……宣傳部下面有人知道,他們怎麼沒彙報,是省臺要求的,前兩天就有先發人員來到景華做攝製準備工作……好好!我馬上向郭書記和夏縣長彙報。”
不用顧正海彙報,夏進勳也聽了個明白。
省電視悄悄來到景華。這有點違背常理。
顧正海離開後,夏進勳默默沉思片刻,他喊上秘書來到隔壁的小辦公室,輕聲問:“陸逸書記秘書的電話號碼你有吧?”
“有,電話簿都在這個手機裡。”秘書回答。
“這樣,你馬上給陸書記的秘書發一條短消息,說省政府副省長成剛、文化廳廳長宋光明、財政廳副廳長喬志東、商貿廳副廳長薛高陽將出席海繡文化節的開幕式晚會。”
夏進勳深知自己和郭小洲之間的差距,個人能力,背景,人脈資源。所以郭小洲有勇氣和資格對抗陸逸,他沒有。
他發這條消息,既不會傷害到郭小洲,也能給自己在陸逸一邊留條後路。
不管陸逸知道了這條消息後,來不來景華。但是,這份人情他是送出去了。
…………
…………
郭小洲在中午十一點半和池大海上了公路。
上了省道,他吩咐池大海把車停在路邊。
不一會,一輛黑色奧迪轎車徐徐靠邊,郭小洲大步走了過去,看清楚了車中人,他打開車門,恭恭敬敬說,“學生歡迎老師!師母!”
程力帆臉色微有些不愉,“小洲,你今天有工作忙,還來接我幹嘛,我老糊塗了,司機難道不認得路?”
郭小洲賠笑臉道:“再大的事情也得來接我老師……”
程力帆臉色一板,剛要開口,程力帆夫人拍了拍程老的手,笑着對郭小洲說:“小洲,你甭和他多說,越老越倔。你上車……”
“噯!”郭小洲關上後座門,上了副駕駛位。
奧迪車開動後,池大海的車跟在後邊。
程力帆在車上還是埋怨說:“你正經事不幹,跑來接我?早知道我不來了。小洲,你現在不是學生,是父母官。”
郭小洲打了個哈哈,“是父母官,是公僕,也是您的學生。”
程力帆哼哼幾聲,目光望向車窗外。
恰好車輛路過光明村。兩邊的大棚一座座相連,還有大片大片的核桃樹。
郭小洲介紹說,“這個村是我們縣的農業示範村。食用菌、乾果經濟林和生豬養殖的特色產業比較好。”
程力帆伸着腦袋看,“下車看看去……”
司機聞聲馬上降速。
程力帆夫人說:“說你倔你還糊塗,剛纔責怪小洲不該接你,怕浪費了他的時間,你下車看,是不是更耽誤小洲時間。開車,不聽他的。”
“我自己去看,不要他陪。”程力帆知道自己錯了,但還不服輸。
郭小洲笑着說,“老師!子怡在家等着您和師母去吃飯呢。有時間我再陪您去看。”
聽到子怡的名字,程力帆臉色頓時舒緩,“我還是上次她在武江籌辦向日葵基金時見過她。”
師母也臉現喜色,“她快生了吧,打算在哪兒生產,景華的婦幼醫院水平怎麼樣,最好去來武江的婦幼保健院,到時,我還能抽空去照顧她……”
程力帆反駁說:“景華的醫療水平怎麼就不好了?”
郭小洲一看兩老有打嘴官司的跡象,他立刻岔開話題,“老師,師兄們最近有沒和您聯繫?”
提到他的幾個學生。程力帆頓時打開了話匣子……
十幾分鍾後,兩輛車駛入景華療養院大門。
甘子怡高霜和跑跑站在柵攔前翹首期盼。
郭小洲首先下車,快速替老師打開車門。
首先下來的是師母,師母在武江見過甘子怡一次,特別喜歡甘子怡,這次見面,她更是樂得臉上開了花,拉着甘子怡的手,不停打量着她的大肚子,“我眼睛準,是個大胖兒子。”
甘子怡親熱地挽着師母的手臂,笑盈盈說:“師母!我們家小洲他喜歡閨女呢。”
程力帆毫不客氣道:“他是嘴巴上說說而已,哪有男人不喜歡兒子的。”
甘子怡柔柔喊了聲,“老師!”
高霜和跑跑喊了聲,“程老好!老太太好!”
師母看着高霜和跑跑,“好俊的兩個閨女喲!我支持小洲,閨女知道疼人……”
一羣人樂呵呵的走進了房間。
秘書尤成和單彪正幫着往外端菜。郭小洲把兩老領到衛生間洗了把手臉,一手挽着一人來到餐桌邊。指着餐桌上的一瓶紅酒說,“這紅酒是子怡給您老準備的,您和師母喝小半杯。”
程力帆中年時期出國搞學術交流多,也經歷過不少大場面,認得這瓶酒的價值,他看着甘子怡呵呵一笑,“好!就小半杯。”
酒過一巡,郭小洲起身去接了個電話。回到桌上,程力帆很嚴肅的說:“我不需要你陪,你趕緊去忙你的正經事吧。”
這次師母沒有反駁,也跟着說:“小洲,你去忙你的,我們有子怡和這兩閨女陪……”
郭小洲說,“好!我聽從命令。晚飯後我再來接您和師母。”
“我們有車,不要你接來送去,去吧去吧。”程力帆揮手開趕。
郭小洲衝單彪使了個眼色,單彪跟着起身。